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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三十多年前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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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正在上演一场歇斯底里的家庭大戏。

奶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也许她作为一家之主在隐瞒了三十多年的这件大事上也扮演着恶人的角色。

林端和的父亲当初来到泰国,为发扬广东文化,开创了主营潮汕菜的“味之醇”酒楼。那时在曼谷引起不小的轰动,甚至上了华人报刊,一度被称为华人骄傲。不少广东老乡都前来帮忙,不仅把酒楼办得红红火火,同时也吸引了很多中国其他地方的同胞。原本,生活朝着非常好的方向发展,可惜他的父亲喜好赌博,尤其是结交了一群当地的赌徒,带他去了更大更隐蔽的场子豪赌之后,林家的日子顷刻间天翻地覆。欠下了很多赌债,以至于林端和很小就出社会打工还债。

“阿和当时不得不放弃了学业,也放弃了在学堂里认识的小妹。”奶奶口中的小妹,是泰国当地人,和林端和读同一所学校。两个人,郎有情妹有意。

随着林家欠的债利滚利,债主纷纷跑到家里来堵门,有的还直接闹到了酒楼。为此母子二人在家担惊受怕,酒楼那边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甚至眼看就要关门大吉。林端和的母亲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想要带着儿子回广东生活。

后来,林端和打定主意,决心先去小妹家说亲,另外带着她和母亲回广东发展。

就是那一天,雨季的曼谷,闷热潮湿,伴随着吓人的打雷声。

林端和拿到了打工的月钱,揣着那一笔泰铢,先是去老字号买了一盒泰式千层糕。送到了小妹家。不过小妹的爸妈,并不待见他。

“端和,你不要见怪。我爸妈不是有意的。”小妹的爸妈得知林端和有个爱赌博的爸,便对这个平日里勤奋老实的有为青年不太欢迎。

“小妹,你等等我,等我回去和家里人说了就来提亲。”林端和知道母亲那边肯定没问题,母亲一直知道他的心意,也见过小妹几次,对小妹很是满意。至于林端和的父亲,自从父亲沉迷赌博之后,鲜少见面,但近段时间父亲倒是时常在家。尽管林端和对父亲迷上赌博这件事极其反感,以至于父子俩甚少交流,关系很僵。但婚姻大事娶妻生子,他必得告知父母。

雷声轰隆隆地响得不停,叫人胆颤心惊。

好像不是个好兆头。

阿叔说,下个月他们打算回广东探亲。

林端和想和他们一道走。这些年他攒了一笔钱,回家乡,做个小生意还是足够的。老家还有房子在,村里也有老人替他们管着,回去后稍加翻新一下,他和母亲小妹便能入住进去。落脚地有了,安安稳稳生活就好。

至于父亲。他停下脚步,踌躇不前。

如果父亲愿意,一同回乡。

房间里没有点灯,昏暗,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他隐约见到父亲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如果不是偶尔几声咳嗽,他可能以为父亲已经不在了。

难过?多少有点。记得父亲正值中年时,也是意气风发,为了办好酒楼。打点上上下下的关系,里里外外每日应酬,在这一片区域,无人不晓味之醇林大老板。当时可谓是风光无限!他敬佩父亲,能够在异国他乡打拼出天地来。他学着父亲,如何当好一个商人,下课后,也去淘了一些小玩意,试着在街坊区叫卖出售他的货物。他有样学样,学得挺好!

“阿和。”

“爸爸。”他喊得极为陌生,他们之间的父子情份似乎越发淡薄。

那一晚,他来不及提及和小妹的婚事。

欠下的钱,即便是整个酒楼都赔出去,还是不够的。那些人心狠手辣,绝对不会放过他和母亲。父亲跪下来求他,他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啊!父跪子,天理不容。

“酒楼是我的心血啊!”林父几乎是干嚎着说出了一句话。他也恨,恨自己戒不掉赌!

何家最小的女儿,中意林端和。何父含蓄地提过几回,说是一家亲,自然会帮忙。不忍让未来亲家一手创办的事业就这么毁了。

“我与那何小姐素未蒙面,何况我已有心上人。”林端和一口回绝父亲的请求。

谁曾想,他再次跪下了。

“回老家,那是丢我脸!”他千辛万苦来到泰国,是为了出人头地的。不是,带着老婆孩子狼狈回去讨饭的。林父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你们要走,就走。我是死也不回去!”

收拾完包袱,林端和扶着母亲往门外走。

林母回眸再看了一眼这栋小房子,眼含眷恋。

“阿和,你出生时,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了。”林母自顾自地说着,眼前全是过往的回忆。“三岁的时候,你想跨过这个门槛,没想到走得不利索,直接绊倒。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我急得赶紧跑过来抱住你,还拍了拍这块木板,骂它不长眼。”

“妈,走吧!”林端和知道母亲舍不得离开,可如今不得不走。“阿叔争取到了几张票,我们回国后,林伯会来接我们!”

“阿和,我这两天,睡不好觉。夜里常常做很多梦,梦到的全是过去的场景。”林母走得非常慢,一边走一边说。“当年我和你父亲来到泰国,他说要在这里出人头地,我笑着说,他这么拼命的一个人,一定会成功的。后来我们有了味之醇,家乡的人都觉得你父亲了不起,闯出了名堂来。后来村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小伙子,你父亲都给他们安排了工作,不是在酒楼里打工,就是去其他老乡那里创办的公司。你父亲有他自己的骄傲!”

林端和听着母亲念叨着过往,没有接口。只是重复说着:“妈,走吧!”

