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李承泽侧躺在坐榻上吃着葡萄,我站在他新布置的一面鞋架前研究着,这家伙,整天不好好穿鞋,居然还收藏这么多双鞋子,都摆满一面墙了。
谢必安拿着剑从屋外大步走了进来,“殿下,抱月楼凶犯落网了。”
我闻言,背着手走到谢必安身边好奇问道:“谁抓的呀,鉴查院?”
谢必安侧头看向我,言简意赅,“鉴查院一处。”
李承泽懒洋洋支起了身子,嘴里还嚼着葡萄。
“哟,小范大人手还是快啊。”我挑了挑眉,嘴角带笑,“他这是打算亲自审了。”
谢必安又道:“京都府已经上门提人。”
我上前两步转身坐在了李承泽旁边,抬头问谢必安,“京都府怎么会插手此事?”
李承泽胳膊搭在曲起的腿上,“杀人命案本就该京都府接手。”
“小范大人人给了吗?”我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谢必安将剑立于身前,“一处并未阻拦,人已经到京都府了,京都府尹对此案极为重视,立即升堂,正在审理,用了大刑,三人数度昏死,可始终不肯招出这幕后指使之人。”
“有点意思。”我浅笑出声,“这几人倒是忠心耿耿,也不知是谁的手笔。”
李承泽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也附和道:“确实忠心耿耿。”
不过片刻,又有人来报,说那三名凶犯招了,而招供的幕后主使居然是范闲。
我听完不禁咂舌,“好大一盘棋,不仅将脏水泼给了你,现在还要拉范闲下水,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手笔。”
李承泽站起了身,跻上鞋在屋内开始踱步,“京都府如今与我走得近,如若这个结果是在京都府屈打成招得出的,小范大人绝对会认为是我特意安排的,不仅他会这么认为,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走着,李承泽折身走到了谢必安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那既然都给了我们把小范大人推入的绝路的机会,我们就再添一把火,速把人送去刑部。”
“倘若他们还是一口咬定是范闲指使的,那只有范闲自认倒霉了,倘若审出点别的人出来,也挺有意思的。”
谢必安眉目也染上了笑意,立刻去办。
“其实此事范闲还有一条出路,但他绝对不会这么做。”我撇了撇嘴,侧头看向窗外。
李承泽回过身看向我,“你是说范思辙。”
我回头看向李承泽点了点头,“毕竟是他弟弟不是吗,都把人送去北齐了,还是在乎这个弟弟的。”
李承泽抱着胳膊,眼波流转,“范闲是聪明人,倘若就这么被诬陷了,倒是挺可惜的。”
我听他这么说,蹙起了眉,“李承泽,他想置你于死地,你现在还可怜上他了。”
李承泽喉间溢出一声笑来,对上我的眼睛,道:“感叹一下罢了。”
我抿着唇定定看着他,心中直道李承泽心软也不是什么好事,两个人还斗着呢,他倒好,可惜上了。
李承泽看着我这副表情,哑然失笑,上前走到我面前,抬手捏了捏我的脸,“怎么还生气了。”
我轻哼一声撇开脸,故作凶狠道:“李承泽,不争气。”
李承泽笑意更甚,蹲了下来,将我的脸掰了回来,“这不在争嘛,等着看结果呢。”
我又盯着李承泽看了会儿,终是败下阵来,拍了拍坐榻,“过来坐。”
“遵命。”
李承泽还是不爱穿鞋,曲着腿倚在坐榻上。
“你觉得会是谁的手笔。”我又拿了颗葡萄扔进嘴里。
李承泽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猜不透,看不清,才有趣儿。”
“殿下!”一道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谢必安锁着眉头大步走了进来。
没做片刻停顿,谢必安继续道:“京都府大门外有刺客出手,将三名凶犯当场击杀。”
李承泽微微睁大了眼,唰一下站起了身,就这么光脚踩在地上,问谢必安:“这么刺激,都死了吗?”
