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肃杀,阳春未见。
靖王刚进了公堂内室,李凤来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殿下,蔚州一战,北狄已撤军,现下赤那退守在诺图格。”
靖王眉心微蹙,问:“双方死伤如何?”
李凤来禀道:“徐述与赤那在鄂尔浑长坡了混战了五日,双方都有死伤。徐述损三万有余,赤那也损兵近三万。但因冬日粮草不济,北狄渐渐不支。赤那拒不撤兵,北狄王巴塔赤命人将他捆了回去,又派人前往蔚州讲和。”
靖王问:“赵琛应了?”
李凤来道:“赵琛意在雍州,现下已命徐述撤军。因暂时没了北狄这个麻烦,赵琛意气风发,扬言等大雪封了玉门关,要亲征雍州。”
靖王眼里似乎有等待已久、终于得偿的快意,缓缓道:“赵琛的话一向真假难辨,但本王都当真的听。”
李凤来眼中罩上一抹愁云:“殿下,赵琛在与北狄之战中虽损失了一些人马,可兵力仍然远超雍州,只怕……”
靖王面色平静:“他既要来雍州,本王恭候便是。”
……
此时靖王府内,云嫣正抱着一个小肉团子亲了又亲。
原来府上同知贾梅璞的夫人刚生了个大胖小子。贾夫人这几日刚出月子,便将儿子抱上府来,给云嫣请安。
“娘娘实在是十分喜欢小孩子。”青笺笑道,“光鞋袜都做了快十双呢!”
云嫣不好否认。不知为何,脑子里便忆起那夜在泽浦轩的书房里,靖王格外渴切,不停地吻着她,总是要她要不够,时而唤她“嫣儿”,时而又低喃“念蕤”,恨不能将她揉入身体……
也是从那夜之后,云嫣似乎领略了那事儿的妙处,只觉得与他从身至心,水乳交融,混然一体。而且也越来越爱与他做那事儿,便是白日里他在衙署,她还偷偷地想他……
云嫣只觉羞臊,转而笑道:“近来孩子添得多。韶安姑姑生了小郡主,詹姐姐家也添了女儿,海棠怀着,听说六弟赵昶纳的一房妾室也是怀上了。兴许再过两天,赵再安家的也该有了……”
赵再安家的,便是静训。
青笺听了,心里就微微纳闷:近来出生的孩子多是多,可都是别人家的啊!娘娘的肚子,怎么至今还没动静呐?
云嫣自是不知青笺的腹诽,转头命她将给孩子打的长命锁取来,赏给了贾家小胖墩子。
正笑闹着,听外头禀告说云来坊的杨夫人来了。
云来坊的杨夫人便是海棠。
贾夫人识作,领人抱了孩子告辞,云嫣命人传海棠进来。
还没等人进屋,云嫣便道:“不过是两筐西梅子,你又专程跑一趟做什么?”
昨日云嫣派人送去杨懋府上两筐西域送来的西梅子,想必海棠这又是来谢恩的。
海棠笑道:“不是娘娘说的,多走动走动对身子好么。”
海棠如今身怀六甲,身子十分笨重,扶着贴身婢子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今日过府,穿了一件桃红的杭绸夹丝棉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的石榴花簪子,圆脸衬着仍略显丰腴的身子,端的是富贵逼人的模样。
云嫣给她赐座,又问:“这两天还吐得厉害吗?”
海棠愁眉苦脸:“还是吃了吐。相公还非逼着我吃。”
云嫣笑着打趣道:“你爹娘和哥哥看到你这副娇气模样,肯定要打你了!”
海棠如今也是官宦夫人了。提起自己的爹娘和兄弟,海棠恍若隔世,莫名忆起了在大同府被卖了当丫寰的苦日子。
海棠看着坐在上首的云嫣——就是这个当年和她一起蹲在灶房里啃枣的丫头,与她情同姐妹,将她带离了苦海,给了她体面和富贵。想着想着,眼中竟有几分忧色,道:
“娘娘,昨日我无意间听到相公说,京城传各处盛传,说雍州是凤凰出生之地。凤舞九天,百鸟来朝,乃是真天子之地……”
此种传言,绝不是称道雍州人杰地灵,而是意图陷害雍州之主。
因靖王不欲云嫣担心,外院的事并不怎么向她提起。如今云嫣自己也明白了,外头那些消真真假假,与其知道了偏听偏信,臆测妄断,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云嫣闻言微愕,问海棠:“为何有此传言?”
海棠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可无论是谁散布的传言,必是居心叵测。娘娘和殿下,当是早做防范的好。”
云嫣知道靖王心里早有筹谋。然而,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算无遗策,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还未进入冬月,雍州的风雪已呼啸肆虐。玉门关风雪交加,山路已阻,再过不得人马。雍州与玉夏的边市往来,已转至地下刚刚挖好的骡道。
雍州与玉夏之间的骡道,就在玉门关绵延山脉的底下。
因两国边贸频繁,靖王与宇文谡商量好,于今夏之时,大梁这头由威远卫、玉夏那边由精世军将士一起,挖凿出一条连通玉夏和雍州的地下骡道。
骡道虽不算太宽敞,但足以通过人马货物,且直来直去,比山路省了近半的路程,倒教严冬之中的贸易往来不曾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