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省少年篮球女子组的巅峰对决已经鸣锣开赛,小运动员们热汗淋漓,挥洒清纯,黄瑶扎着哪吒双髻抢下篮板,转守为攻,夺得一片欢呼,这些热烈的叫好被层层钢筋水泥隔绝,什么都不会剩下。
地下车库阴凉舒适,安静如常,无论是哪个场馆,此时都在赛点,一般情况下无人会到这里来,是个绝佳的隐蔽所。
因此高启盛说起话非常直白,仿佛这是他们高家自己的地盘一样肆无忌惮。
“死在城西那个,不是黄翠翠杀的吧,是你干的。”
他谈起这种事,异常地心平气和,陈金默的眼珠子挪了一下,神色稍变,这一点点异常被高启盛捕捉到,笑容里浮现一丝得意,声音也由此拖黏起来:“我猜对了,她是凶,脾气野了点,但是不会杀人,你不一样。”
坐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一旦进入状态,浑身都泛着冷腥的味道,冷得像一望无际的冰洋,腥得像蜿蜒不绝的热血。
谁看都想跑,只有黄翠翠拿他当个宝。
当初他们兄弟两个打天下的阶段,高启盛和陈金默共事过好一阵子,他有时候帮高启强平几次尾巴,但超过底线的事情绝不肯做,问就是翠翠不让,惹得不少兄弟怀疑他外强中干,绣花枕头。
“所以这次怎么回事?黄翠翠让你下的手吗?”
说道此事,高启盛甚至忍不住发笑,过去六年,大哥想尽办法忽悠这柄趁手尖刀破戒沾血,都未能成行,如今她什么都没说,利刃自己就出鞘了。
“不是,”陈金默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回答,“我并没有完全杀掉他。”
对方体型矮小粗壮,还有一定的真人快打实战经验,陈金默的目的是迅速把人控制住,如果真要杀掉他,绝不会采取勒脖子的方式。
“我要是想杀他,从背后一刀划开脖子更快,”陈金默习惯性地与高启盛进行技术探讨,随后才继续道,“可能是我没把握好,他当时确实断气了,但在我转移的过程中,发现他胸口又出现一点起伏,我给他找了个没监控的拐角,让他听天由命。”
高启盛:?
没监控的拐角?
你指的是下水道吗?
但是对于陈金默来说,城西下水道不是个上佳的抛尸地点,那边距旧厂街不远,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往城西抛。
高启盛偏了偏头,目光若有若无地往陈金默的脸上扫,问道:“你当时把人放在哪了?”
陈金默糊弄人不打草稿:“忘了。”
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怎么忽然过来了,前两天叫你,你说没空,不来凑这个热闹。”
高启盛直回身子,顺势道:“那又怎样,我大哥还兴高采烈的说肯定会来,结果呢?”
“他突然有工作要忙。”
“得了吧,他们两个就是借这个由头,把那个拖油瓶甩手给你们,自己过二人世界去了。”
“莽村出了这么大的事,避避风头是应该的,少在公共场合出面,你自己也小心点。”
“放心,没事,我就是过来盯一下朋友的货,最近因为泰叔那边的事,弄得各海关都非常紧张,就怕放进来枪支零件。”
高启盛下车往外走,脑子里还在盘算着当下局势。
对方势强,陈泰又是个心狠手黑的,身上没个傍身的武器,总觉有点虚。
*
高晓晨现在就很虚,后背一层冰冷白毛汗。
上一秒黄瑶还在中场休息时过来拿毛巾接水,下一秒她就扬起笑脸,朝着他背后叫了一声:“爸爸——!盛叔,你也来啦!”
黄翠翠则把这一切归结于小孩子纯净,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她宁愿相信瑶瑶见了鬼,也不想在今天这个大好日子里见高启盛。
“叫过你了,你不是不来吗?”她看了一眼前后脚过来的两个男人,话头冲着陈金默抛去,“我外套呢?”
陈金默俩脚往地上一扎跟,双眸瞪圆,反应了两秒,转身就要原路返回:“我落车里了。”
“行了,待会儿结束出去再拿吧!”
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跳跃,不阴不阳来了句:“我让你拿外套,你拿到高启盛车上去了?”