“都死了。”谢必安道。
我也有些诧异,“谁会在这个节骨眼里动手。”
“刺客都抓了吗?”李承泽眉头微蹙。
“逃了大半。”谢必安答道。
“那就是说有人被抓。”
“抓了一个。”
李承泽松开眉头,懒洋洋道:“这么不小心啊,身份确认了吗,谁的人?”
谢必安表情复杂看了我一眼,迟迟无法开口。
我有些不明就里,疑惑问道:“什么表情,看我干嘛?”
李承泽抬眼看向谢必安,“直说。”
谢必安收回眼神,开口道:“是太子的人。”
我一听,挥了挥手,“太子就太子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陛下赐婚了吗......”谢必安嘟囔道。
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指着谢必安道:“谢必安你......”
“太子。”李承泽抱起了胳膊,“果然是皇后的儿子,有些手段。”
“那这么说袁梦是他的人?”我猜测道。
李承泽又问谢必安,“刺客可招供了?”
“招供了,他说他虽在太子手下做事,但此事并非太子指使,抱月楼名胜京都,他也慕名去了,但是被那名歌妓丢了脸面,一直心怀怨恨,便给管事的袁梦塞了银子,后来他买凶杀人,之后就有了杀人灭口,一切都是他干的。”谢必安转述道。
“这话说的,把李承乾撇的够清的,可袁梦无故失踪,实在蹊跷。”我摇了摇头,“可就算他撇得再清,又有几个人会真的相信此事与李承乾无关呢。”
“殿下,这样一来,范闲必然与太子反目,届时我们可趁机拉拢范闲。”谢必安道。
李承泽退后两步,又坐回了榻上,目光沉沉,“拉拢不了的,我与北齐走私乃事实,他还要查这件事,只不过这般也好,太子此番也是元气大伤。”
“殿下,还有一事。”
李承泽抬头,“说。”
“都察院御史赖名成去范府探望范闲了,出了范府后,赖名成直奔鉴查院一处。”
李承泽扭了扭脖子,“这是合作了,明日上朝他必定会参太子,说不定还要参我,可惜了赖御史一生赤诚,也不知还能不能名留青史。”
我没懂李承泽话里的意思,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赖御史自入都察院一来,从来不给人留情面,官员私底下都叫他疯狗,见谁咬谁,如今他与范闲合作,陛下会同意吗。”李承泽目光幽深。
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青溪便着急忙慌把睡得正香的我从榻上拉了起来。
我耷拉着眼皮,还有些迷蒙,眼睛眯着一条缝被按在了梳妆桌前。
“怎么了这是?”
青溪手里动作熟练又迅速,替我挽着发髻。
“宫里的侯公公来了,现下正在府门前候着呢。”
我脑子清醒了许多,疑惑道:“侯公公?他怎么来了,他可有说为了何事?”
青溪摇了摇头,“他没说,只叫小姐快些梳洗一番了有重要的事找小姐。”
“重要的事?这么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打了个哈欠任由青溪替我拾掇着。
当我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出现在侯公公面前时,侯公公立马迎了上来。
“郡主您可算来了,快些上车吧,要不是来不及了。”
我来不及反应,便上了车,青溪打算跟上,倒是被拦了下来。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起来,我撩开了车帘,这是进宫的路,问道:“侯公公,今日所为何事啊?”
“陛下要见郡主,奴才也不知道所为何事。”侯公公驾着车,说道。
我放下车帘,心中暗自思忖,这个点马上就要上朝了,这个时候把我叫去做什么,我又不能上朝。
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但我能知道绝非什么好事,很有可能与昨日之事有关。
我跟在侯公公身后来到了御书房,今日御书房似乎与往日不同,地上摆了不少坐垫。
穿过纱幔,庆帝正倚在榻上,今日许是要上朝,都穿戴整齐了。
“臣女参见陛下。”我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庆帝抬眼看向我,抬手指了指屋内唯一的椅子,“坐。”
“谢陛下。”我起身,不紧不慢走到椅子边坐下。
“柔嘉郡主。”庆帝没由来这么唤了一声。
我稍稍怔愣,随即答道:“臣女在。”
“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陛下关心。”
话音刚落,御书房外厅便陆陆续续有谈话声传来,我并未回头,但我大概能猜到应当是有官员来了,难道今日要在御书房上朝?