原来,曼谷的机场那么冷,冷到他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快冻着了。

“阿和,小妹不会来了。”

离约定的时间早已过去,马上就要关闭登机口了。

深夜,他们重新踏进了那栋房子。

林母,犯愁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庆幸,到底是放不下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林端和,仿佛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瘪了下去。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小妹的家里,都被挂断了。后来,终于接通了。那头,用泰语警告他,不许带着小妹私奔,不许再见小妹。他们对这次的行为感到愤怒!

“我想去找小妹。”林端和祈求着母亲。

“这么晚了,明早再去吧!”林母婉转地安慰着儿子。可她心里明白,对方父母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到一赌徒的家中。为人父母,怎么会希望见到子女跳入火坑呢!

半夜时分,暮色漆黑,倏地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出大事了!”乡亲们抬着一名男子残破的身躯,速速进了林家。

林父吐血不止,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再加之原本的身体一直亏空,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那场子里的打手们,逼他还钱,逼他签转赠酒楼的合同,他不肯。活活又挨了一顿毒打!

“这些地痞流氓!”林母哭喊着咒骂着。

临终前,林父憋足一口气,勉强撑起了半边的身子。拉住了林端和的手,手指甲深深嵌入了他的肉里,却不知疼痛。

“不许卖楼!”味之醇是他创办起来的,是他的辉煌,他的荣耀。离开半载,为的就是出人头地!

办完丧事之后,林端和和母亲卖掉了住了半辈子的房子,把钱拿去还了部分的赌债。剩余一些,在附近租了一个小屋子,把母亲安顿在那。

至此之后,他没再见过小妹,据说小妹的父亲托亲戚给她在外地找了一门好亲事。

“她应该嫁人了吧!”林母劝导着。

林父走了以后,酒楼的事多亏了何家的帮忙,才摆平了很多是非。

“其实呢,多谢何生。”林母说一句,停一下,观察了林端和的反应,不像之前那么反感。于是她接着说,语重心长。“何音这个女仔,我见过几面,长得挺秀丽端庄的,是个好姑娘。”

结婚那晚,林端和喝了很多酒,他几乎不抗拒来灌酒的闹事者。皆来者不拒!

“端和,不要喝那么多,喝坏身体就不好了。”何音在旁边好意劝阻。

“今天高兴!喝!”他大手一挥,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新婚之夜,他醉得不省人事。

三十年过去了,何音恪守本分,算得上是一个孝敬婆婆体贴老公的好媳妇。何家,也全力支持林端和的事业,不仅替他守住了酒楼,还一同注资创立了万心酒店。

何音从始至终,不知道自己抢了别人的心上人。

她是在华人报刊上,看到了‘味之醇’酒楼的报道,同时看到了林父和林端和的合影照。从见到那张照片起,她便对林端和倾心了。在默默暗恋了很多年后,得知了林家的变故,她求父亲帮助他们。

可父亲饶有趣味地说:“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帮他们?”

“因为……”何音支支吾吾,转念想到一个正义感十足的词。“同胞互助!”

何父嗤之以鼻,带着生意场上惯有的态度,纠正他那个还处在青春期的女儿。

“生意场上无父子,更何况是无血缘关系的人。”

“爸爸。”何音蹲下身,匍匐在何父的腿上。亲昵地撒娇道:“爸爸曾说,女儿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做到。”

“哦~”何父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我的宝贝女儿,是喜欢上林家那个小子了吧!”

“爸爸!”何音羞涩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喜欢一个人的模样,从来都是隐藏不住的。

“你待我好,可是我这些年来从未感受到那真切的爱意,只有相敬如宾。”何音哭诉着,好似这一刻,她才明白不喜欢一个人,也是假装不出真爱来的。“林端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那时有心上人了。”

暗恋是她自己的事,如果他拒绝他们的婚事,她不会怪他。

“为了救你们家的酒楼,你甘愿卖身给我们何家!”何音从来没有这么言语失礼过,现在的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这很不得体。

“阿音,不要怪他。是我,我求他满足他爸爸的遗愿。”

这一家人,是联合起来,把她的真心当货品了。

“我有价值,所以你们接纳了我。”她喃喃自语。

三十年的真心啊!在林家,只是因为她有利用价值。

“阿音,你听我说。”林端和试图锢住她的双臂,使她不至于站立不住眼看就要瘫倒。“我和小妹,确实是真心相爱。但自从我们结婚后,我没有再联系过她。”

事情还是得从西欧旅行回来后,林端和收到了一封邮件说起。

邮件内有一个附件,是一张小妹的照片扫描件。这么多年,林端和再也没见过小妹,一方面确实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另一方面,对于身边有一个做得相当出色的林太太,林端和也自认自己是个君子,不能婚内再续前缘。

可是这封邮件,只有一张照片,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它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尘封了三十年的心,蠢蠢欲动。他想知道真相,想搞清楚她为什么没来赴约?是因为家里人的阻拦吗?如果,他假设,没有她家里的反对,她会愿意跟一个负债的穷小子一起远渡他乡生活吗?

比起爱意,好奇心在此刻更加浓烈,仿佛猫抓心一般,挠得他寝食不安。

在‘味之醇’酒楼,有个客人一早就预定了一个vip包间。

大堂经理给林端和指了方向,且疑惑地问:“他说找老板有事?”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年轻男人,电话预订了包间,并且指明要见老板。

作为酒楼的大堂经理,平日里遇到谈生意谈合作的对象,都得先经过中层领导。直接约见大老板,不符合流程。当时恰逢老板来店里视察,于是他就提了这么一嘴,没想到老板居然答应了。

“这是不得了的大客户吧?”

“看上去不像,年纪轻轻的样子。”众人私下议论着。

包间内,那个男人点了一壶茶,倒了两杯。

林端和走进后,男人迅速站起,双手合掌,谦卑地说道:“破(泰语爸爸的音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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