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欲直起身来,李承泽抬手锁住了我的腰,声音低低的,“再抱一会儿。”
我心下一软,柔下声音来,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好。”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腿脚都有些麻了,李承泽方才松开我。
我动了动酸痛的腿,把李承泽放在椅子面上的腿往里推推,自顾自坐了下来。
“范闲那边我去帮你讲一声,别让他误会了。”
我微微侧身看着李承泽,这件事,他不方便出面。
“范闲此刻在鉴查院,李弘成过去了。”李承泽随意拿起我衣衫上的一根绸带把玩。
“嗯,李弘成去也好。”我点点头。
李承泽的视线悠悠飘到了我脸上,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不明所以,局促的抬手想整理一下头发。
李承泽倾身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而后又用另一只手取下了我头上的玉簪。
如瀑的长发倾泄而下,鼻尖萦绕着柚子花水的香气。
我突然有些紧张的眨了眨眼,问道:“怎…怎么了吗,是不是我头发没挽好。”
说完,我伸出手想接过玉簪重新挽发,李承泽避开我的手,扶着我的肩膀将我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
接着,我感觉到他微凉的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我的后颈,我缩了缩脖子,想转身,“我自己来吧。”
“别动。”李承泽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由来的心跳加速,手指绞着李承泽刚刚把玩的那根绸带。
李承泽动作不是很熟练,挽了许久也没挽好,他倒也不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许久,总算是挽好了,可我总感觉不太对。
我跻上鞋,找了面镜子照。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松松垮垮,颇像鸡毛掸子的发髻,我没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听见我笑,李承泽也走了过来,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像镀上了一层光,一本正经的说:“笑什么,我觉得挺好的啊。”
我摆摆手,止不住笑意,“是挺符合殿下的气质的。”
李承泽傲娇的白了我一眼,抱着胳膊,“第一次挽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吗,秦大小姐。”
我弯着嘴角,推着他走回去坐下,“是是是,极好极好。”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我坐在李承泽面前的塌几上,顺手摸了颗葡萄吃。
“静待风波过去。”李承泽看着远处,一双眸子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承泽,别让自己太累了。”
李承泽睫毛颤了颤了,遮住眼底的情绪,嘴角荡开一抹淡淡的笑来,像是一汪沉静的湖水晕开了一片涟漪。
“嗯。”
过了会儿,李弘成来了,将他与范闲所谈话的内容一一说与李承泽听。
“那护卫对范闲来说似乎很重要。”李弘成这么说道。
“或许滕梓荆对范闲来说已经不止是一个护卫,他更是范闲的家人。”我垂下眸子,对滕梓荆的死深感惋惜。
“鉴查院要送程巨树回北齐。”李承泽问道。
李弘成点了下头,“是,今日午时离京。”
李承泽兀的抬起眼,淡淡道:“范闲,要杀程巨树。”
“此事关乎到北齐和庆国,范闲许是不敢。”李弘成猜测道。
“不。”李承泽抬起手置于脸侧,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脸颊上点了点了,“他不仅敢,他还要杀给所有人看。”
果不其然,午时过后便传来消息说范闲将程巨树当街击杀,现下已被鉴查院以当街杀人的罪名给押回去了。
没想到真被李承泽给说中了。
李承泽嘴角绽出一丝笑意,“有意思。”
我思索片刻,李承泽既要拉拢范闲,此时若施以援手救出范闲,范闲应当会更相信李承泽些。
皇家子弟不得插手鉴查院,那么我就是最佳选择。
“要不我想办法救出范闲。”
“不必,鉴查院独立于六部之外,独属于陛下,陛下不喜旁人手伸的太长。”李承泽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眼中有几分淡薄之色。
也是,仔细想想,虽是我出面,可我向来与李承泽形同一体,我出面就是他出面,陛下免不了又要对他有多猜忌。
