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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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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交替的时刻,闵炎凉像寒冬里的月亮,守在漫长的夜,吹着寒冷的风,苦着遮天蔽日的等,看着一样辛苦的人。

她就是潘楼街有着江湖人称的冷面西施,她有一个吃奶的娃,一个五岁都还不会开口讲话的傻儿子,以及一个从不露面的丈夫。

冷面西施之所以叫冷面西施,是因为她长期夜以继日的守在摊位前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除了偶儿奶下孩子,吃顿饭以外,她的灵魂在时光中早已风干成了暗淡的影子。

因此,每当顾客兴致盎然接过她手里的热豆腐时,总能被她一张死气沉沉的脸招呼得兴味索然。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她的生意,随着摆摊的时间越长,一碗平淡无奇的豆腐,却因她的勤劳、辛苦、随遇而安的生活态度而变得不再平庸。

这个充满富庶、奢靡、繁荣华丽的裕州城,闵炎凉却常常把自己硬塞进破棚里,颓靠在冰冷且硌背的泥墙边上,跟一只野狗和几只没了娘的小奶猫待上好一阵,她每每看着躺在狐裘上的几只小奶猫吃奶的样儿,以及偶然间看到街对面坐在豆腐摊前喂奶的冷面西施,她都会抄起一旁的酒壶,抬手就往嘴里灌个满口。

人伦道德带来的压抑不仅消解了闵炎凉对自身意义的思考,更使她的精神变得支离破碎,在无数个白昼和黑夜。

这日,还没入夜,闵炎凉手里的酒很快喝得一滴不剩,她想继续买酒来浑浑噩噩的度过这寂凉而荒芜的夜,怎奈她摸遍了全身竟也找不出一文钱来,连昨夜剩余的银两也早花了个精光,饥肠辘辘的肚子也在不停地咕咕作响。

她瞧着眼皮子底下吃得正起劲的小奶猫,不自觉地动了动嘴角,很快把目光投向灰蒙蒙的街对面,出手阔绰的她,平日里豆腐钱可是没少给,于是她一脚踹开了旁边的空酒壶,给初来乍到的小生命遮掩好后,才拖着消沉的身躯,晃晃悠悠的来到豆腐摊前,想要跟冷面西施讨碗豆腐吃。

谁曾想,每日夜里准会按时出摊的冷面西施,此刻,空空的摊位前,没了西施往日里忙碌的身影,也没了她那傻儿子面上无所顾忌的笑,单单的只剩下了冷,一种心灵上不再有寄托也感受不到周围存在的那种空幽幽的冷!

而刚洗去葱花味儿的冷面西施,她放下了怀里刚吃完奶转头就睡着的小儿子,安顿好了不吵不闹憨态可掬的大儿子,给婆婆穿好了针线,给铺里上工的丈夫留好了饭,她收拾好了家里能收拾的琐碎的一切,这才转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铜镜前坐了下来,正准备化妆出门摆个摊,化还是不化呢?这该死的平庸的生活!

常人眼里的平庸,却是他人眼里的遥不可及。

闵炎凉杵在那儿似醉非醉的模样,捧着双手,正幻想着接过她带着葱花味儿的手递过来的热豆腐。

一个挎着布篮子刚纳完鞋底儿收工回来的老妇人,好心的拿着手帕擦去了她手里的积雪,为了避免她冻伤,还专门帮她把手陇在了袍子底下,好言相劝道:"我说…这位公子,听说这冷面西施的丈夫今日会提早下工回来,你…就别等了,听老身一句劝,快回去吧,啊~"

闵炎凉对着老妇人礼貌的点点头,看着老妇人走后,她依旧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放眼望去来时的方向,暗沉沉的一片迷蒙住了眼里早该回归的道路。

来时的路,归去的家,她一个都不想。

"你就是那个近日夜里出手阔绰的客人?"

闵炎凉闻声看晃眼一看,紧闭的大门被打开,竟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是…"她醉意的回应道。

男子暗叹,一个从来不化妆的贤淑女人,近日里频频描眉画眼的竟是为了眼前这个小白脸儿!他想想就来气,紧握的拳头,像是在按捺着刀鞘,试着想忍住,却还是忍不住挑衅的问她:"等候这么久,干嘛还不走?"

