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些什么?”
江棠下巴微微抬起,笑得愈发明艳,“二叔老来得子,简直欣喜若狂,立刻拿了五万两黄金送去京郊郑婉秋的宅子。”
“你说什么!”
魏玲霜当即怔住,一掌拍在桌上,五万两黄金!江庭宇竟背着她拿了这么多钱给郑婉秋!
“二叔定是知道,郑婉秋肚子里的儿子就算再差劲,也不会比江澄更让他心烦的了,才如此珍视这个未出世的儿子。”
“你什么意思?”
“江澄是什么德行,婶婶难道不了解吗?不然你为何将他赶去娘家?你的身边只有江妍罢了,可江妍怕是要嫁给慕国公了,婶婶还拿什么跟郑婉秋斗?”
江棠字字珠玑,好像蒙头一仗,打得魏玲霜半晌反应不过来,她颤着手坐到椅子上,心中忐忑不安,仿佛独步行走在绳索上,而前方是悬崖峭壁,她若行差踏错一步,迎接她的便是万丈深渊。
魏玲霜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太大意了,她以为江庭宇会因为膝下只有江澄这一个儿子,保他承继江府,而她和江妍依靠江澄,便能荣华富贵一辈子。
可是她却忘了,江庭宇是什么样的人,他只在乎利益与能力,才不管什么嫡庶之分、父子情深。也正是他如此阴狠决绝,才打下江家这一片天。而现在江澄整日浑浑噩噩,江妍名声受损一蹶不振,江庭宇却在这个时候,私下拿了五万两黄金给郑婉秋,可见他有多看重她这一胎儿子,事到如今,她魏玲霜哪还有什么依靠?
魏玲霜浑身脱力地靠在椅背上,江庭宇这般无情,她依靠的这片天很快就要离开,她手里的家产被硬生生夺走一份,难道真要走到分家这一步,才能保全自己和孩子后半生无虞?
江棠瞥她一眼,“婶婶想到了什么,竟出了一头的汗?”
“没、没什么。”魏玲霜抿一口茶,定了定心神,对着江棠说,“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二叔,当年他是怎么一步步夺走我的全部的,婶婶是清楚的,我只不过是想讨个公道罢了。”
“还以为你会跟我拐弯抹角,没想到你就这么坦荡地告诉我了,你就不怕我把今天的一切告诉江庭宇?”
“婶婶是个聪明人,江庭宇是何态度你比我更了解,你若是觉得讨好二叔还有希望,那不妨拿我去投诚,但现在紧要关头,婶婶可要看清楚,你的敌人究竟是我,还是郑婉秋?”
“郑婉秋绝不能进府!”魏玲霜几乎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眼神透出一丝怨毒,她辛辛苦苦打理的江府,把江家内外管理得井井有条,凭什么郑婉秋坐收渔翁之利?就算她魏玲霜拿不到家产,也绝不能让郑婉秋得到一分一毫!
“婶婶错了,就让她进府,”江棠清丽的面上一派沉静,眸中笑意渐深,“待她进府之后,却发现偌大的江府只剩一个空壳,该是何感想?”
江棠的话宛若平地惊雷,魏玲霜一下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既然江庭宇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夜幕沉沉,一轮弦月挂在天上,月光在临街的渡河上,洒下粼粼银光,今日是腊八节,河岸上不少商贩沿街叫卖,一路上车水马龙,路边酒坊铺子里也挤满了人。
萧行徴落了江棠半步,一路上听她说白天发生的事情。他静静地注视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沿路的灯火照亮了他的眸子。
“原来,那五万两是这个用途。”他笑着附和。
“是啊,江庭宇有你胁迫,他不敢声张此事,魏玲霜就算是查,只能查到这笔钱进了郑婉秋的宅子,至于钱到底在谁手里,她绝对想不到。”
江棠咧开嘴角,她一手拿着一只花灯,一手拉着萧行徴的衣袖,穿过拥挤的人潮。突然,她扭头看他,“你不是说江澄也来逛夜市了吗,怎么不见他?”
萧行徴停在一家珠花铺子前,将声音压低,“他在河对面,那家花灯铺子前。”
江棠顺着他说的方向四处张望,一眼就看到五彩缤纷的花灯铺子。她眯了眯眼,果然寻到江澄的身影,而他身边还有一个貌美的女子,那女子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二人似乎正在挑选花灯,江澄还时不时向老板问价,他们面上皆带着幸福的笑,看上去关系很是亲密。
江棠蹙着眉,盯着那女子的身影微微出神,用力回想着那女子是谁家的小姐。
突然,河对岸的江澄似有所觉,他蓦地抬头望过来。
江棠慌忙之际,拉着萧行徴的衣襟,缩在他身前,“他看过来了,别回头!”
