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啊,我想伸手接住它。】
——《圣主箴言·灰暗亡灵》
一天后,程渝五人抵达纸醉之城,彼时已是傍晚。
纸醉之城,位于第四宜居带,因为环境较为恶劣,最开始仅有一个城的人口,因而被命名为城,与周围六个小星球合并为一个辖区,仅有一名执行长官。
约六十年前,这里意外开采出新质能源——被命名为金龙α——全星系掀起了一股“淘金热”,人口、资金、技术不要命地往这里砸,一个无名小星球就此崛起。
这个小星球经历了三十多年财阀世家共治时期,在那时脱离辖区独立,自名为“纸醉之城”、自己选拔城主,俨然成为了国中之国。但是,无论是哪一位城主,历来都依傍皇室,且每年上供都像在炫耀钱多似的充满诚意,帝国就默许了它的存在。
如今,纸醉之城早就不以能源开采为支柱,转向能源加工利用、军用能源研发等高附加值产业,同时发展出了民用能源车、家电、军用节能战备等等一系列配套产业链;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圣索亚星系四分之一的能源类产品都仰给于此。至于酒吧、赌场等等灰色产业,就更不可数计了。
在这里,一夜天堂地狱,满目纸醉金迷。
纸醉之城城主府,结合了古蓝星东方典雅风与西式宫廷风。白殿金柱,雕梁画栋之上有凤鸟高鸣、沉鳞竞跃,皆栩栩如生。华丽内饰与错落格局碰撞出奇异的美感,就像纸醉之城给程渝的感觉一样——浮华又神秘,待久了,却也觉得空洞。
栾翩亲自出来迎接五人。
她身穿浅绯缀金的长裙,款款行礼,娇俏的面庞上戴着一贯的微笑。
“欢迎程队......以及特二队的成员们。”
五人以军礼回应。
来之前,他们都恶补了纸醉之城有关的知识。
比如这位年轻有为的Omega,在财阀世家没落之际凭空出现、整顿商界,不过六十就已经坐上了城主之位。她还有个胞弟,只不过一直被她保护得很好,从未公开露面,知道此事的人很少。
栾翩接着道:
“明晚就是答谢宴,你们尽可在城中先玩一天,正好也熟悉熟悉——齐少爷,”栾翩转向两眼放光的齐范,眨了眨眼:
“恐怕您没有炫耀财力的机会哦,这几天的费用全由我报销,包括住的顶级酒店。所以,您的大别墅也只能接着空着啦。”
齐范瞪大眼睛:“......城主姐姐,你好霸道!”
秦策和柳瑜然同时出动,一个捏后颈一个按肩膀,把悲愤欲绝的齐大少爷牢牢控制在原地。明烟翻了个白眼,就听程渝懒懒道:
“栾小姐,不用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少爷一般见识,他呢是没被齐上将揍够。”
说着,他弯起琥珀色的眸,露出一个极具亲和力的晏大主席标配笑容,道:
“能为您、为纸醉之城做出贡献,是我们的荣幸。”
栾翩被他们逗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你们这帮年轻人啊,感情真好,我都羡慕了。好啦,客套话不多说,难得来一趟,先玩去吧。”
她招呼来身后一个秘书,介绍道:
“这是赫默,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就好,上到城区布防下到游玩攻略,权限已全部开放。玩得愉快!”
程渝点点头,几人与赫默交换了终端号码,麻溜滚出城主府。
秦策边走边问:“老大,怎么看?”
程渝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道:“被防备得明明白白。”
齐范啧啧摇头:“把我的身份资产调查的这么清楚,明摆着不安好心。好在我们队里除了我和烟姐,也没什么好查的,烟姐的背景估计她还查不到——”
秦策看向冷酷的柳瑜然,想到荒星那会儿的交谈,木着脸道:
“那还真不好说,齐大少爷。”
柳瑜然没有接话,明烟就顺势换了个话题:
“齐范同学,你失踪半个月到底干嘛去了?联合考都跟我们一起上军舰了,半路还跑回去?”
