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漫漫是被饿醒的，刚睁开眼就听见自己肚子咕咕的叫声。
她睡得极好，好像还做了一个美梦，这会儿心情极好。她坐在床上放空了五六分钟，听到对面轻微的开门声，也踢趿着拖鞋朝外走。
推开门果然看见陈一归。
陈一归也是刚睡醒的模样，头发蓬松，细碎的发梢散在额间，稍稍遮住了眯着的眼。他听到动静后，散漫地斜靠在门框上，松散的像只倦怠的猫，边打哈欠边问：“醒了？”
大抵是别人的地盘，涂漫漫格外乖巧地点头。
陈一归眯着的眼睛睁开，瞧着涂漫漫红扑扑的脸颊，弯下腰歪着头：“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有吗？”涂漫漫下意识抬手，用掌心贴着脸颊：“很红吗？”
“嗯，像个猴屁股。”陈一归开玩笑期间，手背猝不及防地贴到涂漫漫的额头，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又收回手：“没发热就好。”
涂漫漫大脑嗡嗡了两声，手掌依旧是连着脸颊，此刻脸上的灼热感不减分毫地传递到掌心。
陈一归抓了两把头发，看着对面的少女一脸无措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直身体，模仿涂漫漫动作，将双手掌心贴到脸上：“怎么还是这个动作？是要开花吗？”
涂漫漫感觉热意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想也知道此刻脸红的更不像话，别开眼，转过身，背对着陈一归，拉开门龟缩到卧室里：“我睡醒脸就比较红，刚才那动作就是降温。”
说完，她贴着门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笑声后，又加大了声音：“我饿了，先换衣服了。”
陈一归略显欠揍的声音传过来：“好，吃完好吃的，顺道带你去大学里转转。”
“哦。”涂漫漫话是这么说，但下一秒就张嘴用唇语吐槽：“谁要你带啊！”
傍晚是夜市的天下，一整条长街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招牌名，火锅烧烤是主旋律，升腾的热气无声将寒意又驱散了不少。
京南市的冬天并非像余桑市那般天寒地冻，哪怕正处大寒，温度也才刚刚到了零度。爱美的女生穿着光腿神器陪着JK小裙子，外面套着一件中长款的羽绒服，美到谁见了都要多看两眼。
涂漫漫也不例外，相比起穿搭，更吸引她的是女生脸上明艳动人的笑，刚对视时还冲她笑了一下。迷得她差点走不动道，三步两回头，恨不得直接跟人走了。
陈一归瞧着她没出息的样，又看了下走远的JK裙，眉头紧皱，自知还没勇气穿成这样。只得伸手拉涂漫漫的衣服，脸上挫败感十足，话说的酸的像个柠檬精：“别看了，人都走两里路了。”
许是这片土地装着太多美好的记忆，当涂漫漫迈进这里时，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消失无影踪。在这里，她不是不被疼爱的女孩，而是年年拿奖学金，受人尊敬的学霸，连带着她的性格都活跃了不少，兴奋道：“你看到没有，她刚刚冲我笑了。”
陈一归垂眼瞧了瞧，米色毛衣搭上浅灰色的大衣，阔腿裤下面是白色板鞋。他可是特意在网上做了攻略，穿上号称今年最火男友风的衣服，结果涂漫漫被JK裙迷得五道三迷，让他的努力情何以堪。
他也是被冲昏的头脑，将自己的心声脱口而出：“我不可能穿JK。”话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鬼话，怕涂漫漫觉得自己是变态，连忙去看她的表情。
好在“滴”汽车的喇叭声混着风声，呼啸而过，把这句足以震耳欲聋的话压了下去。
涂漫漫果然没听清，仰起头，不知所以然地看着陈一归：“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陈一归薄唇紧抿，除非疯了，否则他肯定可能再说一遍。不过他的火气也没被风吹散，眼皮轻掀，话里带着情绪：“能不能有点出息，别人一笑，你就想跟着别人跑？”
涂漫漫没有否定这句话，只是加上了限定条件：“那得是好看的人才行。”
“……”陈一归眼皮跳了跳，他不知是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该怀疑把自己夸上天的嘴巴，按理说在这两个条件下，涂漫漫早该跟着自己跑，而不是在他身边对别人犯花痴。
涂漫漫对身边人的情绪丝毫未察，肚子的空虚感让她盯着两旁的小吃名，找寻着曾经的记忆，在一家排着长队的烤冷面摊上停下脚步。
“超级好吃。”涂漫漫排完队，献宝似地递给陈一归一支签子，自顾自地往嘴里送：“这家的味道十足，我这辈子吃的最好吃的就是这家，别人的都没有这个味。”
陈一归挑眉：“你吃过？”
涂漫漫被吓得差点没咽下去，急忙顾左右而言其他：“烤冷面啊，我当然吃过，我们学校里不是有卖这个的，我吃过。”
陈一归还想问什么，在涂漫漫催促他品尝时，半信半疑加了一块送到嘴里，在对面期待的眼神中，他咀嚼了两下，勉强微点着头：“还不错。”
涂漫漫像是受到了肯定：“我的眼光还是非常不错的，告诉你哦，这种小吃摊最吃回头客，要是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排最长的队就能吃到最好吃的绝味。”
陈一归对调料味重的食物向来没什么兴趣，但看着涂漫漫一脸满足的模样，他没忍住，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在同样的期待里，他再次点头：“很好吃。”
涂漫漫更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指着前面队伍很长的烧烤摊：“下一站，烧烤！”
陈一归由着她：“好。”
烤冷面，烧烤，章鱼小丸子，脆皮年糕，烤苕皮，臭豆腐……
