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璋,该歇着了。”
言今才走出房门,就被冻得打了个寒战。
一直在院子,耍棍棒的秦璋,嘴里呼出一口口白雾哈气,满头大汗。
他赶紧放下棍子,就把言今往屋里推。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媳妇你接着睡,我小声点。”
秦璋说完,又要出屋接着练。
言今将房门关上,挡在门前不许他出去。
“你是不是有心事?”
俩人相处也有段时间,每天同吃同住的。
想看出来秦璋不对劲,对言今而言并不难。
秦璋又说小话,又哄了言今半天,结果还是不被允许出屋。
无奈之下,他只能坐回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口闷了。
茶杯放回到桌上,秦璋才轻声说道:
“今天你和大舅哥猎那只野猪,我忽然觉得配不上你了。”
言今也坐了下来:“你怎会这样想。”
秦璋一向是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样子。
当初冒出魏和那档子事的时候,他只是慌,因为怕言今生气,但都不像如今这样萎靡不振。
秦璋长叹口气:“我忙活了小半个月,累死累活赚回来的那点银子,都没你出手一次赚得多。那可是六两银子,我身手也没你好,学问也没你大,而且你还和齐家做起了生意,魏和也不恨你,还与你姐妹相称,换作是我,这些事情我一样都做不成。”
越想,秦璋越觉得,自己就像坨牛粪。
别的他一时半会,也实在改变不了。
但勤奋点,至少武艺能提升些。
秦璋都有点担心,别等到有天山匪真来了。
自家小媳妇手握一把劈刀,挡在他身前,秦璋光是想想,都有种难受到想死的冲动。
言今一挑眉:“那你说这么多,是后悔娶我了,还是想与我和离。”
秦璋也顾不上颓废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我这是祖上冒多少次青烟,才能撞大运,把你娶回家。我现在配不上,不代表我一直配不上你啊。”
秦璋站起来就要往屋外走:“我这就接着去练,下次我自己进山,给你扛个野猪回来。”
言今哭笑不得,一把将秦璋又给拽回来了。
“上去,睡觉。”
秦璋还一脸不情愿的想要争取下,他实在太想进步了。
结果言今一瞪眼,秦璋麻溜的上炕,钻进被窝里了。
言今弄湿帕巾,熄灯后递给了秦璋。
出了一身汗,这会夜深了太冷,不适合大洗,擦擦也能舒服些。
秦璋心里美滋滋的,擦完之后,还把帕巾叠得方方正正,放在了床头边。
言今平躺在炕上,双眼闭着。
留意到,秦璋那边没有折腾的动静了,才开口说道:
“你想练出一身好武艺,这是好事,但拔苗助长只会伤了身体。而且人无完人,你也有长处是我比不上的,当初是我选的你,所以配不上这种话以后都别说了。”
秦璋一个翻身,就凑到了言今身边。
伸出手,戳了戳她:“媳妇,我有啥长处啊。”
难得有机会,听言今夸夸他,秦璋一脸的期待。
言今扭头向着他瞧了一下,又仰头把眼睛闭上了。
“你文不擅长,武也不够精通,但你遇事有担当,为人豪爽,该贪的贪,不该拿的也很有分寸。所以家里的几个弟弟,外面的那些兄弟都很信服你。”
秦璋听得飘飘然:“还有呢。”
被人夸,谁会嫌夸得话多,秦璋恨不得听上一整晚。
言今又道:“魏和的事情,老爷子都动怒要用家法,可你却该睡睡,该吃吃。关于你之前两个妻子的流言蜚语,你也能一笑了之,不解释,不放在心里,这点更是难得,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满门忠烈,背负上谋逆罪名。
言今确实到现在,也做不到释怀。
但秦璋父母双亡,也经历家门骤变,但他每天依旧能露出,发自内心的那种笑声,言今确实挺佩服他的。
秦璋:“这也算长处,今今你是变着法,说我没心没肺吧。”
言今却笃定的说道:“若有天你扬名立万了,就是你身上的缺点,都会变成天赋异禀,与众不同。而且你从来不会自轻自贱,哪怕刚刚说自己配不上我,也不会自卑,而是想着怎么把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大,这都是你的可取之处。”
秦璋一琢磨,还真是如此。
书上写的那些大人物,有些癖好,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但瑕不掩瑜,依旧有的是人歌功颂德。
“媳妇,其实我努力练武,也是想将来能保护你。今天去县里,我听到一些流言,说是镇南侯董家起兵反了,朝廷正集结各路诸侯一起讨伐,说不定哪天咱们北边也会乱起来。”
言今睁开双眼,缓缓坐起来。
秦璋:“怎么了,就是流言,未必是真的,你别怕,真出事了咱们乡下有一点好,往山里躲个一年半载的,活命还是没问题的。”
言今起身下地:“你先睡吧,我可能说了半天话,反倒不困了,看会书再歇着。”
秦璋确实乏了,早起进山,晌午又进县里卖猪肉,晚上还练了好久的功夫。
叮嘱言今,多点根蜡烛,别累到眼睛,秦璋双眼皮发沉,很快就睡着了。
言今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书,但视线却没落在书上。
就见她将梳妆台,最下面的柜子打开,拿出个小巴掌大的锦匣。
