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铭看见余执的时候，就发现他眉头紧皱，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直到看见是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甚至于有一瞬间的无措。

季铭默默笑了一下，只是如此，也难掩疲态，眼下浅淡的乌青让人难以忽视。

余执看见他的笑，这才回神，他脸上的表情退去，看不出是什么心情，只看了季铭一眼，就重新转过头。

季铭看着余执重新低下头，眼神专注地盯着作业，笔尖却过了很久都没落下。他走到余执旁边坐下，张嘴就说道：“生气了？”

余执没答话，只是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似在认真思考，没有理会季铭的意思。

季铭沉默了良久，很想开口解释一下，但刚张开嘴，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无声看着余执。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执才终于下笔写字，把刚才的不快甩去。

季铭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像是再也撑不住，一下子趴在书桌上，半天没动。

等余执终于顶着万千思绪把这道题写完，偷偷转头去看季铭的时候，他已经趴着睡着了。

季铭其实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皱起，不安地涌动，整个身体缩成一团。

余执感受了一下晚上的气温，发现夜晚的温度有些低，趴着睡觉似乎会更冷一些。他犹豫了片刻，很想把季铭揪起来，让他看看自己对他有多好。

最后余执只是象征性地在背后隔空打了他几拳，然后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搭在他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季铭终于动了一下，他隐约感觉自己身上有点沉，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季铭下意识将身上的东西往下推了一点，就感觉那东西顺着他的背直接溜下去。季铭缓缓睁开眼，就见余执一脸凶狠的盯着他。

季铭感觉自己睡得有些糊涂，揉了揉眼睛，发现余执已经恢复正常，正在他旁边安静地写着作业。

他低下头，准备继续眯一会儿，余光却瞥见地上掉了一件布一样的东西，他低头仔细看了片刻，发现是一件米白色的外套。

季铭将它缓缓捡起，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初见他时的模样。

那时的余执就穿着这身衣服，站在医院中。他站得笔直，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把他认成了医生。

季铭想着想着，突然就笑出了声，大概是还没睡醒，眼里还残留着一抹泪花。

安静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一声笑，自然将全班的视线吸引过来。众人一脸迷惑地看着季铭，梁伟利还伸手对他比了个拇指。

季铭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他连忙向讲台处看去，发现没有老师，估计是去了趟厕所。

他这才放下心来，转头看向余执，对他说了一句“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拍掉，又双手捧着，递给余执。

余执盯着他看了半晌，一把将外套扯过去。

季铭继续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间想了很多，最后到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下课铃终于响了起来。

季铭睁开眼睛，发现余执已经在一旁开始收拾书包，他就那么继续坐在书桌前，有些呆愣地望着时钟。

直到孟晞的声音出现：“哥，走了。”

季铭这才恍然回神，他偏过头，就看见余执似是在询问他要不要一起走的眼神。

季铭低下头，半晌拉出一个笑脸，开口对余执道：“我今晚回宿舍睡，你早点回家，好好休息。”

然后他不敢看余执的表情，转头就拉着孟晞走了。一路上，他多次想要回头，最后总是硬生生停住，他想再和余执说句话，哪怕只有一句。

最终，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学楼，身影消失在远处。

余执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季铭最近有些奇怪，似乎总是在逃避着什么，却又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他只是默默站在窗口，注视着季铭离去的背影。

季铭和孟晞走着走着，孟晞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丝哭腔：“你们都决定了？”

季铭沉默了很久，久到孟晞觉得他甚至不会回答的时候，季铭才在女生宿舍楼下出声：“嗯。”

孟晞本来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孟晞没有再答话，只是快步往宿舍楼里跑，似乎是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季铭看着她快步离去，几乎要跑起来的背影，忍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然后努力生活。”

“还有啊，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对你好的人，不能随随便便便宜了哪个臭小子。”

孟晞本来还在快速跑开，听到最后几个字，她突然就停住脚步，季铭从背后能看见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哥，那你和执哥呢？”孟晞不知道为什么，往日不同寻常的情感在此刻全部消失了，她只是突然很想让他们有个结果。

