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话语,这伤似乎是他有意为之,但即使如此,楼棠月也认为不容乐观。
流失的力气还在慢慢恢复,铃铛声依旧如同水一样在殿堂一遍一遍的荡开,但这次因为系统的帮助她没有失去意识,反而在其间捕捉到了窸窸窣窣声。
如同她之前三番四次听见的一般。
她抬眸,望向不远方,目光骤然僵住,面前场景让人头皮发麻。
诺大的殿堂除了石板外的目之所及处都爬满了蛊虫,它们密密麻麻,丑陋狰狞,扭着口器,犹如黑色波浪一样在蠕动,发出嘶嘶声。
而那穿红斗篷的女子倒在蛊虫堆里,只能隐隐窥见几处血红,其余不见踪迹。
“这是怎么回事?”
楼棠月目光注意到他们所处的石盘,新鲜的血液流在小渠内,窥伺着的蛊虫似乎有所顾忌,并不敢靠近。
裴闻雪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变种情蛊的子蛊,我的血能够在阻止它们靠近起一些效果。它们以人血肉喂养而成,此处是蛊虫的温床,如果找不到母蛊,子蛊会源源不断的出现。”
母蛊!
系统给她的任务就是毁灭母蛊!
可看到眼前铺天盖地密密麻麻黢黑的蛊虫,楼棠月两眼一翻,差点昏厥过去!
这系统布置任务真是不顾人死活!
木檀香又凑近些许 ,楼棠月抬眸,终是看清了近在咫尺的青年面容,他容颜苍白如纸,浓密睫毛微微颤动,乌黑的眸子沉着暗色。
他将外衫披到楼棠月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捧住她散开的青丝,流着血的手腕滑过她耳畔,她嗅见了血腥味。
他神色淡淡,嘴角浮起一个安抚的笑:“外衫上有我的血,你先在这里待着,待我引走子蛊后你再离开。”
原来让她等一会是要等衣衫上沾够足够的血,他的意思竟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危险,可她感觉他再放一炷香血就要晕过去了!
况且,不是她想离开她就能离开的,她得去捣母蛊的老巢!
裴闻雪见血已经沾上她的耳廓,便收回了手,不承想衣袖皆被面前少女拉住。
她抬头,眸子清亮,眉眼处是隐藏不住的一丝惧色,她怕现在的处境。但尽管如此,她依旧扬起笑脸:“殿下放了这么多血,都这样虚弱了,我可不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
“我陪殿下一起去找母蛊,我不会丢下殿下的。”
一字一句,如承诺般,比他小时喝药爱吃的饴糖还要香甜诱人。
只是,在幼时毒发,那宛如内里肺腑一寸寸火灼溃烂,密密麻麻无法言语深入骨髓的疼痛让他蜷缩在地上时,涣散的瞳孔让他无法视物,他只能攥紧手中已经软化的饴糖,想要用根本尝不出甜味的糖来压制痛苦。
可还未到嘴边,便被苍老的手拿走。
老人抚摸着他发颤的脸庞,旁观他的痛苦,只叹了口气:“阿雪,你无来日,尘世纷扰,当断则断,眷恋对你来说是奢侈之物,更是此生不可求之事。”
此后,他便连饴糖都不需要了。
裴闻雪看着她,半晌不语。
楼棠月说完,便见裴闻雪静静地凝视着她,他眸色冷淡,黑而深的瞳孔是被割裂的清冷,漂亮但苍白的脸上神情淡漠,浑身的温润之气被收敛,让人只感觉莫大的疏离感。
楼棠月一时疑惑,却见他笑了笑,动作轻柔搀扶她起身,道:“你如此坚决,我也拦不下你,那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楼棠月站了起来,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倏然传来脚步声,蛊虫立即如见了瘟神一般,如潮水般翻涌一层又一层,让开了一条路。
她转身,红毯铺设道路两旁石烛全部亮起,一片烛火中她看见面容普通的白衣女子嘴角裂着笑容出现在此地,她身后是被两个面无表情,双眼宛如死水的男子拖着的霓镜。
她双眸紧闭,满头小辫失去了原来的活力,被拖在地上也丝毫不挣扎。
楼棠月皱眉看向白衣女子,却见她怪异的目光扫过裴闻雪,随即面上涌现狂热的表情:“本以为今日已经找了个绝佳的血肉,没想到还有更甚者。”
她嘴角裂得更大,薄薄的面皮像是要被扯开一般:“毒至肺腑,炼蛊的绝佳肉躯。你,今日必要留在此地!”
楼棠月闻言看向一旁裴闻雪,却见他面色虽苍白,嘴角却依旧噙着淡淡的笑,他道:“如你所愿。”
竟是这般爽快!他是想直接借此去见蛊母吗?
这么好的机会,她也要把握住!
楼棠月面上却是荡开了一抹微笑,她虚抱住一旁人的手臂,看着白衣女子,道:“姐姐不会拆散有情人吧!”
白衣女子笑了笑,兴致盎然地看向裴闻雪:“你是这么想的?”
