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纬6°纬线圈为界，北半区共107支小队，由我指挥。不要急着找同伴，立刻前往就近新防线......”

北半区公频，秦策收起了平日的不着调，嗓音沉着冷静。

听着他有条不紊的指挥，程渝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一刀斩断面前纠缠的触手。

在触手重连之前，他踩上树枝，凌空翻跃，顺手开枪轰退下一只。他抬起明亮的双眸，撞见一双黑眸从天而降。

晏洛轻巧地落在他身侧，借程渝的掩护，重新闭上双眼。

不一会儿，他睁开黑眸，转向西北。一手甩出军刀，后退两步，靠上程渝后背，哑声道：

“意识主体转移的速度很快。”

所以，光是这样杀，根本杀不完。

程渝点了点头，勾起唇角：“那就把它引出来。”

晏洛的眸光一暗：“它的等级现在压制我。我会先暴露，趁那时你可以——”

“砰砰！”

枪声在耳边突兀地炸响。

程渝偏头，略带嘲讽地看了他一眼。

“晏洛，我说让你来引了吗？——你想死可以，死之前把信息告诉我。”

“死不了。”

“死不了，但是回不来，对吗？”

身后的人再没有反驳。

程渝笑了两声，趁着间隙侧身，勾住晏洛制服上的金链，一把把人扯过来，冰冷的刀背贴上他漂亮的侧脸，冷声道：

“你要记得自己是谁的猎物。”

说着，程渝手劲一松，军刀转动。刀刃先划破他的手心，再往下转，从晏洛的左肩一直划到锁骨。

鲜红的血一点点染上纯白的制服，从破口中漫出来。

晏洛却纹丝不动，只是专注地看着程渝。自从被识破没有痛感后，他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程渝垂眸，松开军刀。血流如注的手一寸寸抚过冷白肌肤上的伤口，直到深陷的锁骨，戛然而止。

他们的血液融为一体。

有什么一定会吸引异形呢？

——猎物。而有同类气息的猎物，更能激起异形的兴趣。

它们可不是一个团结友爱的种族。

程渝将晏洛的制服领口扯开，修长的手指按在伤口末端，语调依旧慵懒：

“受伤流血的猎物，还有同类标记的气息，最适合被感染了......”

晏洛喉结滚动，轻轻覆上程渝鲜血淋漓的手，似是渴望，却又深深压抑。

程渝没有抬头，但察觉到什么，顿了顿，道：“......别这样看着我。”

他后退一步，甩了甩手，新鲜的血液滴落在地。周边的异形瞬间躁动起来。

程渝却没急着走，而是伸出另一只手，看着晏洛，语调平板：

“音爆弹。别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晏洛定定地看着他，淡声问：“这么信任我？”

单小甫的第二颗音爆弹是微型的，音爆范围比较小。控制好距离，就可以不伤到另一个人。

对程渝来说，最有利的计划应当是晏洛去做诱饵，再用音爆弹给程渝争取时间。这个安排哪哪都很合理，除了音爆弹——晏洛大概率会失去行动能力。

别忘了，还有一个隐匿在暗处的王。原本的王或许不会希望新王的出现，会借他们之手除去这位族长；但这位王会不会对晏洛感兴趣，就不一定了——

程渝不想去赌那个可能性，无论是晏洛可能回不来，还是其他的什么。

所以，他选择将二者身份置换。

程渝直视那双平静的黑眸，回道：“我信任的是我自己。”

他向来是个很随性的人，即使在生死大事上也是如此。他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信任自己的直觉，信任自己的能力......才不是信任晏洛。

异形疯狂涌动，血珠在空中飞洒。离开前，那樱色的唇瓣微微扬起，低沉慵懒的嗓音在晏洛的耳膜上滚过——

“这位半睡半醒的族长，想必分不清猎人和猎物的区别。”

“南半区02防线，需要医疗支援！”

“07防线已出动救援！”

“很好。09防线注意！异形潮改道，立刻放弃防御工事，转移至13防线！重复一遍......”

“09收到！”

“......”

