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忧不寐悲独坐，朔风劲且哀朔风。

方懿圆当下担忧询问无果后，复而看向闵炎凉，见她神色凝重的看着自己，目光里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迷离。

闵炎凉被眼前这张焦柔的脸晃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盯着方懿圆，冷冷开口道："我在等你呢。"

"等我…等我干什么？"方懿圆感到有些困惑、意外、更多是害怕，具体害怕什么，那人的眼神里并未给出答案。

"外头苦寒风恶，先进去吧。"说着也不等那人理会，方懿圆勾着头扶着那人的手臂很快就进了屋。

关好门后，方懿圆转身一把抱住了闵炎凉，这才发现她全身上下冻得跟冰一样，连她刚才说出的话都变得让人觉得寒冷又刺骨。

"你在外面等多久了？"

"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方懿圆促不急心疼的问闵炎凉，闵炎凉反而故作轻松的一语带过，可言语里总有一些让方懿圆捉摸不透的意味。

方懿圆见她右手紧紧握着书，手背青筋暴起，好似在隐忍着什么，还没来得及多问，闵炎凉就松了怀抱，独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方懿圆不明所以的也跟了过去，就着被子赶紧在闵炎凉背上搭了上去。

方懿圆见她手里紧拽着书，怎么都不肯撒手，故而轻松作笑的问她："你让小六子找的什么书，怎么就这么让你爱不释手。"说着又去倒了碗热茶。

闵炎凉接过茶碗，满不在意的说道："这书也没什么可看的，就是好些年不看，脑子记不住了，就想再翻翻。"

"哦？既然还想翻翻，想必是有可看之处，我想…能入你眼的，必是你心中所喜的。"

"是吗…？"闵炎凉第一时间抬头看向了她，接着又说："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这肚子里尽是一些杂粮五谷的，哪里比得上镇远将军的心中所喜。"说着摇摇头，又苦笑了笑。

言罢，闵炎凉自是说到要点，方懿圆脸上的笑很快消失了，人也显得有些不自然，便转了话题。

"茶…有些凉了，我重新再给你泡过吧。"

方懿圆已然听出那人话里有话，但又不想认真去揣摩。因为她害怕带来一些不必的麻烦，所以想也没想，干脆拿走了闵炎凉手里的茶碗，倒掉后，特意搁了新茶叶，又重新泡了一壶。

趁泡茶耽误的功夫，方懿圆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出手，连同那人手里的书一起，热乎乎的贴了上去。

她想让那人安心，便顺着那人的话意，重新释意道："咱们家里是做粮米买卖的，你肚子里自是有些分量，再说了，我…还比不得书里的颜如玉么，你又干嘛非得去跟洪洛比。"

方懿圆的声音说得那么软，那么亲近，说完软踏踏地趴在了闵炎凉的腿上。

触及到热源，闵炎凉的手似乎并没有被暖起来，反而像赤红的热铁嗖的一下丢进了冷水里，一时热烟升起，呲呲作响。

她低头撇了一眼方懿圆，飞快抽出了手，"洪洛？不是叫的很亲热么！你们有说有笑的，应该很聊得来吧。"说着咧着嘴角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

"你这是何意？我听不懂！"方懿圆手里握了空，抬头一脸惊愕的看着闵炎凉。

被闵炎凉的一张冷脸吓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想起来，她们上回争执的时候，闵炎凉脸上也是这种不明不白的表情，看得让人发怵。

"没什么，就是小六子把他知道的如实照说了而已。"

"可他就是一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况且，是你让我去的，你若不想我去，我可以回了他们，再说，堂厅里还有二哥在呢，你何故出言至此。"方懿圆一时气急又感到委屈，说完红了眼眶。

"是！他是不懂，当我也不懂吗？我确实不该跟镇远将军比，也不敢比，我们…根本就没得比！"闵炎凉不知怎的，忽然乱了心神，她越是自嘲越觉得刺痛心扉。

"你懂？你懂什么了？"方懿圆逼近脸盯着她问。

"我…我…"，闵炎凉头往后仰了仰，不敢看方懿圆的眼，半天回答不上来。

方懿圆见她胡乱使完一通性子，自己听得有些迷糊，仔细一想，上回两人的争执也不过如此。

方懿圆收回了身子，低头破涕而笑，喃喃娇羞道："我看你跟小六子一样，都还是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一朝圣旨，婚嫁婚娶。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是没来由的，非得自己心里认定才行。方懿圆想，或许闵炎凉还没认定自己，但她自己，却早已清楚明白。

