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我进副本时，初始点就是一间安全屋。那个单间铜墙铁壁空无一人，上面有之前老玩家布下的防御，冰箱里还有足够吃上一周的食物。』
除了没有杀伤力的武器，李昀州初始点的这间安全屋配备可谓十分完善。
盛域排在队伍的最后，一边观察“行人”的动作和他们手里的布娃娃，一边听李昀州描述当初的情况。
整个世界毁灭也不过只剩不到七天，也就是说李昀州其实出生就在罗马？假如他愿意，甚至可以在安全屋待到最后一天，就算要死，最起码还能选择轻松一点的死法？
盛域想起自己的开局杀，眉目微动。
『没过多久，吴长青就到了，他说他是接到任务来引导新玩家的。』
吴长青四十出头的模样，中等身材，整体的轮廓偏钝，看起来像个老好人。换做其他人，对他的第一印象至少不会很差。
『吴长青哪里都很正常，但在这个明显不正常的地方，他的这种正常总会让人多想一些。他口中描述的副本世界虽然危险，但也不是没有生机。唯独待在安全屋只能等死。想通关的话，就要先跟剩下的老玩家会合，其实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人到了未知的危险地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跟同类抱团。再加上遇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时，对突然出现可以拯救自己的人往往会产生极大的信赖。
『你是故意跟他出去的。』盛域根本不信李昀州分辨不出对方在说谎，就算刚刚进入副本世界，对未知的一切恐慌又茫然，等他真正走上街道时，也不可能察觉不出街上行人的异样。更何况，李昀州完全可以选择不给陌生的吴长青开门。
『你好像很了解我？』
『别自作多情，你想骗过别人的时候，至少要先骗过自己。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去一个没听过的地方，你的警觉性应该没那么差吧，李昀州？』
李昀州沉静到没有波澜的情绪似乎出现了细微的起伏。
『去见其他玩家之前，吴长青先带我去了商业街。』
现在满大街的鬼怪，哪怕走在路上都要时刻当心，吴长青却把人带到了人流最密集的区域，想一想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盛域提出了非常合理的质疑。『以最初的主线任务以及副本的补位制来看，这个世界副本更偏向合作通关，如果他不是追求同归于尽的变态，没理由故意害你，除非他有别的目的。』
李昀州喜欢和聪明人对话，因为不用说得太多，对方就已经能领会足够多的信息。
『其实吴长青一路上掩饰得都不错，途中甚至还消灭了几波鬼怪，充分展现了老玩家的实力。接着他提出，需要我协助他完成一个任务。他要去中央商业街的心友玩具店找一件重要的线索物品。
这件物品关系着主线任务的进度，其他的老玩家为了任务都在努力，他当然也不能例外。照他的话来说，任务的难度不算大，只要引开守着玩具店的店长再拖延十分钟，让他能顺利找到线索物品就可以了。这当然也有一定的危险性，他为此还给了我几件防身的道具。』
『他这是充分利用了新人想要融入团体的心态，说明了危险性又保证了安全，再激一激，人就直接上钩了。』说不定还会把这当成自己犹豫之后做的决定，行动起来反而更加坚定。
『之后，我们一起去了那家心有玩具店。玩具店的店长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我们去的时候，他就坐在店门口收银台的后面，摆弄面前各种各样的布娃娃。
街道对面便利店的店员跟我们说，玩具店的老板刚刚失去了未婚夫，这段时间正伤心着，店里也在搞折扣，如果我们有需要可以去买买玩具，说不定能让老板开心点。』
李昀州语调平平地叙述道：『吴长青让我一个人走到玩具店门口，隔着橱窗跟店长打个招呼，他说这样，店长一定会出来找我。』
『你答应了？』
『我拒绝了。』李昀州的语气写满了‘你怎么觉得我会答应’？
骨子里的那一丝恶劣漫不经心地泄露出来。
『我拒绝之后，他也不装了，直接把我丢到了玩具店的门口。隔着玻璃橱窗，店长正好抬头朝我笑了笑，接着就起身往外走。那个时候我才看清楚，摆在‘他’面前的那些不是真的布娃娃，而是一个个人皮娃娃，桌子上散落的也不是布料，全都是散碎的人皮。』
『玩具店长是剥皮鬼？』李昀州短短的几句描述，盛域就能想象出那个瘆人的场景，只怕看到满店的布娃娃和桌面上的那些皮子，李昀州就已经明白了。
想到最开始进入副本时坐在对面的‘李昀州’，难道剥皮鬼身上的真是他的皮子？哪怕是盛域，都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吴长青当时很兴奋，他的目标物品实在太显眼了。从能看见玩具店起，他就不停地在关注店中央那个单独的玻璃柜，那是整个玩具店唯一被玻璃罩起来的布娃娃。店长从玩具店出来的时候根本看都不看吴长青，直接就朝我过来了，当时我并不知道缔结关系的杀人契机，第一反应当然是跑，这恰好也合了吴长青的意。』
盛域的眉头微抬。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我的皮子，店长出来后一直追着我。吴长青给的那个叫[跑得快]的道具确实很好用，我们在玩具店附近绕了不短的时间。』