“啊......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总之就是......”
齐范支支吾吾。没等他总之出来,程渝听不下去了,掀起眼皮道:
“帮齐上将追榭子去了吧?”
齐范:“......”
齐范揉了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叹了口气,愤愤道:
“真是,我爹干的破事,凭什么要我来挽回?我姐明摆着不想回齐家,他还非要补偿啊什么的,当人稀罕!当初把人母女丢在荒星的时候、我爸死的时候都没见他这么——”
秦策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贵圈真乱,大少爷真不容易。”
“好了。”
程渝一幅提不起劲儿的恹恹模样,打断了他们:
“各找各的玩去吧。”
一直沉默的柳瑜然开口问道:
“就这么去玩,不用想应对策略吗?”
程渝挑了挑眉,兴致缺缺:
“应对什么?我们现在只是栾城主请过来的保安小队,要有外来人的觉悟,按主顾的吩咐做事就好。除非——你想陷进这里。”
说着,他浅金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少年,好像在提醒他什么。
柳瑜然抿了抿唇,低声道:“好。”
长年困在军校、训练场、战场,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一次,除了程渝躺在酒店长蘑菇,四人直奔城中心舞厅蹦迪。
霓虹灯扫射,舞池狂热得好像末日狂欢。齐范弯着一双狗狗眼,笑着拒绝了第不知道多少位来搭讪的貌美小O,撩起衣摆擦了擦汗,在一片尖叫声中施施然走向一个安静的角落。
他从桌上捞起一杯酒,也不看是什么,仰头就灌。
秦策从另一边走回来,脸上带着斯文的笑意,搭上齐范的肩:“这把装得够爽?”
齐范呵呵一笑,往后一捋短发,挑了挑眉:“比你吃香!”
“......你们可以闭嘴了。”
角落沙发上,柳瑜然身穿休闲连帽衫,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杯玛格丽特,一脸不耐烦:
“两位老大一来,哪还有你们的事儿。”
“提醒我了,”齐范敲了敲脑壳,“老大——我是说程队,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秦策晃了晃酒杯,道:“他不一直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齐范摇头,深沉道:“这次不一样,感觉魂缺了一块——”
“嗤,齐范同学,单细胞粗线条生物,直觉倒挺准。”
明烟拿了一盘新酒过来,不等齐范怒起,优雅地一撩酒红大波浪,又眨了眨眼:
“然宝,这么快也叫上晏洛老大啦?”
柳瑜然默了默,认真道:
“我想起来,他好像救过我的命;然后他又是老大的......伴侣,那我应该叫声老大。”
秦策:“救命?什么时候——”
结果还没说下去,就被齐范的大嗓门盖了个彻底。
“伴侣!?等等等等大家伙儿,我还漏听了什么故事吗?晏大主席除了武力值称王、和老大一起剿了异形高等级族长、一起见了二皇子、一起见了老大他家长还干了什——”
齐范戛然而止。其余几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示意他继续。
齐范:“......对哦,都见家长了哦。”
齐范一脸呆滞,恍恍惚惚问:“......进度要不要这么快?”
明烟当啷一声放下酒,点了点头:“跟坐了PO923飞炮一样。”
秦策垂眸,道:“或许,只是想把晏洛那家伙拴在身边吧,谁知道哪天他就又一声不吭地跑了——就像现在,晏洛没跟来,老大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防止人偷溜。”
静默半晌,明烟缓缓问:
“你们说,晏洛究竟有什么,能让老大这么在意他?”