“碰见了,就聊一会儿。”陈金默拿起座位上的粉色背包,揽在怀中,坐在她身边,他仰头看着高启盛站在那边当路标,招呼了两声,对方不动弹,便也作罢。
她起身,打算叫晓晨回来喝点水,这小崽子甩脱了补课和练琴,欢实得满场蹦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裁判员呢。
高启盛近距离围观黄瑶比赛,几乎快蹿进替补队里,把教练吓一跳,挥手将人撵回来,这厮撩起西装下摆,双手往裤袋里一掏,摆着款款翩翩的谱,迈着长腿往回溜达,非要多上一个台阶,高她一头。
末了还跟她来一句:“瑶瑶都快升初中了,还在跑比赛啊?她的成绩需要走特长生吗?”
“她喜欢,又不耽误。”黄翠翠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最近不要复习备考吗?还出来跑生意啊?你现在还需要勤工俭学吗?”
高启盛咂摸一下嘴,道:“我喜欢,又不耽误。”
“哦,”她不做铺垫,现场直击,“曹斌怎么回事儿?你打算把他往哪条死路上坑?”
高启盛眉头两条肌肉对着一挤,皱出一道淡淡的川字纹:“看他自己造化。”
他向下瞥了一眼,微微前倾着上半身,压着极低的声音,说的话正好落在她耳尖上:“黄翠翠,咱们俩的赌约,我还记着呢,我不仅要赢,还会赢的漂漂亮亮,以后在京海,只要提起我高启盛,就没人敢来冒犯,哪怕一句话,一个动作,见了我,都得敬着。”
她侧开身,也以低声回敬:“最近没见你的小灵通连锁扩张……你是,借着给曹斌介绍大客户的由头,把他踹坑里去了?”
高启盛笑而不语,提起曹斌时那股阴鸷神色,眼下被奸计得逞的喜悦冲淡了些,他愉悦道:“还是得感谢你,在老宅提了曹斌一嘴,我跟哥说起这件事,真是越想越窝囊。”
高启盛顿了顿,专注地看着她的表情,自爆了一句:“……六年前,我还是打轻了。”
她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震惊之色,高启强顿感无趣,随后听她把全程盘出来:“你诓骗曹斌去进小灵通,赔了大几十万,然后呢?让他家破人亡?”
“巨额欠款就家破人亡了?哪有这么简单。”
黄翠翠仔细琢磨了一下,方才的震撼之色以高延迟速度出现在她的脸上。
“你——给他,教唆……”
高启盛这回倒是一张嘴闭得死紧,估计得他哥亲自来抽腰带才肯说实话,他虽只字未提,脸上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
果然,高启盛这个角色,是不会老老实实走学术的道路,所有对他旁敲侧击,都会被他锻化成铁锤,侧击向仇家的头颅。
他不需要多方研判,也很少做全套预案,仿佛跟他哥背道而驰走向了另一条路,但是哥俩血脉相连,最终依旧殊途同归,奔着地下皇帝的黑金龙椅一去不返。
高启盛让她等着瞧,黄翠翠听到陈金默的召唤,转身与他擦肩而过,撂下一句话。
“劝劝你哥嫂,晓晨不用学钢琴了,要学就学唢呐吧。”
高启盛不明白。
黄翠翠补充说明:“实用,你们家都能用上。”
就找这个进度发展,高晓晨后期用不着进什么强盛,一把唢呐先送盛叔虎叔,再送亲妈后爹。
京海殡葬业一霸。
*
陈金默的手虚揽在她的后腰处,面对逼近的两男一女颇有些警惕。
“张警官,”他率先问道,“安欣警官是出什么事了吗?一般来说如果翠翠犯了事……”
他紧急刹车改口:“……遇了事,都是安警官来问的。”
张彪对方才的实话就当没听见,他的目光在黄翠翠的肩头跳了一下,飞向隔了一横排座位的高启盛。
“他怎么也在这?”
“你可以当他不在。”黄翠翠往旁边挪了一步,把高启盛的影子遮挡严实,掩耳盗铃叮当响。
“有些事,需要你回去问问话。”张彪的双手叉在腰带边,说道,“除了响队那边的事,今天莽村那边来了几个青年,告你围殴他们。”
黄翠翠没说话,但陆寒眼见就快绷不住了。
她指指自己,确认了一遍:“我,一个人,围殴他们?”
“是,拿着就诊时拍的照片,做了伤情鉴定,现在警局门口闹着。”
一边喊安欣安长林给高启强当保护伞,一边喊着李响和黄翠翠有非法权钱交易,另一边还要喊着黄翠翠□□手段殴人重伤。
都快演精分了。
“通融一下吧,能不能等瑶瑶这边结束,我再跟你们过去?”
这边话一落,对面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交叠混乱地响起来。
张彪张嘴:“黄翠翠,我们过来不是和你商量的。”
小五也张嘴:“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