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的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这堂堂七尺男儿跟我一个女人家耍赖不成,回回还都这般无赖…”方懿圆说着,见她捂手吃疼的紧,故意撇开不理,也揉着手腕道:“真拿我方懿圆当软柿子捏啊?”
说罢“嗖”地拉了床帏。不久,就感到什么东西忽的飞进来落到了被面上,方懿圆伸手出来摸了摸,摸到手里温温的,这才由气转笑勾了勾嘴角,闭上眼,深思着睡了过去。
因着肩挑背扛的受累了一整日,闵炎凉一觉醒来已是次日的晌午后了。加上又打了一夜的地铺受了凉,整个人醒后头昏脑胀的不说,浑身酸痛得更是跟散了架似的。
“嘶——”她刚把外衣披到背上费劲地套进一只袖子,就已经酸痛得别不过另一只手了。
这时,守在门口的桃李听到了里屋的动静,忙捧着碗姜汤到她跟前,道:“这是二少奶奶一早嘱咐的,说喝了后就好生上床再睡会儿。招工的事你也别操心了,二少奶奶都替你置办妥了。你就好生歇着吧。”
“不是说我来想办法吗,她这就办妥了?闵炎凉对其端来的姜汤视而不见,反倒更吃惊于方懿圆说办就办的神速。坐在地上,边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死活想不通,边懵懵地自语着:“她怎么办的?”
细问之下,原来昨日闵炎凉不在府中时,方懿圆会的那位客呢,也不是什么毫不相干的人,而是被一副“梅林”图治好了病的老妇人的儿子,元阿吉。
方懿圆见他携画前来登门道谢,话虽少,但诚意十足。知道之前贵叔就有意留下他,便想再对其招揽任用,一提后,元阿吉非但没再拒绝,反而更甚感激。后又得知元阿吉一家本不是裕州城人氏,而是远在千里外的一个部落小族一路跋山涉水迁移到这的。
不仅是他一家,同族的近百户也如此。
他们那儿的人啊,人勤而务实,踏实而肯干,又贯以畜牧游猎为生。虽识不得几个字,没什么学问。但隔三差五就要和野物搏斗一回的他们,个个身强力壮、孔武有力,使起力气活儿来那更是一点儿不含糊。只是,如今到了裕州城这地界想要分一杯羹,城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商户们见贯了这些表面老实,背地里却偷奸耍滑的外来人,压根就不愿雇他们。故此,同元阿吉一起来的那些族人们,大多都还在咬着筷子头过日子呢。
听到这,方懿圆起初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在惋惜和同情中先应了元阿吉的工事。直到闵炎凉一回府,嚷嚷着档上被带走了多少多少伙计,心里便有了盘算。
于是,今日一早,她便差人将元阿吉请到府中又仔细询问、打听了番。原来,他的那些族人们正愁有力无处使,等着笔银过大年呢。同王管事商讨后,觉得可行可用。燃眉之急就此一解。
听完这些,闵炎凉来回摸着脑门儿,顿觉自己事事不如方懿圆,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比自己冷静、持重、有头脑,最重要的还是看人准。
“快把姜汤喝了再睡会儿吧。”桃李见她愣着听了半天也没喝,起身又穿起了衣裳,似要出去,忙又捧着碗到她跟前,“二少奶奶说了,左右她不在,您上没上床睡的,她也看不见。”
“我看还是免了吧。”闵炎凉眼珠子在汤碗上顿了顿,想想又让自己喝姜汤,又让自己睡床的,这…是在瞧不起谁呢?
受教于方懿圆昨夜的狠厉,闵炎凉又扬起手背看了看,只见那一圈的牙印儿,陷在伤疤里,红得跟烙印似的;再加上灰溜溜的搭了一块玉,也不管自己有理无理,总之心里就是一堵。于是,一甩袖,气哼哼地道:“托她的福,我昨夜睡的好着呢。天当被,地当床,想怎么睡怎么睡。”话刚落,就打脸的连打了两个喷嚏,连胸带背都扯着疼,又见桃李捧着碗在跟前凑了凑,拿腔拿调地摆了会儿谱,最后还是接过,大口地喝了。
桃李见她这般硬鼻凹冷又要认怂屈服的样子,接过空碗时暗中窃笑了下,一偏头又看了看她身后的狼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我上回不是让你好好收收性子吗,怎么收着收着变得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了,竟还跟二少奶奶闹分床了?”
闵炎凉听后也是尴尬得回身望了眼,一言难尽。她不知道,其实早在她熟睡之际,方懿圆替她解决了忧心之事后,还将昨夜他俩闹腾的粗粗细细,或多或少的给桃李叙了叙。
桃李听后,想着自家祖宗那点性子那点事儿,心里倒更甚地偏向了方懿圆,自然也对闵炎凉打地铺的睡法见怪不怪了。
闵炎凉自是不屑于这些无畏的话,朝她身后精光透亮的门窗望了望,道:“就这样吧,我得走了。”她觉着既然方懿圆什么事都替她解决了,那她有些事也得站在方懿圆的立场该做个了解了。
再说方懿圆这边,自她昨夜从闵炎凉那拿得了玉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趟“杏海堂”找张采繁问个究竟。
一来是想知道闵炎凉的贴身玉件儿当初分明是送给沈橘的,怎么又辗转反侧的到了她手上?二来也是想知道一个府中人人避之不及的丫头,她这个做姐姐的又了解多少?