打开之后,里面有一枚鹌鹑蛋大小,正圆的沁血古玉,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飞天的玄鸟。
没想到,一年后,董世伯竟起兵了。
当初劝她父亲,不可不忠不义,做逆臣的就是这位镇南侯董世坚。
他们两家是世交,甚至就连她自己,与镇国侯世子董臻……
看着手中的古玉,这是武器上的配玉,这玉有两枚,一个在她手里,一个在董臻那。
就是不知道,董臻那块,他还有没有镶嵌在佩剑上。
年少时的一幕幕,跃然于脑海之中。
言今强行把这些思绪压下去,将古玉又放回了锦盒里。
……
另一头,秦家无心睡眠的,可不止言今一个,还有四叔秦正民。
不过他人可不在家里,而是在县城里。
睡不着也不是因为不困,而是身边的娇美娘,哭得梨花带雨,他正耐着性子哄人呢。
“柳儿你别哭了,我保证这辈子都对你好,进了我家的门,你还得受我家那夜叉的气,不如在县里,我给你单独弄个小院,自己住着多舒心。”
秦正民拿着帕子,笑呵呵的要给美娇娘拭泪。
半躺在他怀里的孟柳儿,娇嗔的瞟了他一眼,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四爷你就会拿话哄我,给我赎身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我在翠香楼那也是千人捧,万人抬的门面。我为何答应跟着你,不就是想图个安稳日子,现在倒好,妾室的名分你都不给我,还要把我当外室养着,你还不如杀了我的好,这委屈谁爱受谁受去。”
秦正民揉了下太阳穴,心里莫名烦躁起来。
其实他与这个孟柳儿,几年前就在一起了。
只要到了定州城内,秦正民都会去看她,给她买珠宝首饰,博美人一笑。
这楼里的姑娘,一茬茬就像花朵似的盛开。
孟柳儿几年前,确实是翠香楼的台柱子,但如今也逃不开年岁渐长,花开终有花败的命运。
所以赎身的价钱,也不再是天价。
秦正民多年经商,手里当然攒了一笔钱。
加上收粮的事情,眼瞧着一大笔银子要赚回来了。
秦正民多少有点飘飘然,加上孟柳儿在旁一哭,他就给她赎了身。
本以为自己年过中旬,生意越做越大,就算一妻一妾也不过分。
秦正民哪里想得到,洪氏以死相逼。
他强行把孟柳儿带回秦家,想把事情做实让洪氏闹五可闹。
取撞上言今,又给他逼得,不得不把孟柳儿带出家门。
耳边全都是,孟柳儿的哭声。
秦正民手里的帕子一丢:“够了!”
“哄了你一晚上,柳儿你还想怎样。”
孟柳儿被吓得一哆嗦,用帕子捂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秦正民,不敢出声了。
秦正民看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到了嘴边的呵斥,还是咽了下去。
“你先在客栈里住着,我这两天还要忙收粮的事情,等忙过这段,一定给你在县里头找个好院子,你最懂事了,别叫我为难。”
秦正民说完,就寻了个借口走了。
等到他一出了屋,孟柳儿是柔弱也没了,啜泣声也不见了。
她的丫鬟香雀,稍晚些推门进来了:“姑娘,四爷出了客栈,就往对面的酒馆去了。”
孟柳儿一甩帕子,坐起来,拿着铜镜,心疼的看着自己哭肿的眼睛。
“什么四爷,就是个大土鳖。要不是他说自己给齐家办事,还把收粮说得好像多大买卖一样,他就算给我赎身,我也不会跟着他走的。现在倒好,竟然想叫我给他当外室,把姑奶奶我当什么作践呢。”
香雀也是连连点头,一脸鄙夷的说道:
“姑娘,要不咱们连夜逃吧,定州那么多的爷儿,你招招手,谁不是立刻拜倒在姑娘你的石榴裙下。”
孟柳儿脸色阴晴不定:“他们是舍得给我花银子,但他们同样瞧不起我的出身,过门也是做妾,多少姐妹离开楼里时风光得很,最后年老色衰,还不是失宠了,有的还被正房蹉跎折磨,这种日子我才不要过,更何况我赎身后的一纸契约,还在秦正民手里呢。”
香雀提醒道:“可是秦四爷家里,不但有发妻,还是个泼辣货。”
孟柳儿满脸的不屑一顾:“一个乡野泼妇,只要我能进秦家的门,随便吹吹枕头风,她就得被四爷休出家门。”
气得一跺脚,孟柳儿满眼阴厉:“秦家出过当官的,秦正民做生意也有点闲钱,委屈不到我。主要他还算本分,是真的把我放心尖上疼,所以我才决定跟着他,都怪那个拦着我的小贱人,她叫什么来着,是秦家何许人。”
香雀回想了下:“叫言今,四爷管她叫侄媳妇,姑娘你在车里是没瞧见,那个小娘子凶得很,怎么秦家娶的全是泼妇啊。”
孟柳儿一脸自傲的说道:“乡下人,自然娶的也是粗鄙农家女,他们见识过什么软香温玉,自然比不得你我这种城里来的。”
主仆俩相视一笑,脸上都是鄙夷。
又嘲讽了言今,洪氏好一会,孟柳儿气消了不少。
葱葱细指,柔弱无骨的冲着香雀招了招手。
“你过来,我交代你一件事情。”
香雀赶紧凑到近前,等到听完孟柳儿附耳说的话后。
香雀捂着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冲着孟柳儿,举起了大拇指:“姑娘这招真是妙啊,我这就找人来办此事,叫那个秦家的小娘子多管闲事,竟然敢挡姑娘你的路。”
就这样,一晃过了两天。
这一日,晌午时分,就见一个膀大腰圆,头上插着一朵杜鹃绢花的男人,来到了秦家门前。
左瞧瞧右看看,最后确定这就是秦家,大汉冲上去对着院门,就是一脚狠踹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