“那我们不管他吗。”鉴查院手段一向狠辣,范闲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李承泽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不必担忧,他可是鉴查院提司。”
李承泽爱才,我能看出他与范闲投缘,欣赏范闲,李承泽难得一见如此欣赏一个人。
既李承泽不急,我也没有急的必要,李承泽说不用担忧,那自然是有破局之法。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最后居然是陛下一封密旨放了范闲。
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不免疑惑,陛下此举到底是何意,上次京都府也是陛下口谕带走了梅执礼,郭保坤被打一案也就不了了之。
今日范闲当街杀了北齐之人,陛下依然救出了范闲,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这范闲,到底是何等身份,陛下竟多般维护。
户部侍郎范建虽与陛下在潜龙之时私交颇深,可范闲一从小养在澹州的私生子,就算有些才气,陛下也不可能如此青睐。
范闲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若一朝手握重权又不愿与李承泽为伍,那么李承泽的日子将不太好过。
我敛了敛眼眸,目光沉沉。
还没想明白,紧随而来的就是司理理花船被烧,司理理心灰意冷驾马出城的消息。
如此一来,联想昨日所发生之事,这司理理许是北齐暗探。
可是北齐与庆国如今正是剑拔弩张之时,没理由要出手,就算出手,也没理由杀一个刚到京都的范家私生子范闲。
“李承泽,此事颇为蹊跷,不像是太子所为。”
太子虽有些手段,可他如何能搭上北齐这根线,并且还能悄无声息的将程巨树这一八品高手送入京都。
况且太子必不可能为了郭保坤而杀范闲。
幕后之人必定位高权重,手眼遮天。
倘若真是如此,我怕那人会利用李承泽,既然那人隐藏在后边,必然需要一个人顶在前面,我怕那人会推李承泽出来。
倘若真是如此,那人倒台之日,便是李承泽丧命之时。
李承泽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起身从我旁边走过去,反而道:“你先回府吧,有关此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我自是明白李承泽怕我受牵连,毕竟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若是此事幕后之人真身居高位,那知道这些事的人命就会越短。
李承泽担心我,我又何尝不担心他呢,他从小到大一个人承受了太多太多,我不想他活得这么累。
往常李承泽不会说这番话,想必此事,牵连甚多,他不想让我无辜的被扯进来。
我伸手拉住李承泽,眼眶有些泛红,“李承泽,你别推开我。”
李承泽垂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握了握,冷着声音道:“秦月,有些事该管,有些事不该管。”
“我知道你是怕我受牵连,可是我不在乎啊,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手依然紧紧攥着李承泽的衣袖,生怕他扔下我走了。
“我活不活,如何活,与你无关。”李承泽甩开我的手,快步朝门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泪花在眼中翻涌,内心的酸楚快要溢出来。
我只觉得眼前划过无数的白,刺得脑子中的某根弦摇摇欲裂,我总是努力追赶李承泽的脚步,只要李承泽愿意稍稍回头,就能看见我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我闭了闭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红木地板上。
可谁料,李承泽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蹲在我面前,眼底猩红。
我微微怔愣,眼中含泪。
“秦月,你当真要管我。”
“我若是有半句虚言,我便……”
未说完的恶毒誓言被李承泽的唇堵住了。
李承泽抬手扣住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腕,由浅入深,柔软的唇,带着些葡萄香气。
我的脑子有些发懵,我没有想到李承泽会如此这般。
李承泽眼底染上些雾气,看着有些迷蒙。
他的唇轻轻摩挲着我的,盛了满腔的温柔缱绻,辗转流连,呼出的气息扑在我脸上,痒痒的,我竟不自觉闭上了眼。
快要失去意识前,李承泽的唇缓缓离开了,微微侧头,将脸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低哑。
