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澹都不知道先吐槽这句话里的哪一点,干脆一竿子全打翻,“你在瞎说什么?”
“不是吗?”蒋闲稍微换了个姿势,“在我失忆之后,你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对待我,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褚澹被蒋闲说得噎住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蒋闲这话有点不满。但更不满的那个人应该是他才对,“是你说把你们当成两个人看待的。”
这下轮到蒋闲噎住,他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问:“也对,如果这能让你舒服点。不过我有点好奇,我现在看起来和失忆之前还有什么区别吗?”
褚澹张嘴。
蒋闲:“除了知识储备量。”
褚澹闭嘴。
“其实没有什么舒不舒服的,反正都是你。我也并没有真的把你和之前分开,只是想给……给你一个缓冲期。”
褚澹又开始努力地胡编乱造,“怕你不适应……”
“班长,有没有人说过你骗人的技术很烂?”
不用人说,我知道。
我知道,但是你不许说!!!
褚澹不编了,恼怒地一瞪他,“给我自己一个缓冲期!大哥,你失忆了,你让我怎么对你?假如把对话比做出题,我摸不清楚你的知识储备,我怎么给你出题?”
“有什么区别?我也想知道有什么区别!但我就是不清楚啊!我从来不觉得我迟钝,我分明有在留意身边所有人的情绪,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一团糟?为什么啊!”
所有。
褚承华也好,岑越也好,和他告白的那些女生也好。
……蒋闲也好。
他既不能像二人最初相遇那样对待蒋闲,又不敢像二人和解后那样对待蒋闲。
凭什么蒋闲失忆了一了百了,现在倒过来问他为什么小心翼翼?
而他呢,不论蒋闲有没有失忆,他都要考虑如何才能和蒋闲好好相处,他想继续和蒋闲做朋友。
哪怕他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蒋闲。
褚澹越说越崩溃,“我从来都没有不坦诚,我只是希望所有人和我相处的时候都是愉快的……我要怎么说你才会满意?或者你给我一个模式吧,我照做,行吗?”
“小澹?怎么了?”
两下敲门。
褚澹激动的神情一整个僵住。
蒋闲在视频通话的那头,眼睁睁看着褚澹在极短时间内整理好所有情绪,如同负面情绪被某种看不见的束缚通通收进□□躯壳。
“我没事。”褚澹回答。
没事?
这哪里像没事的样子了。
蒋闲眉头微蹙,他的右手不留痕迹地摸了一下胸膛。隔着衣物、骨骼与血肉,那里有一颗正常跳动的心脏。
褚澹的模样被他收入眼中的时候,他发现就算自己失忆,但胸膛里的心脏是有记忆的。
它还存有对褚澹喜欢的记忆,所以在看到褚澹这副模样的时候,才会那么难受。
蒋闲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茫然,“抱歉,我不是在逼你。”
他的状态也调整得很快,“可是班长,我认为你是不是……有点太压抑了?”
刚失态过的褚澹怀着鸵鸟心态想要关上视频通话,闻言收回伸出的手,“什么?”
正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看褚澹这副模样,蒋闲认为他再这么下去迟早出问题。
蒋闲的语气带上了十分的认真。他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也没有在忽悠你。在你成为他人依靠的时候,你也该试着依靠他人。”
他忽然明白褚澹之前为什么一遇到他就炸毛了,那是另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
可如今他失去记忆,褚澹需要重新构思他们之间的相处,无疑是压力上面再加压力。
褚澹这样会出问题。
这个念头压过其他一切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事情,蒋闲尽量避免刺到他:
“没有人会反感倾听你,也没有同情不同情一说。倒不如说,就算是同情,也是非常正常的情绪。
“我确实鲜少交友,但有些事情我是清楚的。朋友之间本来就是相互需要,如果只能感受到‘需要’而没有‘被需要’,那同样会令人感受到距离遥远。”
褚澹听完了。
他看起来心事重得叫人心疼,一双眼睛都被疲惫压得沉沉的、闷闷不乐的,又带点方才发泄过的恍惚。
“我其实……”褚澹缓慢地说。
蒋闲:“什么?”
“挺喜欢你的。”
万万没想到回答会是这个,蒋闲一呆。
“不是那种喜欢,就是朋友之间……你应该懂的。说实话,我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只不过偶尔说话欠打。但我一直没好意思说出口。”
褚澹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
“我承认,你说得很对。之前我们之间也有一次矛盾……我以为你在同情我,你说那不是同情,现在想想,你肯定又是在忽悠我。奇妙的是我现在一点也不生气。
“——大过年的,还是说点真心话吧。一直以来,谢谢你啊,蒋闲。”
谢谢你在褚承华面前为我说话。
谢谢你陪我在我妈面前演戏。
谢谢你答应和我做朋友。
谢谢你留给我的回忆。
谢谢你……喜欢我。
敏感的褚澹几乎都把自己说得有点感动,感动的前调过去之后,涌上来的就是“有点羞耻”的中调和“需要冷静”的后调。
褚澹红着耳根一揉鼻子,在时间跳到十二点时,以热闹的烟花声为背景低声说了句“祝你新年快乐”,终于是手快地把视频挂断了。
反而是一开始老神在在的蒋闲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句“新年快乐”回荡在他的耳边,比外头烟花声、电视声、达莉娅的敲门声都要来得清晰。
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他有点不知身处何处、不知自己是谁的晕眩,然后握紧了手机。
他打开门,对门外的达莉娅说:“我要回去,现在就要。”
褚澹还是没有说他需要什么帮助,或者需要谁来倾听。
可能蒋闲已经在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求助。
又或者那一切都是蒋闲自己的幻觉,他只是忽然很想见到褚澹,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