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恩诚这样问。
尹钟皊当时蹲在地上,没有回答。
恩诚见尹钟皊没有答话,于是继续道:“如果你心爱的人死了,被追问的时候,你应该是痛哭流涕,是自责,而不是气得震抖地拽着别人的衣服,痛心疾首地说‘是你害死了她……’”
恩诚回想起当日见到林俊泽时的情景,他浑身都已湿透,身体被水泡得还有点肿胀,皮肤也有点褶皱。
他悲痛欲绝地望着束栖江,像一具痛苦死去的水尸。
在被恩诚的怒喝声拉回了神智之后,林俊泽无神的双目立马燃起火来,一拳接一拳地落在他脸上,拼尽全力,只第一拳时便打得恩诚晕头转向,眼前空白。
“他当时见是我,真的是气急了,也是恨极了,所以才下手那么狠……同样是真心实意地爱着,我知道,那时的他,定然是没有撒谎的。”
“那这些年,你为何处处寻他不痛快,视他如寇仇,每每提他,都切骨恨他。”
尹钟皊不解,竟然他能理解林俊泽,那为何还与他势同水火?
“本就是情敌,你想我待他多好呢。”
恩诚冷笑道:“何况我确实恨他,怨他私藏暗蝶害我们不得相见。明明暗蝶就在逸木居,就在他身边,他还一副因我弄丢了暗蝶,恨不得撕了我的样子,整天起早贪黑的假意帮我寻暗蝶。若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会不信他,挂断那通电话……何况,暗蝶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去了束栖江,林俊泽,在暗蝶的事情上,我是罪人,他又怎能摘得干净呢?!”
尹钟皊看着恩诚哀毁骨立、凄入肝脾的模样,心痛不已,她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他,却迟疑地停顿在恩诚的头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雪白的墙壁上,倒影着恩诚蜷缩的身影和尹钟皊悬空在半空的那只细小的手的影子,它们之间横亘着一道窄窄的距离,明明还没有一指宽,却感觉那么远那么远,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明明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亮终于移动了位置,那墙上的两个阴影方才慢慢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尹钟皊梦想的距离,但却不是他们之间的真实距离。
明明看上去很近的,但其实,一指之间却那么远。
尹钟皊明白,他们永远不可能如此!
因为他是邱恩诚,因为她不是平暗蝶!
“一定要是她吗?为什么只能是她呢?”
尹钟皊实在不明白恩诚为何会对她如此情深。在另一个恩诚为她醉酒痴狂的夜晚,她忍不住问。
“每个人来都会在另一个人心上种下一颗种子,有的可以一直长,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有的却只能存活几天,只长成青青绒草的模样;有的却还未来得及落下,就已经枯死了。有时候,我们可能要遇见很多很多的人,种下很多很多的种子,才能见到山川星海。可有时候,我们只需要遇见一个人,种下一颗种子,就能领略到世间的万千风华。暗蝶就是那个人,她就是落在我心尖的那颗种子,心尖的位置,能有多大呢?可她正正好落在了哪里,带我领略了世间万千美好,我怎能忘?如何忘?我忘不了!”
恩诚眉目温和,向往道:“她来时,不仅携带了浩瀚星辰,而且也带来了和煦的阳光,她在我心里郁郁苍苍肆意地生长,长成了锦绣山河,古林老森、名山胜川、花海雪原、峻岭沃野……虽说世界之大我未曾领略,但她来了之后,虽一人,却着实让我看到了万千盛景……”
“我也可以的,只是我们相识的时间太短,若是长些,我也可以让你瞧见水软山温,花幽鸟悦……”
“她是太阳。”恩诚低下头,神思温柔。
是啊尹钟皊,你不知道,暗蝶是太阳,不是简简单单的种子,是太阳!
而太阳是不能替代的,也无法替代。
“她来时,不仅是种子,更是太阳。种子是易求的,难得的是太阳,是那一轮独一无二的,让所有种子都生气蓬发的太阳。我原是荒原,你不过一粒小小的种子,你不是她,照不亮我的千里赤地,也抚不平我的万里荒野。所以只能是她!我在荒原里走了那么久,她是唯一一颗,恰好可以照亮我的金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