盛域沉默了。李昀州这是在遛狗？
『跑的时候我一直没远离那家玩具店，基本都在店旁边绕圈子，吴长青果然顺利从玩具店拿到了那个布娃娃，既然吴长青的目的是利用无辜的新玩家做诱饵去拿他想要的道具，我怎么能让他如愿呢？』李昀州的语调轻微扬了扬。
『你做了什么？』
『玩具店长那么喜欢我的皮，那让他不再继续追下去的办法当然就是破坏掉了。恰好，当时我在安全屋醒来的时候找到了一把水果刀，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划划皮肤总是没问题的，只是随便几刀没什么作用，我只能一边划，一边把店长往吴长青那里引，很快就追上想跑的吴长青了。』
那个吴长青给李昀州逃跑道具的初衷只怕是为了让他多拖延鬼一段时间，哪里能想到，李昀州被鬼追杀时还能绕回来，甚至带着鬼去追他？
『玩具店长发现我的皮烂掉了，吴长青还偷走了娃娃，愤怒值到达了顶点，基本没怎么权衡就选择去找吴长青了。』
李昀州的冷静让盛域心里一阵发冷，要把自己划成什么样子才能叫做烂掉？
『他们打得挺激烈，吴长青确实有点本事，拖了很长时间，只是玩具店长更强，它扯断了吴长青的胳膊，我本来想走，谁让娃娃恰好掉在我面前？』
谁能忍住不捡？
『捡了娃娃当然是掉头就跑，结果断了胳膊的吴长青拼着不要命也要来抢布娃娃，店长也跟着追过来，[跑得快]的使用时间刚好在那个时候用完了，就算丢掉娃娃也不一定能躲过追杀，我只好用了自己的初始技能。』
盛域有理由怀疑李昀州根本就是故意捡漏的娃娃，他会不知道娃娃能吸引鬼怪的注意？
陷入被一人一鬼追杀的绝境时才肯使用的技能，盛域直觉，代价恐怕不小。
李昀州的语气却依旧平和，平和之下透露出的是更深层的不在意。
『我的初始技能能在短时间内激发生命潜力，标的一个对象后，我消耗的生命值会双倍作用于标的对象，也就是说我流的血越多，对方就会双倍失血，我砍自己一刀，对方就会中两刀，如果我选择直接献祭生命值，对方的生命值不到我的两倍，他会先死。』
这确实是一个决绝到让人无法轻易使用的技能。
盛域想不出为什么有人会生成这种初始技能？既强大到让人心惊胆战，又带着玉石俱焚一般的可怖。
『小刀刮皮太慢了，我选择献祭生命值。正好可以试试生命值在这个所谓的游戏世界被具象成什么东西。』
盛域的眉头随着李昀州的描述皱得越发紧。
『店长比吴长青更强，先不说我的双倍生命值对他的损伤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假如店长倒下了，坐收渔利的吴长青大概率不会放过‘陷害’他的新人玩家。相反，假如标的是吴长青，一旦他受了重伤，店长先找上他的概率明显要大过我。』
『你就没想过，吴长青死了，剥皮鬼下一个就会找上你？』
『原本在这个三角角逐中能逃掉的几率就不足1％，至少害人的那个也活不成。』
虽然李昀州说的是事实，但盛域打从心底觉得，李昀州并不是没有能力绝境逃生，甚至这个1％从一开始就是可以避免的。
『技能作用的速度没有丝毫延迟，吴长青的生命值也没有我的两倍那么多，他死了。店长亲手掏出了他的心脏捧到我面前，竟然开口向我求婚。』李昀州的语气幽暗低沉。
『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恐怕搞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鬼怪杀人需要契机。否则，以店长那时恨不得立刻撕碎我的状态，不可能费时做这种事情。它之前追着吴长青跑，很可能只是想重伤他。
可惜，对着新鲜的心脏，我当时实在没忍住……吐了，店长大怒之下扛着惩罚也掏了我的胸口，它身上原本的皮子立刻四分五裂了。』这对于剥皮鬼来说恐怕也是一种难以忍耐的惩罚了。
『等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到了娃娃的身体里，游戏当时提示，我激活了娃娃的正确使用方法。
之前捡到娃娃时我随手把它塞到了胸口，所以想要激活娃娃，应该是跟大量的血液或者献祭心脏之类的人体组织有关。
娃娃保存了我的意识或者说灵魂，但我的身体应该已经死透了。那么，吴长青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娃娃，甚至不惜用新玩家做替死鬼也可以理解了。
这是一件关键时刻能够保命的特殊道具，现在看它牵扯到的支线，这件道具很有可能和这个世界的主线都有牵连。这就是道具鬼娃娃的由来。』
这一切从李昀州口中说出来有种诡异的平静。
虽然李昀州意外保住了性命，但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处处都在拿命去赌。李昀州对死亡的坦然，甚至让盛域觉察到一种怪异。
此时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对方平静面孔下的疯狂。
他甚至多花了一点时间思考，李昀州被拉进这个游戏世界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的心态产生了如此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