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池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她。
他的目光像一汪安静的深潭、一双温柔的手,有一种让人毫无戒备地沉溺其中的魔力。
温凝怔怔看着他,“言池,你怎么了?”
顾言池睫毛一动,那张英俊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纹,他松开禁锢住她的手,然后托住温凝的小脸,将她的下颌微微抬起,两人目光平视。
暖调的灯光下,他的声音和缓又温存,“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温凝的心漏跳了一拍,心绪随着他的动作而牵绊。
“在成大报到,我们见的第一面,我记得顾叔叔,称呼你为荔枝。荔枝,是你的小名吗?”
温凝有些诧异,“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荔枝……”他轻喃,大手温柔地托住她的小脸,“我以后也这样叫你,好不好?”
温凝看着他有些迷醉的眉眼,男人虽然喝醉了,但是目光反而愈加清明、澄澈如水。
光影打在他的头顶,为其增添了一抹惊心的色彩,动人心魄。
温凝动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从顾言池的那张脸上移开,她垂下视线,“你喝醉了。”
“我确实醉了。”顾言池喃喃。似乎是在陈述这件事,又似乎意有所指。
他太过高,书房的门框不足以支撑他的个子,他的身形渐渐委顿了下去,温凝赶紧扶住他。
“好了,我送你进屋休息。”
顾言池却转手又握住了她。
比起刚刚近乎于禁锢的握,这一次他的力道很温柔,他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但是就算这样她也挣脱不开。
“凝凝,你还记不记得,大三那一年,我最后请你吃的那顿饭。”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温凝没应。
她当然记得。
五年前,两人最后吃了一顿饭,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回到宿舍,而顾言池站在外面,玻璃门将两人隔成两个世界,两人隔着玻璃门静默对视。
那个时候,她以为他要对自己说那句吃饭的时候无意提起的,“我有话要对你说”,她站在屋里,默默看了他良久,直到他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他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温凝知道,在自己失恋前后,顾言池帮了自己很多。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幕也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时不时地跳出来。
所以,那个时候,顾言池是要对自己说什么呢?
顾言池靠在门框,修长的眼睫垂着,低磁的嗓音沾染了酒气,更加令人沉醉其中,“其实我回国发展之后,第一考虑的城市不是京市。”
“……而是沪城。”
温凝的心突然咯噔一跳。
她静静地盯着他,“为什么?”
顾言池的眼睛闭的越来越重,一幅不甚清醒的模样,声音极轻,近乎呢喃,可是一字一句还是被温凝听到了。
“因为你在京市。”
说完之后,他便完全委顿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温凝的心砰砰直跳,心跳的很快,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吃力地扶起顾言池,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把他一步步带去卧室。
他身体的重量全部到了温凝身上,山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温凝勉力支撑着,咬牙切齿,“顾言池,你到底喝了多少?”
顾言池闭着眼,沉默着一声不吭,似是已经陷入了沉睡。
温凝好不容易带着人来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将顾言池放到床上,脱掉他的居家拖鞋,又脱掉他的西装外套,外套顺着浓重的酒气冲了温凝一鼻子,她皱皱眉,随便团了一团扔进了衣服篓。
等忙活完了这一阵,她已经全身都出了一层汗。温凝直起身子喘着气,掐着腰看着手长脚长躺在床上的顾言池。
她看到床下的居家拖鞋,有些怔了怔。
这是上个月她给他从超市里买的,因为两人的关系,顾言池的家里准备了一应俱全她的用品,本着礼尚往来、加上方便的原因,她也给他置办了一些,如今这个小小的公寓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也充斥着另一个男人的气息。
温凝弯下腰去,轻微强迫症的她选择默默将拖鞋摆好。
她刚摆好,还未起身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在这个时候揽住她的腰肢,将她一并扯到了床上。
温凝猝不及防跌到了柔软的床上,轻轻叫了一声,一个天旋地转之间,顾言池不知何时醒了,此刻正压在她的身上,目光诡谲不明地看着她。
温凝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心虚,“顾言池……你搞什么?快放我起来。”
顾言池盯了她片刻,一声不吭,半晌后,他泄力地倒在她旁边,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侧身抱着她,头颅埋在她的颈侧,呼吸喷洒在肌肤上,引来一阵酥麻的痒。
他的声音轻若呢喃。
“是我先看到你的,那一天,明明是我比顾一鸣,先看到你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这样抱着温凝,再次陷入了沉睡。
温凝陷入了震惊之中,久久一动不动。
等她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被顾言池紧紧抱在了怀里,轻易挪动不得。
温凝尝试着挣扎了片刻,无果,终于放弃掉,转过头,在灯光下凝视着顾言池沉睡的半张脸。
顾言池的半张脸埋在她的发丝间,微蹙的眉峰挺立,高挺的鼻梁如同雕塑,薄唇抿着,嘴角弧度锋利。
如此俊美,生动,近在咫尺。
温凝不知不觉盯着看了许久。
过了会,她伸出手,轻轻抚开他的眉峰,如同触摸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灯光之下,她的手指映照出玉一般的光泽。
“顾言池,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她轻轻地问。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这个她以前不敢想的问题,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某个印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亲密关系的这几个月?
