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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临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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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练习结束,幸村精市将网球拍搁在一边,接过江原真理递来的水。

“你一定很喜欢网球。”她没来由地感叹。

“哦?为什么这么说?”幸村精市停下喝水的动作,坐在她身边。

阳光下的她侧过脸,眯起眼打量他,又很快转回去:“我不知道……嗯,你在打网球的时候不会笑。”

他想收起平日里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本就没有把笑容挂在脸上。正如她所说。

“是吗。网球或许是我曾经少有的,认真对待过的事物。”他没有再看她,近乎自言自语地回答。

“曾经?”

探讨即将开始,江原真理从不满足于窥探过往。过去的记忆一片又一片堆叠人格,她在检验幸村精市是否合乎内在逻辑。很快,自己的虚无主义就要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但他不想在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上欺骗她。在他们相处的这几个月,欺骗频繁到几乎组成了他们的关系本身。嗯,其实也不对,他没有欺骗,只是隐瞒罢了。

“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将自己的经历与身体状况全盘交代,语气平淡。

“因为没当成网球选手,只好选择成为剧本作家和艺术支持人,听起来真不错。”她试图为密不透风的揭露带来一丝轻快,可惜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低落下去。

“我没想到你之前会执着于这么……这么纯粹的兴趣。”斟酌之后,她补充道。

幸村忍不住笑出了声:“倒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你是想说无聊吧。”

“体育和音乐很像,都是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意义的职业。当然,前提是这是一份人生事业,而非兴趣爱好。

我赢下了这场比赛,然后呢?我没有创造出任何东西,我的表演除了带来情绪的起伏外缺乏实体。我过去的努力练习,若不是成为金字塔顶尖则无法被人听见,被人感受。

一边说服自己他人的评价不值得在意,一边靠他人的评价贩卖表演养活自己。一边厌弃鄙视观众的品位,一边追求谢幕时的掌声。这世上没有比这更虚无的职业了。”

她咀嚼语言铺作前行的路,由破碎至成型。幸村精市安静地倾听,等待她从思维潜水中抬起头。

“抱歉,我好像说过头了。请别把我对观众的抱怨说出去,我还不想丢了饭碗。”她短暂地从梦中浮起。

“呵呵,想听听我的版本吗?”若有若无的微笑回到了他的脸上,“音乐与文字的创作是这个世上最无聊的职业。想要煽情就在配器里加弦乐,想要加强印象就用排比。一旦学习了创作背后的理论,曾经憧憬的朦胧感不复存在,施加A收获B。

人是动物,遇到特定桥段就会遵循生理机能作出反应。

人际关系也一样。”

他们无依无靠,在交谈中飘浮。

江原真理转身,名为幸村精市的黑洞凝视着她。她想要伸手触碰他,而回应只有逐渐侵蚀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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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收紧行动的计划收获颇丰,看,委员会内部在高蒂出手干掉卡斯特拉诺那一刻开始就彻底失去平衡。”这几天在电视节目抛头露面的检察官扬起手中的名单,声音夹杂恰到好处的急功近利,“高蒂那边我们有足够的线人,现在重点是甘比诺家族。他们太安静了,我听不见他们的黑钱在下水道里流动的声音。”

“可是主要的角头和士兵都已经在我们的监视下,他们近期除了内斗没有其他新鲜事。”真田弦一郎内心并不认同这位检察官平日里张扬的做派,但他的确是最有效的,仅凭这一点就足够。

“钱,钱,钱,除了钱还是钱!顺着钱,我们就能抓住这帮耗子,搞明白他们究竟想干嘛。”

检察官确定下一步调查方向后正准备再发表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抬眼却瞧见真田拨开西装袖口看手表。

“你有急事?”

真田迟疑了一瞬,答道:“不,没有。”

这位上司瞬间来了兴趣,他放下名单,临时起意似的说道:“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卷饼,我请客。”

其他几位检察官助手小声欢呼,而很快他们更感兴趣的变成了真田的回答。

他们叫你聚餐是想和你打好关系,分享食物后你就值得信任,这可是连动物都通用的道理。真田的脑中浮现出江原真理一边解释一边将薯条递给他的模样。她似乎对人的情感与动机相当了解。在大学时期他不是没见过主修犯罪心理学的同学整日念叨书本条目,但是她不一样。对她来说,看穿言语行为的意图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回神了。他对自己默念道。上司提议调查小组一起聚餐是想加强凝聚力,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这么说。脑海中的她推动着他接受邀请,不巧的是,他无法参加聚餐的原因也正是她。

“谢谢,但我就不去了。我要参加新邻居的乔迁聚餐。”

同事挑了挑眉毛:“我还真不知道你如此热衷社交。”

真田不自在地压下帽檐,稍显局促地解释:“她的房子是我介绍的,我认为自己有责任出席。”

“她?”“嘿你听到了吗?”“石头要开花了?”

调侃烘烤他的脸颊,他口干舌燥,找不出退路。

“去吧,这么重要的事还不快点准备?”检察官起身拍上他的肩膀,“记得带花和葡萄酒。”

真田弦一郎对送花的含义毫无研究,也不怎么喝酒。要给刚搬来的邻居送礼物该选什么?他被店员牵着鼻子走,祈祷大众意义上的选择是正确的。

来太早了,连落日都才刚刚站在她的门前,投下他忐忑的影子。

敲门,她的回应循声而来。

“啊,真田先生!”惊讶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转为笑容,她余光扫过他手中的礼物,掠过一丝失落,“您接下来是还有工作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有些跟不上节奏。

“没有,我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哦!”她的双眼随着语调上扬睁大,“嗯……请进,虽然里面还没完全整理好……”

真田进门后将花与酒放下。她回头后问道:“您不打算摘帽子吗?”

