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墙上有无数个窟窿,每个窟窿里都有一个灵牌,从上往下,按家族和辈分排列,他瞥了眼最底下,只有一个窟窿里放了一个什么也没刻的木牌。
周围和外面其他地方一样,也摆满了红灯笼。
没等他再多看上两眼,海孽手里已经提着他那把太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诸位列祖列宗,不肖子孙带着罪人来见你们了。”他咬着牙关恨恨道。
随后又低头,威胁一样,微微抬了剑,从身下那人的脖颈划向下巴。
“神君,往日世人都说太一剑求正道,斩恶人,可惜现在没人知道你是它斩的最后一个恶人了。死在这屠戮我族的剑下,你也算是可笑,也是死得其所了。”
阴冷的声音传进耳中,季怀鹤像没听见一样,脸上除了有些失血过多的白之外没有一点异样。
他垂着眼帘,开了口:“我前世真的杀了你满门?”
海孽见他这副轻描淡写的嘴脸,忽然觉得自己这血海深仇好像给他看轻了一样,似乎杀他满门不是什么大事,他这一千年的等待好像笑话一样。
仇恨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蚕食着他的心,一千年,他就靠这份痛苦坚持着,和一堆躯壳一样的死人生活在一起,每一天都好像在重复死前的那天。
凭什么他不甘了那么久,这罪魁祸首可以几乎没有痛苦地死了?他一人的死能抵得上数千人的命吗?
这对他好像一点也算不上一种惩罚。
他半晌没有接话,开口就是怨毒:“苍梧,你别以为天罚受过了,投胎转世了就可以忘了往日的罪孽,前世我没能杀你,今生这仇我必须得报!”
“不过,就这么让你死了太轻松,不如挑断筋络,容我一玩,再寸寸凌迟,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就举剑扎进了季怀鹤的脚腕,又转动剑柄奋力一剜,血流如注。
“呃!”喉头涌出一阵难以压抑的痛呼,他的额角瞬间沁出了汗。
那一剜似乎剜回了他一些意识,太一剑颤了两下,海孽险些没握住。
随后他再次举剑劈向那只脚,手里忽然一痛,不远处飞来一把剑,“铛”地击在了手里那把剑上。
太一神剑虽说削铁如泥,但没了灵力的加持也只是笨重的破铜烂铁,此刻直接被那把剑震得飞了出去,海孽察觉虎口一疼,已是血流如注。
他转头看过去,发现又是之前那人坏他好事。
心中怒火中烧,心道一次也就罢了,三番两次的,实在不识好歹了,原本想先杀了眼下这个要紧的人再去捉他,现在看来这人想死是他拦不住的了。
海孽和外头的鱼不一样,那些鱼只是魂被锁在了长明烛当中,做成了灯魂,早已经没了□□,而他死前与某人做过一场交易,以魂为契,肉身得以长生,却永无转世,为的就是赎罪。
因而他的身体刀枪可破。
不过千年的修行即便是妖也是世间少有的大妖,力量也是今非昔比,此刻他没了周旋的耐心,嘴脸骤然变幻,水中温度瞬间降了下来,他恨恨道:“既然你不想活,那就陪他一起死吧。”
说罢手中生起寒冰,化作数道冰刃向二人飞去。
冰刃锋利无比,云时欢避了一下,堪堪划过了面颊,随后又有接二连三的冰刃袭来,河中水无数,冰刃自然取之不尽。
在他应接不暇之际,遍布棘刺的锋利鱼尾飞速袭来,“碰”的一声,直接把他钉到了对面的墙面上,脊背重创,嘴里涌出血来,滴了满襟,他咬咬牙咒骂了一句死黑鱼,手里的剑勉强支撑了身形,还没来得及用衣袖擦嘴,那鱼尾再一次袭来,他勉强躲开了,身后的墙却没有这么好运气,直接被打通了,横木险些断裂。
这鱼疯了!
这么下去不是他被这玩意劈死,就是所有人被活埋。
季怀鹤坐在原地,调动了半晌真气,随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他起身迅速招回太一,运了轻功,直接挥剑迎面向那条鱼劈去。
海孽瞳孔骤缩,急忙挥动手里的冰戟格挡,太一剑势如破竹,那条黑色鱼尾在地上滑行了好几米才终于刹住了脚步,随后他借力狠狠往上一挑,那人飞出去几米,之后又挥剑劈来,二人交锋数次。
季怀鹤发现这鱼看似一直在进攻,实际上似乎不想让他靠近身后的灵牌,一直挡在这东西前面,丝毫不让。
他向一旁的云时欢使了个眼色,随后又迎下了那鱼一尾巴。
云时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满墙的窟窿里唯独最底下放了个无名的木牌,木牌底下似乎压了张什么。
他心下会意,拔腿就朝那东西奔去,海孽显然是发现了,想去阻止,却不料被季怀鹤一剑扎进了左肩,那剑是神剑,一瞬间强烈的灼烧感从肩膀处传来,他怪叫了一声,迅速往后退去。
身后云时欢已经一把扯下了那张契约。一瞬间四周的墙壁开始摇晃,灯笼一一熄灭,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他发觉自己的手被人拽住,季怀鹤高声唤了太一,在墙坍塌之前,二人乘剑一路飞了出去,接着眼见着外头的长街也一点点塌陷,鱼人都变作了无数的枯骨,夜明珠被埋进了废墟,黑暗吞噬了长街的繁华,水底成了一具漆黑的棺木。
待二人飞出一段距离,那水中只剩下了大殿里那尊雕塑,此时也已经面目模糊,一只手从那尊塑像底下伸了出来,颜色白的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