闵炎凉半醉半醒中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当然是…吃豆腐咯。"

话音刚落。

只见一脸怒意的男子,快步走来,一把扯过闵炎凉的衣襟,对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挥着拳头直接就往招呼了上去,"我看你是想吃我媳妇儿的豆腐吧!"

"都给我住手…!"

老妇人有预感似的,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看着在雪地里撕打的两人,她赶紧叫停了男子,又扶起了被打趴在地的闵炎凉,有些难以启齿道:"这位公子,你就快走吧,我儿子近些日子上工的时候尽被那些个伙计嘲笑,说他媳妇儿…勾搭上了一个有钱的小白脸儿,他实在是气不过,这才伤了你。"

闵炎凉听完松开了老妇人的手,看着眼前这个蛮横戏谑的身影,用手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对着雪地吐了一口淤血,一张笑脸变成黑脸,酒气也很快没了,阴着脸对男子说:"往后再听你胡说八道,我叫人割了你的烂舌头!"说完砸了摊位旁边方桌上倒挂着的长凳,转身离去。

"等等…!"

闵炎凉转头看向从大门里走出来的冷面西施。

她端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走在闵炎凉跟前,冷瞟了一眼旁边的男子,说:"他是我丈夫,今日我不打算出摊了,这一碗…你吃完就赶紧走吧。"说着又把一锭银子塞到了她手里,转身就要离开。

闵炎凉接过了她手里的热豆腐,看着面冷心善的人儿,冲她说了一句,"你化妆的样子很好看,要是能笑笑就更美了。"

"小子,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男子冲过去又扯过她的衣襟,扬起拳头。

"把手放下。"冷面西施瞪着男子。

"哼!"男子最终不甘心地放下了手,正巧碰老妇人抱着小儿子哇哇哇的哭声缓缓走来,他接过孩子,背过身往走了两步,顿下脚来,吃味的说道:"你小儿子都饿哭了,比跟前这位公子还饿呢!"

男子说完,一家人陆陆续续的都进了门,婴儿的啼哭声有了母亲的哺乳很快就止住了。

冰天雪地里又剩下了闵炎凉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跟醉酒前一样,杵在那儿,不同的是,她捧着碗吃完了不冷不热的豆腐,看着空碗,原来自己把幻想都吃进了肚子里,竟还是那个带着葱花味儿的现实!

突然,门缝里扒拉出一个大头来的傻儿子,看着他脸上毫无杂念的笑,闵炎凉蹲着身子,把空碗递给了他,也笑着起身离去。

天快黑了,方懿圆从膳德斋出来后,失落落的走在大街上,一个人正游思妄想黯然神伤的时候,却被街边的一条野狗而想起了小六子的话。

她跟了过去,蹲下身来掀开一看,果不其然有一窝小奶猫,也认出了小生命身下铺垫的狐裘。

原来那人把心里的那束光摆放在了阴暗的角落,可自己何处去寻那束光,又如何去安放。

"汪汪汪!"街边的野狗见了生人,开始咆哮。

方懿圆惊得转身离开,不料却撞到一个人,满身狼狈,脸上还有伤,嘴角边儿上竟还挂着一丝血。

"炎凉,你怎么了?"

闵炎凉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低了头,说:"没怎么。"

说完往家的方向走去。

"跟人打架了?"方懿圆追上去,担心地问她。

闵炎凉不理睬,继续往前走。

"你说啊,是被谁打了?"方懿圆有些急了,她最受不了闵炎凉这幅闷不吭声对人视若无睹的模样。

"没打架,自己摔的。"

"胡说,你上回把自己手给砸了,对外人,你可以说是自己摔的,可我是你妻子,你就不能对我坦诚一点儿?"

"我也想,可是不能!"

闵炎凉这句恰巧被身旁车轱辘轧过的声儿盖了过去,方懿圆几乎没听见。

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问,方懿圆越是不依不饶,闵炎凉就越是闭口不提。

直到两人一起回到了闵府大院儿,方懿圆还是没问个所以然来。

江洪洛听到动静出来看,看到闵炎凉的样子,没了往日轻快爽朗的笑,急着问:"炎凉,你这伤怎么弄的?"

方懿圆在一旁没好气道:"死活不肯说,比牛还倔!她说是自己摔的,表哥你信吗?"

