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上白纸黑字写着,安豫未婚,哪儿来的丈夫!?
当然,这年头自由同居者不在少数,甚至与异种同居的怪异群体也不是没有,不然那位猎奇画家李敬意也不会吃得这么开。
但抢劫犯和流浪汉更多。
考虑到安豫的智力问题,白吾商觉得后一种情形发生的概率比较大,再结合具体案情,这男人很大可能还兼职黑客业务。
他斜挂着背包,半天没等到进门邀请,于是熟练地将事由从“无良言论发酵”转到“污染监察”,取出特遣队长的身份证件。
“我是诡异丛林G09队白吾商。检测到这里出现区域性污染,现需要对你进行污染值检测,请配合。”
打着处理不良言论的旗号大概率会被扫地出门,不但什么都查不到,还有可能打草惊蛇。
但如果是特遣员处理污染就不同了。
新历五年施行了全新房产政策,住宅买卖必须在警司产权部登记,新户主会被要求签署两份《特殊异种事件授权协议》——
一份是特殊情形下的住宅进入特权,规定一旦出现污染或异种相关紧急事件,工作人员可以在未经户主同意的情况下进入住宅工作,不视为强闯民宅;
一份是录像与直播授权,规定工作人员有权在工作过程中进行全程或阶段性的录像与直播,记录内容有权作为异种处理经验上传至公共网络,不视为侵犯隐私权。
白吾商在来之前已经查过了,安豫和安菁都在两份协议上签署了“同意授权”。
所以管你门内是谁,签了同意还要继续阻止调查,完全可以按妨碍公务直接带走。
虽然从实际情况来看并没有出现污染,但话又说回来,凡事总要灵活变通……
“嗡嗡——”
白吾商掏出突然震动的污染检测仪。
【污染值:310】
【污染等级:F级】
看吧!现在有了!
乌鸦嘴就是强得可怕!
他立刻把检测数据举给那人看,又当着对方的面把岭里幸福苑进行了二级封锁。
语气愈发理直气壮,“请配合检查。”
男人右脸的苹果肌抖动了一下,没说什么,乖乖退开两步,把白吾商让进来。
与破损的外墙不同,房间内收拾得很整洁,家具不多,白炽灯散发着明亮的光,把客厅凸显得简约又干净。
一尘不染,只有玄关除堆着像是工作需要的铁链子和斧头,白吾商进门的时候拌了一跤,链子一小节挂出门外,门被挡着没关严。
他没去管,让男人喊出安豫,背包扔在沙发上,给两人各自做了污染检测。
顺口做着基本询问,“家里就你们两个人?”
男人点头。
男人数值97,安豫数值140。
F级是研究院划定的最低等级污染,污染值区间在300-500,两人都没有达到数值。
说明引起污染的异种不在两人身上。
以安豫的较高污染值推断,很可能就藏在这栋楼里,或是这一楼层。
这事不着急,F级处理起来也就两分钟的事,等封荆磨蹭够了,过来顺手带走就行了。
白吾商还是决定先关心一下这两位夫妻关系的虚实。
“你叫什么?”他问男人。
对方回答得并不利索,面色犹豫,半天才快速吐出三个字,“吴良执。”
白吾商摊开记事本,记下名字后又问安豫,“你是安豫?”
安豫乖乖点头。
她长得温柔漂亮,气色不算好,但眼睛亮晶晶的。
有点可爱,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大半个身体躲在吴良执身后,是寻求庇护的姿势。
从微表情与行为分析,她显然认识吴良执,并且对方值得信任。
至少说明不是劫持犯。
白吾商稍稍放下心,又对她指着吴良执,确认道,“他是你什么人?”