裴闻雪将手覆上楼棠月的手,然后推了下去,没有管她微微怔愣的神情,他看向白衣女人:“我一个人即可。”
白衣女子开心他的识趣,一抬手,直接命令身后人扔下霓镜,那两人毫不留情,可怜的小姑娘头砸地发出了响亮的“嘭”一声,不仅把在她身边游荡的蛊虫吓得屁滚尿流,还让楼棠月眼皮狠狠抽了抽。
这群人,下手怎么这般没轻没重!把小姑娘嗑傻了怎么办!
楼棠月在心中狠狠腹诽了他们的行为,然后不自觉蜷了蜷刚刚被推下的双手,她明白裴闻雪不想让她牵扯进这件事!
只是可惜,她必须得毁掉蛊母!
白衣女子伸出手:“请。”
石板旁的蛊虫立即如潮水滚开,楼棠月所立三尺之地外干干净净。
裴闻雪跟着白衣女子离开,蛊虫也没有再次包围过来。
她只听见白衣女子的声音:“我向来欣赏情真之人,我便放过你。”
几人消失在厚重帘幕后,蛊虫跟随他们步伐彻底褪去,但楼棠月却能窥见那帘幕后无数双发绿的眼睛,似在期待着新鲜血肉的到来。
楼棠月打量了半晌只余骨头的红斗篷女子,打消了直接跟着他们的主意。
裴闻雪既然直接跟着他们离开,想必对毁灭母蛊此事是十拿九稳,她不掺和应该也没问题。
她刚这般自我安慰,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请注意,母蛊只有用我给你的东西才能毁灭,请抓住此次机会,如果让母蛊逃走,撒糖系统将会无法维修,你的甜蜜值也无法获取!”
岂有此理!
楼棠月拍案而起,得赶紧找到母蛊,不然她就白干了!
她叹了口气,走到霓镜身旁,轻轻晃了晃她:“霓镜,霓镜。”
就在她不抱希望之际,霓镜睁开了双眸,她眸色清明,看见她后便立即拉住她的衣袖,急色道:“阿伏,阿伏被他们带走了。”
楼棠月盯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关系,你慢慢说,咱们现在没有危险。”
可没想到霓镜脸色大变,拉着她,几乎嘶声力竭:“快走,我们快走!”
她话音刚落,齐齐“吱呀”开门声声传来。
楼棠月静静站着,看着从她进入这时便一直紧紧关闭的木门一扇一扇打开,浓重的无法消弭的血腥味向两人侵来。
先是一个面色青白,眸子全黑的人走了出来,随即每一扇门都走出了与一开始情况一般无二的人。
他们仿佛嗅见了她俩的气息,空洞的头纷纷扭向他们,动作齐整得犹如木偶一般无二。
楼棠月拉住了霓镜的手腕,退后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蓄力跑,就听一女子的声音,她几乎是扯开了嗓子:“楼棠月,来这边!”
这声音如同操控木偶的丝线,让青白脸色的木偶纷纷向她们这边走来。
“楼棠月!”
吴思菀的声音从两人后方传来,楼棠月捕捉到她的方位,毫不迟疑地拉着霓镜狂奔。
她走的时候没有意识到这长廊这般长,腥臭的血腥味从两人身旁擦过,好几次那青筋快要凸出来的手都碰到了她的脸。
她抑制住吐出来的冲动,遇到几欲直接砸向她头的人,她躲过后直接气愤地狠狠踹一脚,好几次踉跄着就要倒下。
好在她身后的霓镜有些功夫,不仅屡次将她扶着,还让她在狂奔途中听见不少骨头折断的声音!
喉间腥甜,终于看见了在不远处门槛站着的吴思菀。
两人直接跳进屋子,吴思菀迅速关上木门,三人挪着木柜抵上门,巨大拍门声传来,震得压在木柜上的三人浑身一抖!
“这里有出口,你们先坚持会。”霓镜面色沉沉,开始在这狭小的空间翻找起机关。
楼棠月对上一旁吴思菀的双眸,笑道:“谢谢了。”
吴思菀眼睛扫了一眼背对她们的霓镜,然后才看向楼棠月,挑挑眉:“你的好情郎把你丢下独自跑了?”
想起裴闻雪,楼棠月沉下目光,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她也懒得解释他的行为!
反正这次出去两人就掰,早些打消别人误解最好!
于是,她坦然点点头:“是。”
霓镜动作骤然停住,她转身,认真看着楼棠月:“姐姐,别伤心!这次出去了,我给你找新男人!”
楼棠月哭笑不得,而吴思菀一旁也开了口:“看在咱三共患难的份上,给我也找一个呗!”
霓镜将手伸进瓷瓶,按下开关,“轰隆”声响起,一扇石门在两人面前出现后,她才回眸,眼睛亮亮:“当然可以啊!”
说完,她踏了进去,按住石门内开关:“快进来。”
木门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楼棠月和吴思菀对完一眼,两人一起往石门里跑。
木柜骤然倒下,无数青白脸色的人争先恐后就要挤进来,最先进来的几欲要碰到关至一半的石门。
楼棠月脱下靴子,刚想狠狠扔出去,却被吴思菀猛地往后一拉,一黑影闪入门内,乌黑的血液洒在她面前地上,而一旁已经站着一个提剑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一袭黑色劲装,棱角分明的五官面色沉重,一双锐利的深邃双眸直直看向楼棠月。
宁霄汉!他怎么会在这里!
宁霄汉盯着楼棠月,开口:“三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