冷冽的女声时不时在南半区公频里响起，所有人谨遵指令，伤亡立刻减少了很多。

晏洛听了一段，知道明烟那边也没问题。他退出公频，抬起漆黑的眸。

远远传来刺耳的尖叫，但因为距离控制得很好，传到他这儿时，只剩了喃喃低语。

尖叫声戛然而止的那一瞬，晏洛已经出现在程渝面前，伸手接住了他飞过来的军刀。

刀上还残留着两人的鲜血，辛辣的白兰地与沉苦的不知春融为一体，碰撞成奇妙的旋律，缓慢而急促，热烈而沉稳。

就像晏洛的心跳。

它还是抓住机会转移了出去，不过这次不远，且由于音爆的影响，暂时失去了再转移的能力。

一处山岩前，僵硬的异形中有一只在微微颤抖。察觉到有人靠近，它用尽全身力气，变幻成另外一幅形态。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白发绿眼，粉雕玉砌甚是可爱。它抱着膝盖蜷缩在原地，抬起水雾迷蒙的大眼睛，一幅受了惊的可怜模样。

如果来的是任何一个人类，都会被它惟妙惟肖的模仿影响——至少会犹豫一瞬。

它十分自信，只要那一瞬，就能反杀。

可是那把军刀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刺入了它的“心脏”，再干脆利落地拔出来；碧绿的“血液”喷射而出，在它迟缓转动的眼眸中飞散，坠落。

飞溅在那张俊美却冷漠的脸上，好像一株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男孩的身形迅速溶解，变成丑陋的不规则形体。

受了重伤，无法再转移意识主体。它愤怒地颤抖着，直直向这人扑去，狰狞的绿色触手如万箭齐发——

却在那人面前生生停住。

那人身形瘦削而挺拔，修长的指尖轻轻按在触手上，淡淡抬眸。

刹那间，碧绿如无机质的瞳眸替换了人类的眼眸。一头墨发从下往上，一寸寸被苍白浸染；染成苍白的眼睫微微颤动，盖不住那双绿眸里的冰冷。

如何杀死一名异形族长？

——杀不死，只能吞噬。

那人薄唇开合，淡淡道，“你让他受伤了。”

所以，该死。

从他指尖所触开始，漫天的绿色触手一点点碎裂，化成碧绿的液体，没入苍白的指尖。

感觉到力量的流逝，它惊恐地颤抖着、怒吼着，一声声凄厉的呼喊直接在晏洛的脑海里响起，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刺箭雨，令他无比烦躁。

他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吵死了。

只要吞噬完就不会有声音了。

继续吞噬......对，就是这样，吞噬、扩张、进化——

突然，一滴液体落在锁骨的伤口上，灼烧之感蔓延开来。

他猛然回神，受惊似的收回手，按住伤口，睁大双眼。

“哈......”

他仰起头，大口喘息，水雾蒙上了碧绿的眸，竟使这双眸子生动了些许。

他不该是......不该这样......

可是他已经无法停止。即使收回了手，绿色液体仍在不停地没入他的身体。

吞噬、扩张、进化，是异形的本能。

“渝。”

晏洛闭了闭眸，喃喃一声。

随后，他指尖一动，出现在它的形体面前。看见它恐惧到极致的模样，晏洛勾起唇角，哑声道：

“劳烦你，多活一会儿。”

他指尖一松，一枚音爆弹坠地。

他没有告诉程渝，这枚音爆弹是可拆解的，他早就拆解成了两部分，本意是再缩小音爆范围。

......倒是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比刚才更加震耳欲聋的尖叫瞬间席卷天地。吞噬进程被强行打断，晏洛剧烈咳嗽着，擦去唇角鲜红的血液。

那双唇瓣被血红浸染，显得绯靡诱人。苍白的发色如潮水般褪去，他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有人扶住了他。

那人一路赶来，喘息剧烈，蓬勃热气包裹了他一身。也不知道添了多少伤口，浓重的血腥混着辛辣热烈的酒香，令人欲醉。

晏洛索性放松下来，直接将整个人压在程渝身上。

他闭着眼睛，轻声道：

“冰棺。所有Ⅱ类实验体最后都封存在冰棺里......”

301是Ⅱ类1号。所以他的，自然也在。

“小心......”

还没说完要小心什么，晏洛的意识就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抱着他的手猝然收紧。

“晏洛！你他妈——你给我醒醒！”

“......阿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