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编织的竹篮里挑好两簇金黄的茶梅和白粉色的梅花后,楼棠月捧着花慢悠悠晃回了微府。
进了大门,将斗笠取下,她无声叹了口气。
与苏琳琅叙旧甚至不到半柱香时候,她就起身说时候差不多了。
一人藏匿在青楼,且一直担惊受怕,既要怀疑自己腹背受敌,又要注意不牵扯进无辜的人,还好她向来冷静,不然恐怕难以撑下去。
只希望早日把巫族的事解决,让她能轻松些。
暮色将近,楼棠月边想着边绕过长廊,凋零的枝丫旁不见了那抹倩影,她绕着走近几分,果然在泛着淡淡涟漪的清池旁的亭子里看见了静静望着池水的柳婉君。
悄悄走近,然后将手中梅花骤然递到面色忧愁的柳婉君面前。
楼棠月偏头从满簇梅花中将脸露出来,轻声安慰:“婉君莫要为花儿愁了,送你梅花。”
柳婉君转过头,先是怔愣,随即眸间泛起湿意,她接过梅花,细细看着楼棠月,然后又打量半晌手中梅花,语未出,泪先流。
瞧着面前清秀佳人因自己落泪,楼棠月难得有几分无措,她从袖中拿出手绢,递了过去。
接过手绢,柳婉君拭了脸上泪痕:“我在这里无好友,阿月来了后也多有招待不周,阿月却能念着我,你待我真好!”
楼棠月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婉君你不是每日都会给我送你亲手做的各种点心嘛!我这不过在街市上随手一买,哪有你亲手做的珍重!”
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这般照顾一个人,自从她来微府后,每日都会有南岭特色点心送到她的小院,搭配各种清茶,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此举不过投桃报李而已!
轻轻笑了笑,柳婉君抬眼看着她,眸色柔和至极,语气似感似叹:“阿月真是善良。”
看见花儿凋落都会擦泪的她才是真真的好心肠吧!
楼棠月心中喟叹。
“夫人,点心拿来了。”
桐岁提着木质食盒,上了石阶,将食盒搁在桌案上。
清甜的糯米香从盒中溢出来,柳婉君将盒子推到楼棠月面前,道:“本来还想让桐岁将点心送过去,但既然阿月在这,便不假手于他人了。”
楼棠月嗅着清甜的香味,眯眼笑了笑。
“今日点心做多了,阿月可以给常跟着你的公子多分些。”提及此,柳婉君面上浮现淡淡疑惑,“这几日怎么不见那位公子。”
扶着木盒的手顿了顿,楼棠月挑眉:“谁知道呢?他几日前便不见了踪影,许是忙吧!”
柳婉君点头,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微莫生走了过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布衣侍从,他们推着一辆车,车上是纷华靡丽,开得正盛的各种花儿。
看见她俩,他显然也有一丝愣神,不过很快目光被柳婉君手中的梅花吸引去了目光。
花匠已经开始弓腰移栽车上的花种。
微莫生上了石阶,无视了桐岁的行礼,目光从梅花移到点心盒上,然后开口,语气算得上冷淡至极:“夫人既然做了点心回送花的礼,我今日运了这么多花来,夫人便不感谢我吗?”
微微挑眉,楼棠月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微莫生。
说他对自己夫人也算上心,偏偏也脱不了个风流的性子。
“夫君既然这般说了,妾身这就去做。”柳婉君弯唇礼貌笑了笑,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微莫生神色稍显慌乱地抓住了她的手。
楼棠月原来还漫不经心的双眸微微凝住,两人离她不远,她竟然看到了两人相缠的红线。
柳婉君唇边虽带着笑,却是疏离和淡淡的,而一旁微莫生,眸间已经泄出几分羞恼,面上表情复杂,似乎有着咬牙切齿的又爱又恨。
什么都可以演,这红线可是骗不得人!
这两人竟然是两情相悦的!
可为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别扭!
陷入深思的楼棠月也没有错过微莫生望来的双眸中的毫不掩饰的撵人的意味。
她识趣起身,拎着食盒,然后向两人告了别。
走过忙碌的花匠身旁,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微莫生估计是特地来向柳婉君邀功的!
岭南最近日头也冷了不少,这些花儿想必也收集不易。
一瞬间,楼棠月眼中映出的已经不是繁华的花朵,而是金灿灿的银子了!
瞧着人走远后,柳婉君才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青年:“夫君还有什么吩咐?”
“我不是这个意思。”微莫生有些恼意,“已经这么迟了,你不要去厨房忙碌了!”
