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翩好像疯魔了一般，完全听不进长老的警告。

她只是笑着，说：

“长老，我很抱歉。我会怀疑他，但永远不会背叛他。”

“我想知道南十字究竟在干什么，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结论，都不会改变我的立场。”

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柳瑜然：

“柳家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柳瑜然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道：

“真真假假，谁说得清。”

傅家长老点了点头，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傅家尊重栾小姐的意愿。家里还有事，我们先回去了。”

栾翩收紧了手，又松开，道：“长老慢走。”

傅家的人鱼贯而出。这时，柳瞳的眸子闪了闪，凑到柳瑜然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柳瑜然皱了皱眉。

栾翩看在眼里，开口道：

“柳家主，可否等一等......能否帮我一个忙？”

柳瑜然抬头看她，示意她说。

栾翩道：

“我想问问您，您觉得，傅家是会转站二皇子呢，还是继续在中间地带左右摇摆？”

柳瑜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

“您为什么要引导傅家放弃您？”

栾翩笑得很无辜：“我哪有啊，我只是偶尔实话实说了一次。”

柳瑜然点了点头，言辞犀利：

“据我所知，您重情义，但不仅仅是爱情、恩情。您还有一个孪生弟弟，还有纸醉之城三十亿居民。您确实不会背叛大皇子，但也不一定会如以前一般尽心尽力——您在逼傅家放弃大皇子。”

栾翩笑容僵硬。在场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这分析太过于一针见血，以致于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恐惧。

惟有柳瞳，一脸幸灾乐祸。

程渝叹了口气，突然就明白了穆麟说他嘴上没门时是什么心情。他无奈开口，制止了柳瑜然继续轰炸：

“好了然儿，给栾小姐留点面子。”

柳瑜然：“哦。”

然后乖巧地闭上了嘴。

栾翩：“......谢谢你。”

程渝靠在椅背上，蹭到身后那人的衣袖，闻到了淡淡的茶香。他弯起眉眼道：

“不用谢，告诉我一点信息就好了。”

傅家一走，栾翩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破罐子破摔：“用什么换？”

程渝精神一振，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傅家谁都不会站，他们不屑。但若是在两个皇子中选一个帮一帮，会是二皇子。因为他们的继承人在二皇子手里，而这一次，大皇子的势力显然还触及不到。”

暗部是离大皇子最远的地方。人在暗部，简称，在二皇子手里。

程渝是一点都不把傅纾当外人，光明正大地偷换概念。

一旁，褐发青年接收到几方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选择默认。

栾翩知道这话或许掺点水，但大差不差。她点头道：

“一个月后的拍卖会，邀请的都是世家大族，但主要是皇室、军部高层。名义是拍卖‘战争机器’——专门对付异形的实验体。”

“根据他们发来的文件，这些实验体拥有异形的恢复能力，不会痛、杀不死且对主人完全服从。”

众人听到这里，有些茫然。柳家几人面面相觑，有人小声道：

“这是怪物吧......”

“都说了，是战争机器，机器啊。”

“这种反人类的实验也敢这么高调，简直丧心病狂！”

听到最后一句，柳瞳转过头，笑道：

“你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皇室默许的呢？”

“是啊，”栾翩接道，“0314，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看向程渝和“谢延”。

程渝眯了眯眸，正要开口，身后的人忽然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

“时间差不多了。”

同时，借着程渝身体的遮挡，那人的手悄悄卸下了程渝后腰上的配枪。

程渝歪了歪头，粲然一笑：“0314能证明什么？”

晏洛站在程渝身后，手指扣上扳机，手枪倒置，枪口瞄准了侧边的窗。

“栾城主，看来大皇子连这一点都没有告诉您——两年前，0314内部有人叛变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叛徒一方的领导者是——”

栾翩紧紧盯着他。

“砰！”

窗户碎裂声传来，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反射着炫目的光影，被一股气流裹挟，飞旋而来。

众人闻声望去，在其中一片玻璃碎片上，栾翩看见了自己漠然的眼睛。

直升机悬停在窗外，几个身穿便装的人抄着枪跳进来，为首的是齐范。

大门轰然洞开，保镖蜂拥而入。

柳瑜然猛地站起身，却被柳瞳按住，动弹不得。

枪声炸响，一颗子弹从他眼前飞过。

柳瞳笑着提醒他道：

“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柳、家、主？”

柳瑜然被柳家的人围在中间，眼睁睁地看着队友们在战斗。

他看见程渝岿然不动，抬手接住齐范扔来的枪，咔哒上膛，对准栾翩的左肩。

他看着晏洛瞬间移动到栾翩身后，手枪指着栾翩的右臂。

晏洛倾身，银白发丝垂落，淡淡道：

“栾城主，走一趟吧。”

栾翩笑了笑。忽然，程渝扣动扳机，子弹正中栾翩抬了一半的左臂。鲜红的血迅速流下，一滴一滴，砸在桌上、椅上、地上。

她脸色惨白，却仍然挑眉笑着。

“嘀”

程渝瞳孔骤缩，站起来一脚踢开桌子，精准砸开了打得正嗨的秦策几人；

柳瑜然拽住柳瞳向西北角冲去；

晏洛反手拉起栾翩，往窗外纵身一跃——

白光吞没一切。

一切都是无声的，好像年久失修的放映机，吃力地转啊转，然后终于到达负荷极点——崩裂瓦解。

等到视觉、听觉渐渐恢复，程渝咳了几口血，随手抹掉，抬头。

原本的城主府三楼爆炸，炸掉了楼层一半，甚至殃及了一旁的建筑——就是他现在所在的这一栋楼，二三两层东南两面都被炸开。

他在二层。楼下传来齐范的骂声、明烟的询问声。他听了听，确认他俩还生龙活虎，就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找到楼梯，慢慢走上三楼。