“那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李承泽,守你始终,说到做到。”
李承泽埋着头,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害怕,以往他从来不敢和秦月太过亲密,只当是个知心朋友、妹妹,可他也明白这些说辞不过是在逃避。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身处如何境地,他也怕自己陷得太深,怕连累到秦月。
他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要的,陛下都不会轻易给他,就算他得到了,陛下一封圣旨,便可让他一无所有。
可秦月不同,她许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待他之人,世间仅此一人。
可正因如此,他更是不敢让秦月涉险,他与其他人的谈话不避着秦月,他是想让秦月知难而退,就像无数想讨好他,结果发现他是多么的冷血无情而又退却的人一样,畏惧他,离开他。
可秦月在无数次深陷局中之时,第一时间永远想的是如何帮他,就算会让自己身处漩涡之中,她也甘之如饴。
李承泽想,也许,他可以试着把自己交给秦月,倘若未来有那么一天,他想娶她。
也是时候轮到他护着秦月了。
我不知道李承泽内心的想法,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我耳朵有些发烫,眼睛都不知道看哪处好。
李承泽抬起了头,我索性垂下眼盯着地板,就是不敢看李承泽。
李承泽见状眯了眯眼,嘴角微扬,“喝醉了酒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倒是胆小了。”
“什么啊,你不要污蔑我啊,我酒品很好的。”我脸上一热,慌乱的否认。
“是吗,那是谁喝醉了酒在床上扯着我不许我走,要我陪她…”
我赶忙抬手捂住了李承泽的嘴,可是我怎么不记得发生过这些啊,难道是我酒品变差了。
李承泽笑意更甚,狭长的眼眸中亮晶晶的。
“哎呀,那都是喝醉才发生的,不是我本人的意愿,都怪你酿的葡萄酒。”我松开手,将脸撇到一旁娇嗔道。
“怎么又怪上我了。”李承泽言语带笑,心情极佳。
“就是怪你。”
“明明是你酒量…”
“怪你。”
“好吧怪我。”
我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李承泽这是算完全接受我了吗,那可真好。
“咳咳,二位,我还在呢。”李弘成尴尬的开口。
“你怎么还没走。”我和李承泽异口同声道。
过了一日,李弘成约着去市集上玩。
我和李承泽一人手里拿着一大把竹圈,隔着点距离,套面前粗布上的瓶瓶罐罐还有摆件。
我玩的倒是认真,一套一个准。
李承泽就不一样了,一个接一个扔,也没个准头,运气好还能套中一个。
李弘成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哧笑了一声。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颇为无奈的看着李承泽不一会儿就把竹圈玩的只剩下了两个。
李承泽倒是不急不恼,玩的自得,不就是范闲把司理理亲自抓回来了吗,居然这么开心。
据说范闲抓司理理回来还竖了面旗子,上面写着“澹州范闲千里追行,押送北齐暗探司理理归京。”
同行三人还骑着高头大马,全城的人都能看见,可谓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司理理留呀。
“范闲好大的阵仗。”李承泽看着粗布上散落各处的竹圈,掂量掂量手中仅剩的两个,又准备套。
我撇撇嘴,将我手中剩的竹圈给他,又跑去把刚刚玩的又自个儿捡了回来。
谁叫我们二皇子一上街就得清净,见不得人,要不是摊主在这儿还能帮我捡捡。
“这北齐暗探这事,可抓不可说,这范闲虽然直白,却也聪慧。”李弘成说着看了眼李承泽。
“这件事知道的越多,他们归京一路就越安全,谁要这个时候对他们下手,那便是自认心中有愧。”李弘成看着李承泽新扔出去的几个一个都没有套中,表情很是难以言喻。
李承泽乐得自在,手里还一个接一个扔着,扔完就看着我,我又把手里的竹圈给他,再过去捡他刚刚扔的。
我十分怀疑李弘成说的出来玩,是在玩我。
“常理是如此。”李承泽如是说道。
李弘成听他这么说,来了兴趣,“莫非还有其他的。”
李承泽微微一笑,“若人要是疯了,可不管这一些。”
话音刚落,将手里最后一个圈扔了出去,这次竟稳稳套在一个摆件上。
我眼疾手快,赶紧抓起那个摆件塞到李承泽手里。
“恭喜这位公子,套中啦,不玩了哈。”我拍拍他的手。
李承泽看着手中的狗儿摆件,算是收手了。
李弘成思索片刻,表情骤然大变,低声道:“你是说,长公主。”
李承泽只笑不语,拉起我的手腕,留下一句“猜吧。”便扬长而去。
李承泽一离开,街道又恢复了原有的热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