自己终是比她年长三岁，男女情/事上还是比她多通晓一些，知道那人许是吃了醋，难怪一走到房门口就满屋子的酸味儿，她低着头羞着脸又笑了笑。

"你笑什么？"闵炎凉被她的笑感到莫名懊恼。

方懿圆收回了笑，连同刚才眼眶里的湿润也一并收回，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闵炎凉，很认真也很温和的说：

"炎凉，你说的那些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们才是夫妻。我说了或许你不信，虽说我们第一次在怡香院意外相遇，可成婚的那晚，我就知道，冥冥之中，你就应该是我的丈夫，我也应该是你的妻子，这种感觉，我分得清，缘分这种东西就像前世注定的一样，我跟…"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在缘起的波澜中，她们都是刹那相逢的浪花。

方懿圆想到江洪洛，眉头皱了皱，还是继续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洪洛他是我表哥，我曾经是爱慕过他，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以为我们成完亲就不分彼此了，你的小橘子我不了解，那是婚前的事，慎儿姑娘我是婚后才知晓的，可我也从来没过问一句话，可你…"说着说着哽咽了一小会儿。

闵炎凉呆呆地睁着眼看着方懿圆一双萦然的红眸子，美得透彻干净，看着看着神飞了一样，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无力。

"是我不对。"闵炎凉握上了她的手，眼睛合上一会儿后又突然张开，最终像妥协似的。

方懿圆回握住那只手，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后，终于在这一刻松了，她看着那人怀里的书原来是《金刚经》，这本恰巧是她悄悄读过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正是出自此经。

她安心地舒了口气后，想要撑起身子，不料蹲久后两腿一麻，向前扑了去，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怀中。

一张悲郁的面孔近在咫尺，唇间柔软的触感让她熟悉，闵炎凉偏过头有意躲开，她紧抓着闵炎凉的衣袖微微颤抖。

"啪"的一下，经书落了地。

本是无心撩凡尘，奈何影子落人间，或真或假或如梦，不过人间一场剧。

方懿圆飞快地在闵炎凉嘴角轻轻嘬了一下想要离开，不料却被那人一只手掌按住了后脑，迫的她不得不迎向那个由冷到暖的唇。

两人唇舌间你来我往，彼此都沉迷，彼此却也清醒。

"嗯~"

就在方懿圆松了一口气时，禁锢在她脑后的手亦是松了，方懿圆没有起身，反而安静的趴在闵炎凉身上。

不料闵炎凉触及到胸前的一团柔软，身子瞬间也由冷变暖。突然，她一个翻身把方懿圆压在了身下，单手撑着身子看着方懿圆，赤红的眼里满是荼靡。

方懿圆对上她的目光，羞赧的脸上满是晕红。

她感受着闵炎凉鼻息间急促而浓重的喘息，自己胸前的柔软也在不停地起起伏伏，两人一呼一吸间的频率似乎都是那么的契合，不过方懿圆更多的是渴望，而闵炎凉更多的是克制。

芬芬渺渺，渺渺茫茫，万潮人海中方懿圆在闵炎凉的赤瞳里找到了自己，似乎自己所有的生命轮回只为这一刻的慕然相见。

想对了，世间处处有良药。

想错了，人间烟火皆成毒。

她双手主动攀上闵炎凉的后颈，咬着娇滴滴的下唇抬身欲吻上去，想再次感受她的热切。

世上再没有这样的女子了吧，她美丽、她温柔、她知书达理、她善解人意，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心甘情愿的把心掏给你。

而你，要不起。

闵炎凉却是无视她的目光，偏头一转，狠狠一拳打在了床柱子上，坐回床边，死死咬着牙，硬鼓着腮帮子，两行热泪忽的掉下。

方懿圆失落的倒了下去，手不自觉的抓着身下的被子，泪水亦是糊透了双眼，她变得更看不清眼前的丈夫了，最终她还是起身抹干了泪，坐到了闵炎凉旁边，轻轻靠着她的肩膀，弱弱的问：

"炎凉，你…你是不喜欢吗？"

闵炎凉两眼空洞的看着前方，摇摇头不作声。

方懿圆拉着她的袖口轻言安慰道："你现在还有伤，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嘁~"闵炎凉憋着的气突然卸了下来，用袖口随意抹了抹眼泪，满不在乎的破涕笑了笑，说："对不起，我又吓到你了，你帮我换换吧。"

方懿圆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震惊不已，赶紧查看了她手上的伤。

果然，伤口又裂开了。

或许鲜红的血终是比破碎的心更容易让人看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