确实,按照礼仪他也应该这么做。可当他真的摘下时,一种近乎赤裸的情感袭击了他。

“您来这么早,我还以为您是接下来有事没法参加聚餐,所以提前路过放下礼物作为替代……”

她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回头看他。太近了,没有帽檐的遮挡,她目光与他的距离无限拉近,她的心触手可及。

他需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的这些家具物品需要帮忙搬吗,在晚餐开始之前你应该要把东西整理好吧。”

她对室内陈设没有个人品味的执着,对他言听计从。一阵忙活之后,他环顾四周。

下次她如果到自己家来,场面一定会很尴尬。他想到。因为现在她的家与他的是如此相似。

这是可以解释的,毕竟是同一个房东,同一种户型设计,布置相同也是理所应当。

一切都很好,直到聚餐开始,那个男人出现在她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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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大卫·林奇的蓝丝绒要试映,你去吗?”幸村精市临走之前,江原真理问道。

他倚在她家门口的栏杆,略微仰起脸望向她:“之前那个拍了沙丘的新人导演?”

“对。我知道他不是你感兴趣的那一类,所以就是随便问问。”

“你打算去?”

她点点头。

“那我们到时候见,真理。”他拢起大衣领子,棕色的格子围巾将他的回答缠绕。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

出于对等的原则,她稍作犹豫,回道:“到时候见,精市。”

一整晚,真田弦一郎都在忍耐,扮演乔迁聚餐中沉默寡言的邻居。在见到幸村精市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这位角头之子,毕竟幸村的父亲是他和检察长一起送进监狱的。他认得他偶尔在录音中出现的柔和嗓音。

原则上,他们不会起诉帮派份子的家人,因为他们大多无辜,对帮派事物知之甚少。在角头进去之后,他们理应停止监听,但不凑巧的是,他听到了那些士兵与幸村精市的对话。

幸村精市没有明确表示自己要加入家族,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其实就算他表示拒绝也没有意义。他们在法庭上只会拣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来证明观点。

他是这间屋子里的最后一位客人。

江原真理转身回到客厅,脸上是一种着迷的困惑。她的心砰砰作响,却与心动的甜蜜相去甚远。

“你和幸村精市关系很好?”真田问道。从那个男人进门时他就想这么问了。

梦中的小提琴家瞬间清醒过来落到地面,检察官助手的提问不同寻常。

“他……和我是很亲近的朋友。”她知道真田想知道的不是私人关系,但还是先开口替幸村辩护。

“他是甘比诺家族角头的儿子,目前也疑似是家族成员。”他投下事实,审视她的反应。

幸村精市是角头的儿子。哈哈。她眉心皱作一团,嘴角却忍不住想笑。

做她的资助人是他长辈的意思。当时他是这么说的。

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在房间来回踱步,仿佛真田并不存在。她注视着视线终点的远方,那里站着话题的中心。

所以她在有了这位资助人之后越来越受到行政的重视和畏惧,所以经营酒馆的父母不再受到俄罗斯帮派的纠缠,所以他才会积极参与她的人际关系却对她本人没有特别的兴趣。

她与他谈论起林肯中心要翻修,过不了几天承包商就换成了帮派控制下的公司;她建议他建个基金会来做投资,避免家族的名字频繁上报,招惹公众注意力,随后她的资助人就换了名字;她随口提起画家如何与策展人沆瀣一气在IRS眼皮子底下偷税金,几个月后他就带她去看大都会的私人展览,一天开放参观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她的嘴唇颤抖着,她不禁抬手遮掩内心的动摇。

“那就说得通了。”

真田俯视着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看来她对幸村精市的身份并不知情。

那就说得通了。现在他知道甘比诺家族下水道里的钱流向何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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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爱死他们一脸困惑地赞叹超现实主义的模样了。”

结束蓝丝绒的试映会,江原真理与幸村精市一同离开,于夜色中沿着中央公园散步。

不要试图理解它,感受它。这是来自大卫·林奇的建议。

“可以想象正式上映后会有人大呼剧情走向与细节不合逻辑。”他拨开额前的发轻声说道,

“这下可好,这部电影既不能自圆其说,也不能叫人从中学到东西。”她刻意引导话题,最终在长椅上坐下。

但他没有动,用月光的阴影轻柔地将她笼罩。

这是她唯一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

“我只是想说,它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可依旧有人愿意受它折磨。”

太棒了,江原真理。仅凭这一句话,他就愿意向她求婚,或者掏出后腰的枪杀了她。两个选项一个意思。

她怎么可能是在说电影。他们是同一类人,话说出口就要达到目的。

他几乎就要被说服,只可惜还是晚了。电影是,相遇也是。

等待过于漫长。

“是吗。”他听到自己说。

她松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出他的影子。略微拉开距离,她扯起笑容,轻巧地说:“Forget about it.”随后她挥挥手,不再看他。

又晚了,又错过了。哈哈。原来她知道了啊。

眼看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那股接近恨的冲动逐渐高涨。他其实真的想过和她结婚。她很聪明,也理解他,以他现在的地位,结婚可以有效避免她作为干系人被家族打手做掉。

可解释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想追上去解释的瞬间,无聊淹没了他。他没有迈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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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既视感太强烈了,真田先生。”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江原真理站在真田弦一郎家门口东张西望。她的眼睛有点肿,但整体还算精神。

“是吗。”他见她出神似的一愣,继续说,“既视感不是事实,我家和你家是不一样的。”

“确实不一样。”

他们来往有一段时间了,即使对情绪再怎么迟钝,他也在她的影响下变得敏锐了些。

“你还好吗?”

“我很好。”

那是一个坚实的笑容。

“托您的福,真田先生,我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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