柳瑜然抿了一口甜腻的加糖玛格丽特,道:
“我听说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不止。”
秦策摇摇头,解开一枚衣扣,放松地坐到柳瑜然身边,道:
“有晏洛在,程渝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发疯。他可以做不好指挥,不做一个完美的天才、不做受人敬仰的亲切学长......甚至可以一意孤行深入虎穴,伤成什么样都没关系,总有晏洛给他兜底。”
说着,他随手抓起一瓶白兰地,开了盖,猛地倒入透明酒杯,白色泡沫在嘶声中翻滚。他看着,接着说:
“也只有晏洛做得到。他那个人,”秦策笑了笑,“从小就是那样,责任心强得可怕,实力也强得可怕。”
“......你这么一说,是挺有道理。”
明烟眯起酒红色的眸,叹道:
“这些年,老大确实收敛了很多,看着成熟稳重了不少。但就算这样,每次他在战场上那股疯劲儿,我都看得胆战心惊——每次我都想,老天啊赶紧来个人收了他吧。”
秦策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现在想想,我、榭子还有......傅纾,似乎都是晏洛安排进特二队的。傅纾假死,就算是意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秦策仰头灌了一杯白兰地,咳嗽两声,在其他三人的目光里摆摆手,轻松道: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好着呢。问题是,老大又在计划什么?他总是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都不跟我们说——现在程渝也变成那样了。”
齐范想了想,小声问:
“难不成......这是做老大的必修?为了照顾小弟人身安全?那不行!”
说着说着,他声音大了起来,啧啧道:
“我不同意!这哪里是队友啊,分明是累赘!”
此话一出,这一角瞬间寂静。
就在这时,柳瑜然抬起深色的眸,淡淡道:
“齐范,那是因为我们实力不够。既然没有实力,我们确实就是累赘,还会让他们分心。”
齐范瞪大眼睛,一拍桌子:
“怎么说话呢柳瑜然!”
柳瑜然冷冷回:“我说错了吗?”
“不是!——我们的实力哪里有追上他们的时候啊!但我们又不能一直是累赘啊!对不对!?”
刚准备劝架的秦策:“......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这么定义自己。”
刚准备挥拳头的明烟:“......你说得对,至少目前不太能追上,但以后说不定呢。”
柳瑜然眼角抽了抽,被这么一搞,浑身的郁气都散了。他无奈点头,轻声道:
“对,你说得都对。”
齐范又笑起来,得意洋洋地干了一杯酒,道:
“这就对了嘛,总有我们能帮上忙的时候。我们可是特二队啊!回去咱拉着老大说道说道......”
纸醉之城倡导极致夜生活、高端消费,因此,即使是情色酒吧也不见粗俗之气。
这一家酒吧在小巷尽头,精致的云纹与三色暖灯相互映衬,点缀着“夜光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主厅里,电音舞曲一首接一首,绚丽的色彩在调酒师灵活的指尖下碰撞,朦胧的香雾一点点笼罩狂欢的人群。
吧台角落,青年穿着纯黑的丝绸衬衫,扣子开到第三个。白皙的肌肤上,线条十分漂亮,昭示出青年不容小觑的实力。
他懒懒倚着吧台,要了一杯加料香槟。透过袅袅白雾,那浅金色的眸子半阖,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舞池,又经过吧台,停留在调酒师灵活的指尖上。
调酒师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指尖微微颤抖着,绕出了十几种花样。
据说在酒店里长蘑菇的程渝正支着下颔,看着那些花样,笑得轻佻而敷衍。
没等他笑完,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兀地进入他的视线,手上是一杯特调边际玫瑰。
以樱桃白兰地为底,加入重瓣玫瑰、青柠汁、红石榴糖浆,细密的玫瑰红泡沫轻轻翻滚,倒映在浅金色的眸子里。
那只手的主人微微笑着,嗓音有些低哑,像焚烧的冰:
“不知是否有荣幸,请您共饮?”
程渝唇角的弧度拉大,垂手将香槟立在台面上,道:
“抱歉,我没有和陌生人共饮一杯酒的习惯。”
那人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笑得优雅斯文:
“唔,那么,您叫什么名字?”
“晏,河清海晏的晏。您?”
“......渝,生死不渝的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