安豫顺着手指去望吴良执,眼睛依旧明亮着,眨动了两下,神情有些茫然,“他…”
她喃喃了一声,突然转头望向自己的卧室。
“他……”
白吾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卧室房门禁闭着,是老旧样式,上面有几道划痕,同样很干净,一半是实木,一半是玻璃,玻璃上贴着防窥纸,看不到卧室里的样子,只能看出里面黑漆漆的,没开灯。
吴良执猛地拽了她一把,将人拉扯着坐到沙发上,自己挪到安豫与卧室之间,充当人墙挡住她的视线。
他对白吾商歉意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她脑子里有病,说不明白。”
说着倒了杯水,硬塞到安豫手里。
安豫的视线这才收回来,盯着水杯看了一会儿,开始小口小口的喝水。
她似乎很快忘掉了刚才的问题,连白吾商都没给予过多在意。
白吾商又在记事本上画了几笔,吴良执的名字下面出现了一个丑陋的猪头。
画完后匆匆翻页,写下一个崭新的日期,假装现在才开始正式记录。
[新历37年4月16日]
“这一栋还有别的住户吗?”他只能询问吴良执。
对方从一开始就站得很端正,这会儿紧挨着安豫坐下,腰杆弯下来,似乎是想表现得放松,脸色却越发凝重。
“不知道,”他的眼睛紧盯着白吾商手里的笔,“平日不走动,偶尔出门也没见过。”
“楼上的住户叫安菁……”
白吾商话说了一半顿住,看到静静喝水的安豫再次抬起头,樱桃似的嘴巴不明缘由地勾出了一抹浅笑,微微侧头,又要往卧室的方向瞅。
吴良执拽着胳膊让她回神,闷声催促,“快喝,一会儿水要凉了。”
看对方乖巧之后,才把手重新插回兜里,脊背更弯了,口袋处的衣料因为用力变了形,皱皱巴巴的。
喉结上下滚动,咳嗽了一声,没有追问那戛然而止的半句问话。
白吾商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在记事本上重新写下吴良执的名字,又在这个名字的正下方多写了两个字。
[安菁]
“其实我本来是要找她的,结果人不在,就想下楼碰碰运气。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白吾商问完,特地强调道,“资料上说她是安豫的双胞胎妹妹。”
余光紧盯着安豫。
这次她却没给出反应,依旧在小口小口的喝水。
吴良执的喉结滚了几下,半晌闷着嗓子摇头,“不知道。我们和她关系不好,不常来往。”
“不常来往怎么上下楼层挨着住?房子是三年前才买的,安菁名下也没看到第二套房产。”
吴良执扯动着嘴角僵笑,“巫丽自作主张替她买的,我哪儿管得了?”
他好笑的看着白吾商,“你也说了,房子是三年前买的,就算那时候关系好,现在也未必。人要是朝夕相处久了,恩人也得反目成仇,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出点不愉快,太常见了。白队长,需要我一件一件说吗?”
白吾商一时语塞,在吴良执名字后面画了个恶毒的下三角眼睛表情符。
遇到个棘手的家伙,不太妙。
画完后顺着话题继续打探:“你说的巫丽又是谁?”
吴良执:“安豫的后妈。”
白吾商:“平时来往密切吗?”
吴良执语气里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会和你老婆的后妈来往密切?”
白吾商:…………
好吧。
他的确没有审问经验。
只不过是想通过微表情和语言破绽多掌握一些线索而已,他其实从小就有一个刑侦的梦。
再者什么都不说干坐着也挺尴尬的,家长里短的唠两句又怎么了。
而且……
满打满算,他今年也27岁了,别说老婆,连个女朋友都没混到。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活了大半辈子,就只伺候了一个脾气阴晴不定的祖宗。
退一万步讲,他26个好队员“咣当”没了25个,他到现在都还没从不真切感中走出来,每天熬夜加班更是连哭和悼念都没来得及,倒是有热心肠的李仙儿先替他哭上了!
Hello?
你哪位啊?
有什么资格在网上拿电子蜡烛哭丧???
他这个队长这些天跑上跑下,把队员的死亡抚恤金从十亿争取到12.3,狗屁李仙儿又做了什么???