头顶上却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轻笑,江棠抬眸看向他,却见萧行徴敛下长睫,眉眼含笑。
他对上她柔软的视线,见她愣怔地仰着头,似是有些看呆,嘴角便不自觉扬起了弧度。他顺势将藏在手里的碧玉雕花簪子,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
曳动的灯火柔和了他的轮廓,使他那一身冷峻的气质,变得温柔起来,流光溢彩的烛灯流转在他的黑眸,仿佛藏匿了星子,江棠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哎呦,公子眼光真好!夫人带上这簪子简直是漂亮极了,说是仙子下凡也不为过!”卖珠花簪子的老板娘适时地开口。
江棠眨了眨眼,蓦地觉得空气有点热,她退开两步,欲取下簪子。可萧行徴却先一步按住她的手,“很好看,就戴着吧。”
她下意识看他,却发现,他好像一直没挪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江棠倏尔红了耳尖,目光落到别处,拽了拽他的衣袖。
萧行徴轻咳了两声,“老板娘,不用找了。”说着,扔下银两,随她走了。
微风拂面,像一团蒲公英柔柔地拂过脸颊,带着丝缕的暖意。
江棠再转头时,江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站在桥上望着人头攒动的街道,骤然失去了方向。
“不必找了,”萧行徴大步迈到她身边,“我查过了,那女子名叫柳如烟,出身青楼,是个清倌,江澄一心想把她娶回家,最近正为她的赎身钱发愁。”
“……柳如烟?”江棠喃喃地念着这个耳熟的名字,她忽然想起这女子曾在醉仙楼演奏过琵琶,可后来突然走了,没想到竟是去了青楼。
“江澄原来是为银子发愁,我们不是刚好有五万两?”江棠的眼眸盈亮,透着欣喜,直勾勾地凝着他。
萧行徴脸色突然变得古怪,“你……要直接给他?”
江棠却摇了摇头,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江澄一介富家公子,哪知道银两来之不易的道理,这银子若是来的太容易,他便不会珍惜。如今是该让他认识一回,这一分一毫皆要付出血与汗的代价。”
萧行徴有些似懂非懂,见江棠向他招手,他便低下头来,静静听她耳语。
少女温热的吐息洒在他耳侧,温柔的声音仿佛含了蜜,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他的心弦。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那白皙的脖颈,还有搭在锁骨处的一缕发丝,正顺着肩膀悄然滑落,萧行徴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一惯清冷的眸里,翻涌着浓稠的墨色。
“萧行徴!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吗?”江棠郑重地凝着萧行徴的脸,他却忽然别开眸子,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咳、记住了。”
“还有,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毕竟谢瑜可不是好惹的。”
“嗯。”
明月高悬,又亮又清盈,更照得街市灯火斑斓,远远望去,万千烛灯如星海浮沉,似一道天河落入凡尘。
灿烂的灯火下,她看向萧行徴的目光真挚又热烈,仿佛对他的反应毫无所觉,萧行徴猛地别过头去,任由她牵着他的衣袖一角。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若星辰起落,时高时低。借着街边的灯火,他悄悄用目光丈量了一下。
其实只一寸的距离,他便能与她十指交握。
——
京城著名的青楼——天香楼,其实与锦绣赌坊离得不远,只隔着一条巷子的距离便到了。
站在天香楼的门口,江澄平生第一次没立刻进去找如烟,而是不停地踌躇徘徊,时不时还望一眼锦绣赌坊的方向。
真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江澄重重地叹了口气,更可悲的是,他面临的不是一文钱,而是整整五百两银子!
他答应了如烟,会替她赎身,但这五百两银子,他上哪去给徐妈妈弄来?
他要是回家问江庭宇要,江庭宇会直接把他赶出江府,要是回去问魏玲霜要,魏玲霜忙着照顾江妍,根本没心思搭理他。而且听说他们俩还吵什么五万两?他可不想这时候撞上去成为靶子。
而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跟他一样不学无术,一穷二白,恐怕凑个一百两银子都难,这点儿钱连塞牙缝都不够。
现下唯有一条路了,江庭宇望着锦绣赌坊,那门口的灯盏炫目似锦,来往的宾客如云,这座纸醉金迷的华丽小楼,莫非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