三楼，栾翩跪坐在角落里，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臂，不住咳嗽。

晏洛的长发散了，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就这么站在那里，眼神淡漠，枪口指向栾翩的脚踝。

“咳咳咳！太暴力了谢教授......或者我应该叫你，097？”

晏洛动了动烟蓝色的眸，嗓音毫无波澜：

“随你。”

栾翩有些新奇地打量他，喃喃自语道：

“你看着跟一个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难道真的是进化吗？不对......如果成功了，你不可能被南十字拿来拍卖。”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

“如果我记得没错，他们说你是Ⅱ类最优秀的实验体。如果连你都是个失败品，那么成功的很可能是Ⅰ类——从未露面的Ⅰ类1号？”

没等晏洛说什么，一道懒洋洋的嗓音插进来：

“谁告诉你，一定有一个成功的？”

栾翩似乎已经不在意掩饰什么，她语调轻松道：“南十字。宁可信其有，程队，您说呢？”

程渝不置可否。他举起枪，问道：

“从引爆器爆炸到炸弹爆炸，有多长时间？”

听到这个问题，栾翩一愣，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终于被打破。

她惊愕道：“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不过没关系，炸弹的位置除了我，连大皇子都不知道。”

她瞬间恢复从容的笑容，道：“五分钟开始第一轮，现在还剩四分钟左右。也就是说——”

她看着晏洛，一字一句道：’

“097，在这四分钟内杀了我。”

晏洛垂下烟蓝的眸，淡声道：

“我的任务，是将您活着带回去。”

“097，你是想要纸醉之城三十亿人的命，还是我的命？”

程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栾小姐，他有名字，叫晏洛。河清海晏的晏，洛水的洛。”

栾翩的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转，明白了什么，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又道：

“这么一看，你真的，简直跟人类一模一样——但如果对上它们呢？”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数不清的黑影从暗夜里蹿出来，冲过临时拉起的警戒线，三两下撂倒了一批保安，迅速往楼上冲。

齐范和明烟的骂声迭起，秦策刚刚赶回来，紧跟褐发青年追上了楼。

程渝手腕一翻，向楼梯口连开数枪。

子弹嵌进来人的身体里，却被伤口皮肤迅速包裹，溢出来的绿色液体滴滴答答流了一地，行动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程渝皱起眉，欺身上前，昏暗的警戒灯下，他对上了一双碧绿的眼眸。

空洞冰冷，宛如机器，动作精准而快速。

可是程渝比他更快。

不过一秒，手刀切中来人的后颈，那人的动作明显僵硬一瞬，随后又挥来拳头。

程渝偏头躲过，手一扬，接住空中飞来的军刀。

赶来的褐发青年微微喘道：

“除了一炸四分五裂，热武器没用。割人头。”

话音未落，第一个冲上来的人“咚”的倒地。程渝眼皮抬都没抬，军刀一抖就迎上了另一个，刀刀对准他的后颈。

褐发青年：......怎么比他还熟悉这些鬼东西。

感慨间，一串绿色液体飞溅到他脸上。他转头，就见秦策冷冷瞥了他一眼：

“专心。”

褐发青年：......怎么比他还像个老手！

他气笑了，转身一刀一刀猛砍。

但是这些东西砍倒了又爬起来，源源不断地冲上来，根本打不完。

秦策喘口气，突然想到栾翩所说的——

“这些实验体拥有异形的恢复能力，不会痛、杀不死且对主人完全服从”

就是这些东西吗？

远远地，栾翩道：“还有一分钟。”

她笑着说，“它们是南十字的诚意，目的是保护我。除非我死了，否则它们不会停下，你们几个又能撑多久呢......晏洛？”

晏洛锁定栾翩的心脏，虚虚按上扳机，指尖绷紧。

他没有算到南十字居然舍得提前调出一批实验体。暗部的任务确实不一定要完成。如果失败的话，也不过是自证会有点麻烦。

可是他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还有35秒。”

晏洛松开手。

他只是突然想到，拉布洛尔白鸽倒映在程渝眼睛里的模样，很漂亮。

在那之前，那个浅金色卷发的少年对他说：

【“为什么不叫你喜欢的人一起来看呢？”】

【“天啊，你不会不敢吧？那我帮你骗出来怎么样！”】

【少年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颇有些恶作剧的兴奋：

“喂喂你不许拒绝！喜欢就要说出来啊！有的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值得自己付出所有的人好吗！你要抓住啊抓住，不管结果怎样，至少倾尽全力过啊！”】

后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说，

【“它永远挣脱不了黑暗，因为它本就生于黑暗......”】

【“但是，它可以追逐太阳，只要它还能看见。”】

而他的太阳说——

【“这样的它，非常、非常漂亮。”】

“还有10秒！你在干什么！？”

晏洛勾了勾唇，放下枪。

他记得，自己现在的完成度是95%？

他无所谓似的闭上眼，无声地动了动唇。

渝。

如果......记得杀了我。

那一刻，程渝似有所感，一脚踹开一个实验体，猛地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