一句夜观天象就能被全网捧到天上,他真想撬开这位仙人的大脑给他的记忆倒个带,好好看看这跳大神的到底被哪路牛鬼蛇神拖了梦,放着好好的异种不骂,非要来指着鼻子骂他。
长篇大论狗屁不通,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
白吾商将笔记“啪”地合上,往沙发上一扔,及时扼制住破防的心情,开始致电自己磨蹭的祖宗。
五个电话没打通,又致电了一下新队员川凝。
对方倒是很乖,很快就接通了,并且答应马上就来汇合。
但乖是一回事,靠不靠谱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吾商和夫妻俩大眼瞪小眼,愣是从晚上八点瞪到了九点四十四分。
据说一小时前已经到风鸣市的那俩人还没来。
那他就必须得作点儿死出来了。
他对川凝的脾性暂时没有吃透,但对于封荆简直懂得不能再懂了。
要换作是抓人,那家伙可能还有点兴趣,但F级污染区对他来说堪称屎一样恶心的任务,哪怕是自己主动要来的,执行起来的乌龟效率也会令人心惊胆战。
有效的催促从来不是几通不痛不痒的电话,而是刀架在白吾商脖子上的瞬间。
倒不是说封荆有多在乎他的生死,白吾商自知他在封荆眼里跟一只躲在荷叶下面呱呱叫的青蛙没有任何区别,可一旦他死了,那家伙就会陷入巨大的麻烦。
利弊缓急,封荆心里比他还要清楚。
下完决心的白吾商重新抓起污染检测仪,麻利又熟练地开始今日份的作死任务,起身站到夫妻俩面前。
“保险起见,还是要再给你们测一遍。”
两人很配合,检测出的结果令人安心。
依旧是97和140。
“污染值有点高,可能有异种藏在哪个房间里,我去找找,你们尽量别乱动!”
说完不去看吴良执快要滴出墨的阴沉脸色,绕过大半个客厅,径直拉开厨房的推拉门。
几平米的狭小空间内干净整洁,没有难闻的气味,冷风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刀具整整齐齐的束在收纳盒里,露出的一点刀锋反射着门外的灯光,刺骨的冰凉。
有东西被惊扰了,瓷砖缝隙中响起细碎的“咔嚓”声,像是植物在破土生长。
检测仪上的数值随之发生变动,急转直升,最后停留在318。
白吾商迅速打开厨房灯。
咔嚓声立刻消失,瓷砖贴合的缝隙处还能看到蔓延出的细长痕迹,如同水流在泥土中冲刷出的深浅不一的沟壑。
瓷砖边角有破损,隐约能辨认出几个壁虎爪一样的浅淡印记。
鬼藤?
这么巧!
他昨天还想给新队员进行鬼藤实训呢,转头就碰到真的了。
也不知川凝知道这个消息后该有多高兴。
他没打算跟鬼藤做深入交谈,大致了解过情况后,开始打安豫那间卧室的主意。
不想才迈出两步,一直安静服从的吴良执却突然起身,目光沉沉的,语气不像是在商量,“你查吧,安豫困了,我先带她去睡觉。”
说着将毫无睡意的安豫拉起来,半搂半拖着带进卧室,房门打开一条缝,强硬地将人推进去。
白吾商:…………
犹豫就会败北,说的就是他此时此刻!
他刚才明明可以来个出其不意,直接闯进卧室探查,却偏偏绕了个弯到厨房铺垫了一下。
这下好了,安豫回房间睡觉了,他一个特遣员哪怕有天大的特权,在女孩子睡觉的时候破门而入都是万万不可!
连作死都没赶上。
但吴良执似乎还有别的念头,他将安豫推进卧室之后没有离开,面朝紧闭的房门,依旧紧握着门把手。
良久,他突然开口,“你说你是来找安菁的?”
声音低沉沙哑,甚至染着细微的颤意,隐约似乎夹杂着别的情绪。
白吾商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回到这个话题,站在原地没动弹,“怎么,你又和她关系好了?”
“关系怎么会好?”吴良执顿了顿,脸色越发阴沉,“但我知道她在哪里。你如果实在想见,我也不是不能帮帮你。”
说着“咔嚓”一声。
他再次拧动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细缝,手指曲起来,敲击着玻璃,咚咚两声。
“出来,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