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板凳车001号
莫启明轻扫了眼周围，而后又不留痕迹的瞥了眼，身后这辆沉默无言的“板凳车”。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感慨翻涌万千。
可是，莫启明的薄唇抿了又抿，一时半会儿却没再发出半点声音来。
就在这时——
耳旁适时地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我来说说吧。”
金四喜：“？！？！”
————
仅仅只是在下一秒。
金四喜便听见：这声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正一字一顿的，回答着她刚刚的那个问题。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妖鬼世界和人类世界之间，只有两条通道：”
“其中一条是位于金锁门背后，需要全程步行的原始道路。”
“另一条，则是我身上背负着的，由板凳车搭建而成的快捷道路。”
“那个时候的我啊，在与原始步行道路所产生的强烈对比之下，就像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不仅受到了广大妖鬼们的热烈欢迎，也常常作为他们出行的第一选择......”
“可到了后来，事情的发展却渐渐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人类世界在发展，妖鬼世界也在进步，世界之间连接的通道也变多了。”
“由原先的两条，慢慢增加成了后来的三条、四条、五条......”
“到了最后，随着人类世界和妖鬼世界之间的交流与沟通愈发频繁。”
“交通管理部的高层们，便做出了一个历史性的决定：”
“即日起，无论是普通人类还是妖魔鬼怪，在使用连接通道的时候，都需要支付一定金额的‘过路费’”
“而具体的金额，则是根据该通道的便捷程度、交通等级、所在地位置等等的情况而定。”
“但同时，为了照顾部分妖鬼们的特殊需求，也避免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金钱压力......”
“金锁门的步行通道，仍旧保持免费使用。”
“……”
“这样一来，有的妖鬼会选择更为快捷和方便的新型通道，有的妖鬼会为了节省费用选择全程步行的原始通道......可是，那我呢？”
“说起来也是挺好笑的，明明交通管理部的决定，一开始是为了通道之间更好的使用和发展......”
“可在不知不觉里，我早已被这波——发展的洪流给落下了。”
“而等到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从原先那颗闪闪发光的星星，接连降级，成了一闪而过的流星......”
而在这个时候，金四喜突然回想起了......此前她曾经历过的诸多“被拒绝”的遭遇。
她一下子没忍住，激动的声音脱口而出。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你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变成了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不过，金四喜提出的这个问题......
既是在问板凳车，又是在问她自己，同时，还在问这个“要快、不等慢”的世界。
板凳车听闻，顿了顿。
他的凳腿抖了抖，身上的颜色似乎又掉落了几分。
而在时间悄然流逝的缝隙里，似乎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棕褐色底色。
“这......谁知道呢。”板凳车吐出了好大的一口气。
于是。
空气里又响起了好长好长的一声，沉重的叹息。
金四喜：“......”
————
见状——
金四喜原先似乎还想说些宽慰词句，最终却又被这声——饱含无奈与惆怅的叹息给噎住了。
霎时，她哑口无言。
不过，在这个时候，莫启明却突然发话了。
“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讲，但关于板凳车通道不被选择的原因......我倒是知道一二。”
“在妖鬼交通管理部出台了新政策以后......这条板凳车通道，相当于变成了夹心饼干一般的存在。”
“在支付费用上，它比不过免费的金锁门步行通道。”
“在交通工具上，它比不上那些新出现的快捷通道。”
“而在地理位置和乘客舒适度上，它就更加逊色于那些新建成的，处在妖鬼世界中心商业区的连接通道了。”
“这样一来，板凳车所处的位置就变得有些尴尬了......向上比不足，向下比有亏，吃力不讨好。”
“一开始的时候，是来来往往的乘客变少了。”
“后来就渐渐演变成：赚到的钱，远远不够支撑维修保养的费用......”
“最终，由于外形的破烂和零件的缺失，这条‘板凳车通道’被乘客们选择的概率也就更小了......”