庆帝淡淡瞥了眼外边,继续道:“李承泽和叶灵儿的婚事,叶府上上下下可都开始操办起来了,怎么你和李承乾还没有动静啊。”
我搁在膝上的手紧了紧,我总不能说我不想吧,我爹在朝堂之上向来又是个中立的角色,说实话我肯定是想他帮李承泽,所以我就更不可能和李承乾成婚了。
“陛下上次说,臣女和太子殿下的婚事我们二人什么时候愿意了就什么时候办,眼下庆国正与北齐有剑拔弩张之势,臣女和太子殿下都认为还不是时候。”
庆帝好似来了兴趣,“哦?这么说你们二人私下还商讨过此事?”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臣女和家兄去庆庙为母亲祈福之时偶遇了太子殿下,故此聊了几句。”
“聊完他还送你去李承泽府上了?”
我心中一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庆帝,我扯了扯嘴角,浅笑道:“是。”
庆帝闻言居然笑了,调整了一下坐姿,抬手点了点我,“你与李承泽自小便关系好。”
我笑了笑,不知道他这话意有何指。
官员似乎来的更多了些,这些人的谈话声中,居然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鼾声。
我当然知道那是谁发出来的,抿了抿唇,有些坐立难安。
庆帝也听到了,站起身朝外看了一眼,笑道:“秦业在府中都操劳些什么,这般辛苦。”
我陪笑道:“臣女不知。”
我总不能说我爹单纯瞌睡大吧。
庆帝笑着摇了摇头,“外面人都到差不多了?”
侯公公恭敬答道:“都到齐了。”
“那就开始吧。”
“是。”
我闻言,起身,“陛下,臣女告退。”
庆帝走到我身旁,将椅子转了个方向,对着外厅,“你坐这儿听。”
我很是惶恐,女子不得干政,庆帝这是唱哪出啊。
“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谁料,庆帝将我按了下去,道:“朕要你坐你就坐。”
说完抬脚朝外走去。
侯公公迈着小碎步紧随其后喊道:“陛下到!”
众官员立马噤声,坐着的都起身行礼。
庆帝背着手走到纱幔前的矮椅前坐下,“这里不同大殿,不必这么拘礼。”
众人都不敢动,庆帝疑惑嗯了一声,又道:“都坐下啊,放轻松点。”
众官员这才坐下,那些没地方坐的便规规矩矩站在四周。
我透过纱幔能依稀看清李承泽一袭红衣和李承乾坐在一块儿,还能看见我爹涣散的目光,显然又是在走神了。
“范闲。”庆帝唤道。
范闲从书架后探出了身,拱手道:“臣在。”
“赖名成。”庆帝又道。
“臣在。”赖名成从坐垫上站起了身拱手。
“你还,参他吗?”庆帝问道。
赖名成一脸坚毅,“参,参的不止是他,还有户部尚书范建。”
我听完不禁咂了咂舌,果然是谁都参呀,厉害。
庆帝听完嗯了一声,我坐在他身后一段距离,看不见他是喜还是怒。
“陛下,赖御史参我之前,我能先参一个吗?”范闲的声音再次传来。
“说。”庆帝言简意赅。
我四周瞧了瞧,我实在不知道除了李承泽和李承乾他要参谁。
只见范闲大步上前,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细长锦盒,“陛下请看,全是名贵珠宝,臣找人估过,价值连城。”
“哪儿来的?”
“前几日臣与郡主去长辈家中做客,人家随手送的。”
侯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接过了锦盒给庆帝呈过来。
“随手一送就是价值连城,那位长辈家中远不止于此,依山林建园,搜集天下奇珍异石,更有花魁无数,奢靡之风让人叹为观止。”
“这个那位是哪位啊。”庆帝仅看了一眼便要侯公公拿开了。
范闲这么一说,我自然开始回想前几日发生的事。
可是我想着想着心中一惊。
他要参的人,是陈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