季铭这回沉默了更久，久到孟晞难以忍受这时的沉默，快步跑进宿舍楼。

季铭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心里很难受，就像胸口堵了一座大山，他最终只是默默走到路旁的长椅上坐下，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此刻了寂静。

而孟晞刚跑进宿舍楼，在季铭看不见的地方，猛地蹲了下来，她此刻已经眼泪糊了满脸，可是依旧忍不住地想哭。

直到宿管阿姨听见她的哭声，跑过来看她，孟晞依旧不停，只是躲着她向楼上跑去。

宿管阿姨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便，最后追着她跑了一层，就累得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奈在楼下喊：“小姑娘，别哭了，现在的渣男有啥好的，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不知道怎么回事，孟晞感觉自己更伤心了，哭得声音也更加大。宿管阿姨一脸懵，不知道自己怎么把人安慰地更想哭了。

等余执回到家后，奇怪的感觉依旧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中，过了很久都没有散去。他只得翻出一张卷子，准备写两道题平复心情。

等他写到第三道题时，心情已经完全静下来，于芷欣看了一眼余执屋里亮起的灯，和余航对视一眼，因为余执不爱喝牛奶，给他倒了一杯豆浆。

接下来一连多天，季铭每天都按时上学，没有再旷过课，余执也在安心学习，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平凡且没有新意。

直到这天，倒计时已经变成七十多天，梁伟利又又又崩溃了。

“苍天啊，我真的一刻也学不下去了。”梁伟利一把将笔扔出去，开始疯狂撕自己的草稿纸。

要问为什么他只撕草稿纸，因为他不敢撕卷子，他撕一张，还有十张等着他，所以梁伟利只能用他自己掏钱买的草稿纸泄愤。

旁边的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本来正在苦思冥想一道题，被他这么打岔，直接想不出来了，本来这会儿心情就烦躁，现在直接崩溃了。

接二连三的扔笔声在教室里响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余执感觉有种学生起义的感觉。

程翔这会儿也被搞得没有心态了，他直接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这学老子一天都上不去了，烦死了，赶紧放假，随便考个野鸡大学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执感觉程翔自从上了高三，头发就少了好多，估计等他高三毕业之后，就快变成老唐了。

到这个时候，连韩晓荞都开始烦躁，平时再喜欢的学科，到了这会儿，也是一个字都不想看，做题都快做吐了。

孟晞有些心不在焉，反倒没有其他人那么烦躁，这会儿还能随便挑几道题写写。

余执看了一眼这纷乱的氛围，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写卷子。

季铭抬头往余执那边看了一眼，似是有些犹豫，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话，只是默默把头低得更低，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没过一会儿，季铭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

但看见余执的那一瞬，他又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他低下头，几乎是用一只手掐住另一手的掌心，这才将想说的话收回来。

季铭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将想说出口的话重复一遍，然后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

时间慢慢过去，这回的卷子难度明显很大，而且几乎是新题，霞姐也不怕他们抄，直接索性不监考，出门遛弯去了。

结果没过一会儿，他们发现六道大题，能全部做完的也就三道，甚至连圆锥曲线第一问都做不出来，这会儿直接心态再次炸裂。

“线团”趴在桌子上，瞥了一眼愚蠢的人类，把头蜷缩在腿上，睡起觉来。

程翔快将他的头挠秃了，梁伟利的草稿纸也变得七零八落，这会儿没人说话，但班里发出的噪音却也不小，一下子将余执的思路打断。

余执呼出一口气，皱眉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三十分钟交卷，他已经被导数第二问卡了半天，估计这回的成绩又要很惨淡了。

余执皱着眉，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季铭这会儿正好抬头看他，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季铭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到这双眼睛，刚才的心里建设就全都没半点用了。

“周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去个地方。”等季铭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说出口，季铭几乎是慌乱地加了后一句，“你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要努力学习，就当我没……”

“好。”余执回答。

季铭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卡住，他愣了半天，最后偷偷隔空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