足足六样，陈一归这一辈子都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往自己的嘴里填这么多高热量的街边摊东西。
吃完最后一块臭豆腐，涂漫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隔着厚衣服也能摸到自己滚圆的肚子。
陈一归压着唇角的笑意：“去趟学校逛逛，正好消消食。”
大学的夜晚，空气都似乎与外面不一样，凉风带着沁人的芳香，仿佛带着能消解疲惫的能量。教学楼下成排的自行车，伴随着结束学习的考研生解开锁的提示音，载着欢声笑语奔向不同的方向。
图书馆还是灯火通明，背着书包的学生进进出出；灯光下有人在进行无声试讲，拿着试讲稿流利地演绎的全英课堂；小道上手挽着手的情侣，耳贴着耳朵说着甜蜜的私语……
涂漫漫沉默着，踩着地上的光影，蹦蹦跳跳地向前。她的脑海中充斥了太多的画面，繁重的学业和紧凑的兼职中，也藏着不为人道过的美好。
她想到了教室楼里午后阳光的和煦，想到了上课间跑神听到的蝉鸣，也想到了盛夏里开始与未完待续的故事……
悠长的树荫中，交错的树影下，那些璀璨的面孔，带着希冀的眼神，永不凋谢的笑颜，以及永不消弭的记忆。
她明明想不到什么壮烈的事情，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过往，可仍旧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压抑着几近要掉下的泪水，在情绪崩溃时，她忍着哭腔停在曾住过的宿舍楼下，扔下一句“上厕所”便匆匆离开。
陈一归在看不到涂漫漫的身影后，眸底又恢复成平日冷淡，他的手放在大衣的兜里，默不作声朝着对面的树下站去。
他站得笔挺，一只手拿出手机，垂着眼望着屏幕，远远看宛若一棵青松。逆着光，他的侧脸一半在光影的阴暗面，眉骨硬朗，夜色强化了他下颌的流畅线条，浑身透着一股懒得搭理人的不屑感。
行人来来往往，瞧着他身上的凌厉劲，也只敢远远地望过去一眼，而后捂着嘴惊叹着离开。
但总有不怕死的往上凑，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一眼惊为天人，大着胆子走了上去：“同学你好，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陈一归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极快视线又回到屏幕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嗯。”
高马尾脸上失望遮不住，调整两秒，重新挂上笑脸又换了一个问题：“那同学，能帮下忙吗？我们社团有个摄影大赛，我看你形象非常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能请你帮个忙吗？”
这次陈一归眼神都没给她，不知是不是错觉，连声音听起来都冷得多：“不方便。”
高马尾走了两步，实在是没抵抗着这张脸的诱惑，又折返回来：“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大概一小时，拍几张照片就好，我专业是摄影的，拍完之后我可以把图片发给你。”
陈一归惜字如金：“不需要。”
高马尾没遇到这么难搞的人，几个回合下来，几乎没什么辙。她看了眼旁边的女宿舍楼，在彻底死心前，做着最后一次尝试：“在等女朋友吗？”
陈一归回完信息，将手机收起来，看着她没说话。
高马尾终于看到了希望，连忙道：“我可以帮你们拍合照。”
陈一归犹疑了会，改变了主意：“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我都有时间。”高马尾为找到突破口难掩兴奋，忙不迭道：“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提前告诉我一声都行。”
陈一归神情不似方才寡淡，毫不掩饰自己来了兴致：“我还没转正。”
高马尾一时半会没反应过他的意思：“嗯？”
“她可能会拒绝。”陈一归解释道：“明天我会把人带过来，能不能成就看你本事了。”
“好。”高马尾震惊之余，胸有成竹道：“交给我，氛围担当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记下我手机号。”陈一归报了手机号，看着楼道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来了，你先走。”
高马尾堪堪将手机号备注下，就听到让她离开的话，她下意识抬头看了陈一归一眼，就看见对方在一瞬间眸子里的冷意全数融化，整张脸的肌肉都松弛下来。
她很想去看能让这种高岭之花甘愿采摘的女生，却又担心被人看到脸，影响明天的拍摄，犹豫了三五秒，以一种螃蟹跑路的姿势，不优雅地离开。
涂漫漫自然忽略不了这个诡异的姿势，见陈一归朝着反方向走，急忙跟上，查岗的话脱口而出：“刚刚有人问你要微信？”
“嗯。”陈一归状似冷酷，阴影下嘴角都快翘到耳后了：“不过我没给。”
笑容就这样转移到涂漫漫的脸上，她顺着话道：“为什么没给？”
“我说我在等女朋友。”陈一归说话间，装作侧过身，往后望了一眼，压低声音：“她还在看我们，我们走近一些，我的手能不能先放在你的肩膀上？”
涂漫漫浑身一抖。
陈一归又补了一句：“放心，只是做做样子，不会真的碰到你。”
“……”涂漫漫余光看到左侧肩膀上多出来的那只手，隐隐能看到指节修长，即使只是绅士的虚浮在她肩膀上，她却是感受到了掌心的炽热，吞咽了下口水：“哦。”
远处的路灯美的如同天边的月亮，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晕黄色的暖光洋洋洒洒落在每一块石砖上。两人并排走在小道上，地上投射的朦胧影子，像极了克制的男人搂着深爱的女子。
今晚月夜摇曳动人，连冷风都沾染上了三两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