于是,一早妥置了招工的事后,她这才带着知言去了。
“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两人久别重逢相互厮认热络后,杏海堂楼上一间清雅小厅内,方懿圆执茶在手望了望窗外飞雪漫天的景色,又对着坐在对面自带药香气的女子道:“一别三年,采繁你还是一点儿没变。”
“一张小方千药变,人心更是不可知。”张采繁看着方懿圆若有所失地笑了笑:“要说我孤家寡人的倒是一点儿没变,可懿儿你就不一样了。如今婚成了,夫君有了…”说着也端起茶碗,边撇着面上的浮沫,边道:“怎么样,婚后她…对你还好吧?”
闻言,方懿圆也没听个什么所以然来,轻啜了口茶,踅着杯口道:“这…怎么说呢?”
“怎么,圣上赐的婚…不满意?”见她有心事的样子,张采繁问着,“还是说她欺负你了?”
方懿圆黯然地摇摇头,放下茶,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道:“采繁,你…还当咱俩是好姐妹吗?”
“自然。”张采繁也认真地看着她道。
有了这话,方懿圆也不藏着掖着了,便将玉拿出示在了隔在两人中间的矮几上,朝她手边推了推,“那你同我说说,这块玉是怎么回事?”
“这…”张采繁拿起玉确认着,“这不是我昨儿为了救人,留给那花胡子老头的抵物嘛。”又看了看方懿圆,纳闷着反问道,“倒是你,这玉怎么会在你这儿?”
“那花胡子老头是我们号上的管事。”方懿圆道,“而这玉…”
“这是谁?”未等方懿圆话完,张采繁一手指了下窗下铺口前正跟掌柜的相互拉扯的清俊男子,死活地要见自己,于是道,“昨儿就听说有个狗皮膏药死皮百赖的慕名要见我,今儿看来这赖皮的膏药还真黏手上甩不掉了…”
狗皮膏药?方懿圆似想到什么,也朝窗下望了眼,缓缓,摇头一声叹息,回过头来看着她手上的玉道:“她便是你手上这玉的主人。我的夫君,闵炎凉。”
“什么?!”张采繁当即吃一大惊,看了看手上的玉,又看了看窗下的人,不置信道:“她是你夫君?!”见方懿圆汗颜地点了下头,忙唤了丫头去给掌柜的传话,让他放人进来。
“诶。”方懿圆忙出声打住丫头,附耳与她私语了几句。
于是闵炎凉上了楼后,便止步在了屏风后面。
接下来,在张采繁和方懿圆你一言我一语的漫谈中,原来姐妹俩自十岁那年走失后,被富商收养的张采繁因思妹心切,几经波折,终是打听到了妹妹沈橘被人买入府中做了丫头的消息。本想为她赎身出来,姐妹团聚,却都被她一概拒之,还说什么她有她要守护的人,倾心已许,再不分离;问起是谁,却又闭口不言,张采繁无奈作罢,便只好暗中约她出来以慰寥寂;期间,还插着空的教她识文断字、辨药材,日子过得还算顺遂。
可后来不知怎的,就在两年前,张采繁突然收到一封沈橘写来的信和一块玉,说她即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谁也不要去找、去怪,来世再为姐妹。
就此一信后,姐妹阴阳两隔。
“是我,是我,都是我害了她…”就听到屏风后面的人自责地呢喃着。
“知言,去把姑爷请进来吧。”方懿圆听了,朝着屏风示意道。
随后,闵炎凉进来亲眼一睹,就那样楞楞地看着,什么也不说了,她知道她的小橘子注定再回不来了。
“这玉…是你的?”知道玉是她的后,张采繁也便明了自己妹妹生前一心要守着、护着的人原来是她,起身到她跟前确认着。
闵炎凉垂眼看了看她手上的玉,又看了看人,也不管方懿圆是否在旁,脑子一热,一把抓了手就要夺过,“我的那便还给我!”
“闵炎凉!”方懿圆见她这般失礼数,起身过去,一手覆在她手背上,道:“我是让你进来死了那条心的,不是让你跟这没轻没重的浑赖耍泼。”说着轻言一声狠厉:“给我放手!”
“我…”此刻,闵炎凉也惊觉自己逾了礼,转头一看,就见方懿圆怒形于色地盯着自己,无奈作罢放手。可还未等她放手,就促不急地吃了身后江洪洛挥过来的一拳头。
见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方懿圆忙扶了她一把,见人没事后,背过身定定一看,“表哥,你怎么在这?”
“他是我未婚夫。”这时,张采繁揉着发疼的手,冷冷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