以江洪洛行军打仗的经验,明眼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摔伤,但又不好直说,怕伤了炎凉的面子,说:"还是先回房上药吧,炎凉伤好了,自然会说的。"

"怎么了,这是?"方翰听着声儿拉开了房门,欲走来。

闵炎凉见来人越来越多,不想过多声张,她低着头拉起方懿圆的手,说:"我们还是先回房吧。"

"诶…怎么都走了?"方翰还没走到,就看着小两口离去的背影,无奈又折返了回去。

江洪洛见着方懿圆整颗心都系在闵炎凉身上,对于闵炎凉的伤虽然纳闷,但也不像有大事的模样,松了口气后,也回了房。

从浴房出来的闵炎凉,彻头彻尾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来到正房,方懿圆在她身边坐下来,给她上着药,两人都没有话。

那人千般万般的还是不肯说,方懿圆心里有气,一直憋着,可瞧着她脸上的伤慢慢变得淤青红肿了起来,特别是额头上的那个大包,是让方懿圆又气又想笑。

"嘶…"闵炎凉疼得往后哆嗦了一下。

方懿圆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用,见她疼痛难忍的样儿,趁机开了口,"我觉着你还是跟我说了的好,这么明显的伤,爹、娘、二娘他们问起来,我也好帮你圆场不是。"

"行了!一点小伤,难不成真让全家都知道?你去忙你的吧,别管我。"上完药后,闵炎凉从方懿圆手里接过手帕捂着额头上的包,对着她说。

正说着,知言端着一盆新换来的热水,瞧着姑爷那副不识好歹的样儿,活该挨了打。

"砰!"

知言把水盆子重重落在了盆架上,惊得闵炎凉跟方懿圆都转头看了一眼,等闵炎凉回过头来的时候,知言却对着方懿圆使了笑。

方懿圆明了知言心中有气,自己又何尝不是,怎奈笑着嗔她一眼。

一碗小小的葱花味儿豆腐,很快就没了葱花味儿,闵炎凉捂着肚子,明显是饿了。

待方懿圆回过头来听得那人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勾着腰,想必在外多时,还没吃饭,复而看向知言,"叫厨房下碗面吧。"

"小姐…"知言刚翘起的嘴角又瘪了下去,显得有些不情愿。

"快去吧。"方懿圆给她递了眼色。

"是…!小姐…!"知言大声地、刻意地、拖着老长的尾音,说完要走。

闵炎凉奇怪的又转头看了一眼。

"等等…!"只见方懿圆走了过去,给知言说起了悄悄话,她知道那人吃东西急躁,脾性又倔,以往连喝药都喝不出味儿来,不知是不是真的那般油盐不进,今日凑巧可以试上一试。

"去吧。"

"好的,小姐。"

知言听完笑着欣然离去,没过多久,就送来了汤面。

闵炎凉许是真的饿了,比以往吃得更急了,只见筷子窸窸窣窣的不停往嘴里塞。

"诶,你慢点儿…"

闵炎凉像是没听见,很快地吃完了面,捧着碗,作势要喝汤。

方懿圆知晓她平日里本就吃得快、吃得急,今日却也是少见的,连碗里的汤也不放过,没想到她认真吃起来,如饿狼一般。

闵炎凉喝足了汤,捧着碗,碗里就剩一截儿白汤,眼看就要见底。

"好吃吗?"方懿圆看着她很认真的问。

闵炎凉盯着空碗想起了葱花味儿的豆腐,都是那么的平凡却又充满力量,"嗯!好吃!"

不料方懿圆拿着手帕捂嘴笑了笑,又看着那人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凝思专注回答的样儿,方懿圆心里的气很快消了不少。

闻声,闵炎凉抬头看着方懿圆,对她脸上的笑有些不解,以为她是在嘲笑自己狼吞虎咽的吃相,跟挨打后的难堪的模样,于是便搁了碗,罢了筷子,垂下头来,板着一张淤青浮肿的脸,窘态的说:"我吃完了,你叫人拿走吧。"

方懿圆瞧她一副迟钝呆笨的样儿,柔声道:"傻子…我没让放盐。"

"什么?"闵炎凉复又抬起头来,皱着眉头,两眼干干巴巴的瞪着方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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