柳婉君点头,她捧着满簇梅花,笑道:“那妾身先回去了。”
在擦肩而过时,微莫生垂眸,淡淡开口:“今日的花是特地为你栽种的。”
“夫君何必如此辛苦,等春日到了,妾身再栽种就行。”柳婉君道。
自嘲般笑了一声,微莫生狠狠拉住她手腕,强迫她面对自己,瞧着她无甚表情的神色,他心凉了半截,只冷冷道:“所以是我多事了?”
柳婉君不语。
“你难不成还想回去找他?”他语气已经冷到极点。
柳婉君无奈看他一眼,道:“妾身说过,自嫁给夫君,便再也与他无了联系。”
“是吗?”微莫生盯她半晌,似是想要探寻个真正的答案。
柳婉君淡淡笑了笑:“是。”
冷笑一声,微莫生拂袖离开,下了石阶后看着忙碌的花匠他直接厉声道:“把这些花运出去,扔了!”
忙碌的人影顿时茫然地看着远去的青年。
“无碍,你们继续移栽。”柳婉君看着他们,笑道。
花匠尚有迟疑,桐岁上前:“这位是家主夫人,她说继续便继续,家主不会寻你们麻烦的。”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碌了起来。
柳婉君不觉握紧手中梅花,良久,才微不可查叹了口气。
…………
楼棠月提着食盒走不久,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裴闻雪。
她上前,道:“殿下忙完事了?”
裴闻雪垂眸看着她,打量了一眼她手中食盒,淡淡开口:“算办得差不多了。”
“办的事和那个青楼的姜县令有关吗?”楼棠月直接问了出来,“他与巫族有关?”
本也不打算瞒她,裴闻雪沉吟半晌,道:“现在查出来的表面消息,其实寻不到什么联系。”
听出他话中之意,楼棠月挑眉:“所以你们查出了什么内部消息?”
“这内部消息还得多谢阿月挑明了姜至与那花影姑娘的关系。”裴闻雪语气悠悠,他推开小院的木门,待楼棠月走进去后,关了木门。
楼棠月在石桌坐下,不解:“看出他们的关系能找出什么?”
裴闻雪在她对面坐下,道:“姜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楼棠月垂眸,思虑片刻,“但南岭百姓都觉他是好官,清廉为民,听说连自己的府邸也小得可怜。”
说到这,楼棠月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线索,她没有错过,在脑子过了后,微微皱起眉头,顿了顿,然后抬眼看裴闻雪,道:“听闻花影姑娘只有一位恩客,那人是一个一掷千金的神秘人!”
“既然两人有关系,那个神秘人就是姜至?!”楼棠月心中大明,“既然那般清苦,何来的银子一掷千金,所以他贪污了!”
“不错。”裴闻雪道。
“可这顶多算他将贪污的银子付给了青楼喝花酒!”楼棠月以手托腮,疑问,“不能看出他与巫族有何关系?”
“若是一掷千金只是转换银子的手段。只要用不正当的手段敛财后必会露出马脚,但至今却无人发现只能说明,银子根本从来没在他身上过,他每次将银子贪污后表面一掷千金去见花影姑娘,实则是将银子所在地告诉花影,让她转移地方。”
裴闻雪轻轻笑了笑:“而这些银子,最后将会流向什么地方。”
楼棠月闻言瞪大双眸:“殿下的意思是?”
如此敛财,还要借花影姑娘之名进行洗银子,此银子倒像是为什么事专门蓄积的!
联合隐藏在南岭此地巫族人甚多,很难不想到这银子是作何用的!
不过,既然姜至和花影都与巫族有关,那苏琳琅的猜测便是真的。
她是故意被放出来的,连在街上救她的人都是悉心安排好的!
她真的是诱饵!
楼棠月微微眯眸,开始思虑起苏琳琅的安危。
裴闻雪扫过她的神情,语气有几分意味深长:“阿月在担心苏琳琅?”
“嗯。”楼棠月没有否认,她若有所思看向裴闻雪,“你们既然已经查出来了,什么时候解决?殿下来此地不正是为了此事吗?”
“三日后。”裴闻雪笑了笑。
楼棠月有几分意外:“我还以为殿下会放长线钓大鱼。”
裴闻雪摇了摇头,他黑色的眸子沉了沉:“时候差不多了,必须尽快扳倒姜尚,这样才能让京中的人自乱阵脚。”
姜尚曾是左相的门生。
所以,意识到他说的谁后,楼棠月不免讶然。
原来姜尚只是借口,他真正要扳倒的是左相!
“那殿下打算如何扳倒姜县令?”楼棠月思及他在此地的名声,如果将他做的事公之于众,恐怕没人会信吧。
“既然已经知道结果,那么过程的真与假并不重要。”
裴闻雪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叩,他抬眸,静静看着楼棠月,勾了勾唇:“他如何做的,便如何将他的罪行一步步罗织起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