恰巧在这时。
板凳车顺势接过了莫启明未完的话尾。
“话说回来，我能坚持到今天......多亏了莫老板的鼎力相助啊。”
听闻。
一旁的姜雪见，眼睛里闪烁出了好奇的光芒。
“咦......您为什么这么说？”
“听您的意思，是莫启明他做了什么事情吗......”
板凳车沉默了一会儿，没出声。
像是在漫长的回忆里东翻西找，想要为故事的开始找到一个合适的支撑点......
又像是在搜肠刮肚着肚子里的墨水，想要用最贴切的语言来形容和描述这段经历......
“我想想啊。”
“大约是在某个刮大风下暴雨的星期天，莫老板不小心错过了他订的那班快速通道列车。”
“并且，还是一辆末班车......”
“在无奈之下，莫老板只能淋着大雨，在四处瞎晃悠，目的是为了找到一个温暖的落脚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正巧碰上了无所事事的我......于是，我就顺手载了他一程，带着莫老板安全回到了妖鬼世界里。”
“当莫老板听到了我的遭遇以后......”
“他后来专门去妖鬼交通管理部，办了一张VIP金卡，还特别指定要挂在我的名下。”
“在那之后。”
“即使在这条通道上，没有什么选择我的乘客，但正因为有了莫老板的这张VIP金卡......”
“每个月我都能领到额外的奖励金，保养维修的费用勉强能够支付，生活也算是有了点盼头。”
“而莫老板在出行的时候……”
“应该也是想要照顾我的生意，所以每回都会优先选择我的这一条……对此，我真的很感激。”
“只是......我的这份感激，一直以来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因为，于我而言：莫老板的这份好心，恰恰成为了......承载我生活全部重量的那根支柱。”
“一方面我无以为报，另一方面我无脸接受......这个问题真的令我好矛盾、好纠结、好烦恼啊。”
“可话又说回来：”
“莫老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相信，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如今，我把这些话就放在这里：您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就行......”
“我办事......您放心......”
在说到最后时——
板凳车早已在不知不觉里红了眼眶。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回荡着呜咽的抽泣声。
与此同时。
金四喜看见：
有两道清澈透亮的泪滴，顺着板凳车苍老斑驳的皮肤表面，在起伏之间缓缓滑落了下来。
金四喜：“......”
姜雪见：“......”
————
在听到这里时——
金四喜突然回想起......在初见板凳车时，她曾同样表现出来的怀疑和担忧，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过，反倒是板凳车提前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在这片寂静的空气里，他“呼——”的一下，将凳腿腾空，离开了地面，悬停在半空之中。
紧接着。
板凳车发出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们哭过喊过伤过痛过，也该和所有的烦恼说拜拜了......”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准备好了么？”
“板凳车001号即将发车......”
“请还没上车的乘客尽快上车。”
“已经上车的乘客请务必找好座位，不要在板凳上随意走动，以免发生意外危险。”
在听了板凳车的故事之后。
金四喜原先的顾虑和怀疑，早就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而现在，存在于她心里的......只有满满的心疼与深深的内疚。
此时此刻。
当金四喜听到板凳车发出的这声号召时......
这一回，她没有丝毫的犹豫，而是立刻抬起脚，走了上去。
跟在金四喜身后的，是两眼红红、时不时抬起手擦拭眼泪的姜雪见。
显然，她也被板凳车一波三折的经历，给触动到了。
走在最后的，是眉目带笑的莫启明。
看上去，他并没有对此感到过多的意外。
金四喜和姜雪见挨在一起坐了下来......她们两个人相顾无言，只有止不住的泪滴。
除此之外。
金四喜的眼睛就这样眨也不眨，直愣愣地盯着这辆悬在半空之中的板凳车。
连气也不敢大口喘。
而等到莫启明也落座了以后......
板凳车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出发提前做着准备。
仅仅只是在下一秒。
金四喜便感受到了一股强有力的上升力......
正由下而上，带领着她们三个人，连同这辆破旧的板凳车一起，向着上方极速飞升。
至此，板凳车彻底飞起来了。
而他们三个，也终于朝着人类世界出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