还是久别重逢在咖啡馆的再次相见?
还是更早之前,在无数个争锋相对的时刻,或者追溯到更早,与他在成大报到的第一面?
温凝看着顾言池,眼中有了茫然与困惑。
这是久违的心动的感觉吗?她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是这样的吗?
温凝慢慢凑近顾言池,像是怕影响到他的呼吸一样,极轻极轻地凑到他的鼻尖,停住。
顾言池,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
可不可以,再明确一点呢?
别让我猜。
温凝这样想着,吻了吻他的鼻尖。
“顾言池,晚安。”
她的声音轻而温柔,然后关灯,放松地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间也跟着睡了过去。
她很快便步入了梦乡,等到她的呼吸平稳之后,顾言池缓缓睁开了眼。
陷入一片黑暗的卧室,他的眼睛便如同黑曜石一般清晰锐利。
顾言池在黑暗里睁着眼,久久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睡去的她褪去了白天的张扬和攻击性,如同一株柔软姣白的睡莲。
他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好梦,荔枝。”
.
事实证明就算顾言池醉酒,第二天他也起的比温凝早。
等到温凝从床上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屋里没有了酒气,暖洋洋的阳光倾洒了进来,窗帘已经被人拉开,随着风微微晃动。
这还是第一次,温凝与另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温凝揪着另一边的枕头,心里有些怪怪的。
她真的在一步步,打破自己的防线。
这样真的,不知道是好是坏。
他昨晚的话……
他昨晚一定喝多了。
温凝胡思乱想,慢吞吞整理好了自己,出了卧室,顾言池已经不在了。
他的痕迹被他整理的干干净净,衣服篓里的西装外套也不见了,好像从来没有踏足,只有桌上留下的早餐,证明她的公寓有人来过。
这样的感觉……温凝心里有些奇怪,这样的情况明明是她期待的,两个人泾渭分明,既亲密又疏离,绝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可是她刚才在推开卧室门的时候,竟然在期待着顾言池坐在餐桌前,微笑地等待着她,与她共进早餐。
可是温凝看到眼前空空荡荡的一幕,竟然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失落。
尤其在他昨晚说了那样的话之后。
温凝坐在餐桌前,不紧不慢地吃着三明治,感觉一天的好心情正在向她挥手。
周莉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温凝孤独地坐在餐桌,正在一脸幽怨地嚼着三明治,好像那面包跟她有仇似的。
周莉没有来过温凝的公寓,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她有她家的密码,进来也是畅通无阻,“怎么了?一大早的做噩梦了?”
“对,做了一个大噩梦。”温凝有气无力,“梦见被人始乱终弃,提起裤子不认人。”
“真逗。”周莉笑了,“谁还敢始乱终弃你?”她低下身开始换鞋,“最近我的房子搞装修,我得在你这里住半个月,你不嫌弃吧?”
“嫌弃。”
“很好,我就知道你不嫌弃啦。”周莉得意洋洋道,随即惊叫一声,“我靠!男士拖鞋?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