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木收回视线，轻拍了一下串子的后脑勺，只道：“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小六心里有数呢，你别跟这儿瞎操心。”

“嘿嘿，回房睡觉去咯。”串子倒是听话，转身就回了房间。

玟小六捣鼓出两瓶灵药后，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回房间了。

叶十七却是站在原地，端的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老木重重叹了口气，把厨房的火都灭了后，也回房去了。

次日清晨，麻子回来时，都能明显感觉到氛围不大对劲。只是他一向沉默，所以只是笑了笑，就走进厨房放自己提来的猪肉。

老木看见麻子，倒是颇有兴致问了句：“怎么，今儿你岳父愿意放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嘿嘿，春桃今日在家帮衬着，我也能得空回来一趟。”麻子憨厚一笑，揉了一把自己的脑袋。

老木点点头，只道：“成，待会儿小六回来，咱就吃饭。”

“六哥这么早就出去了？”麻子略微有些意外。

老木往锅里添了瓢水，只是点头回应：“说是清晨进山采药，能找到不少好东西，一大早他就走了。”

“我帮你。”麻子没再追问，只是坐到灶台前帮着控制火候。

过了好半晌，玟小六提着两株兰花，哼着曲儿回来了。

一进院子，他就把花扔给串子，交代道：“找个盆栽起来，咱们也沾沾这兰花的高洁。”

“得嘞，我这就去。”串子乐呵呵去栽花了。

“今日炖了老鸭汤，恰好天阴，大家可都要多喝些。”老木招呼众人洗手吃饭，脸上满是笑意。

叶十七一瘸一拐地走近，想坐到玟小六身边去，却不想串子眼疾手快立刻占了座。

串子眉眼带笑，只说是：“老木你偏心，这卤猪耳怎么只摆在六哥身边。我今儿可要坐这好位置，多吃几块。”

串子话已至此，叶十七再不愿意也只能换位置了。

老木倒是看出了串子的意图，心底暗赞一句这孩子还真是鬼精鬼精的，面上确实不动声色。

“给给给，你多吃些。”玟小六嘴角微微上扬，倒是把那盘卤猪耳往串子身前推了推。

串子扬起明媚的笑，迅速夹了几块，埋头苦吃。

或许是串子这一茬缓和了气氛，五人倒也相对平和地吃了顿饭。

叶十七吃完饭后，就开始自觉收拾碗筷，其实若按老木的排班表来讲，今日该是小六收拾的。

麻子和串子自然不会那么不懂事，主动去说起这事儿。老木倒是饶有兴致看发展，也不乐意自己去干涉什么。

玟小六瞥了一眼，也就没管了，转身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顺着清风飘回到回春堂，道是：“我去找酒喝，晚些再回来。”

“六哥这是要去蹭杜康酒吗？”串子只觉得这说的，应该是去算命坊找白芷姐妹。

老木亦是如此认为，于是只道：“过两日我多做些卤味，到时候我带你们一起去蹭那美味的杜康酒。”

麻子和串子听得期待，于是干劲满满，各自散开整理草药去了。

玟小六离开回春堂后，却并没有前往算命坊。相反，他一步步慢慢走向那酒铺的方向。

玟小六到时，轩正站在铺子外一处角落，声音极低，不只是在和手下交代着什么事情。

他倒是没刻意去听，只是晃悠着走进酒铺。酒铺内也坐了几位客人，正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说些闲话。

玟小六左右打量，看到顾客群的特征，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他一拍桌子，开口就是：“把你们店最好的酒给我上一壶。”

“六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轩不知何时回到了铺子里，提了壶酒走近，甚至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玟小六嗤笑一声，回道：“怎么？想来就来咯，还要挑日子吗？”

“那当然不需要，六哥能来，小店蓬荜生辉。”轩将手中提着的桑葚酒放到桌上，脸上满是笑意。

玟小六这人吧，你若是和他争执，他能想尽法子和你争个高低。只是对方这般笑脸以对，他却反而漏了怯。

玟小六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随意应了句：“轩哥客气了。”

“尝尝，我新酿的桑葚酒，今儿六哥喝第一口，也算缘分。”轩拿起酒壶，给玟小六倒了一杯。

玟小六听见桑葚酒三个字，恍惚间想起了童年时的回忆。心底也是柔软了几分，当下只是抬起酒杯轻抿一口。

玟小六眼睛亮了一下，真诚夸道：“轩哥这手艺，果然不错。难怪你这酒铺，生意也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仰承各位邻里支持罢了。”轩摆摆手，自谦道。

玟小六一时有些沉默，原本想好的找茬法子，话到嘴边数次，却是迟迟说不出口。最终，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六哥，今儿特意上门，不会是为了来我这儿喝闷酒的吧？”最后，先开口的竟然是轩。

玟小六听到这话，差点儿没被酒呛到了。他收拾了一下，最终还是叹道：“轩哥有能力，会做生意会说话，怎的你妹妹却？”

“你说阿念吗？她从小顺遂惯了，我们又一向宠着，难免有些骄纵。”轩下意识笑了一下，开口满满都是护短的意味。

玟小六被这话堵了一下，他恍惚间想起，自己似乎也曾有过一个还算不错的哥哥，只是如今却已走散。

玟小六轻咳一声，最后道：“即便是骄纵，也不该一口一个贱民的叫陌生人，更不该那般作弄我们回春堂的老木。”

“什么？”轩下意识拔高音量，有一瞬间的错愕。

轩是知道阿念指挥海棠作弄老木的事情的，毕竟他们亲自去回春堂拿到了解药。只是他确实不知，阿念竟一口一个贱民地对待清水镇的居民。这若是传出去，那真是可小可大的一件事。

想到此处，轩扬起酒杯，道是：“多谢六哥劝诫，我一定好好管束她。说起这事儿，我们还欠回春堂一句道歉。若六哥觉得这桑葚酒尚可，不如今日尽兴而归？”

“你们该道歉的人，不是我。”玟小六严肃摇了摇头。

轩喝空杯中酒，点头道：“了解，回头我一定登门给老木道歉。”

“这又不是你做错的事，为何是你去道歉。”玟小六有那么一点点不乐意，便低头小声嘟囔。

轩愣了一下，还是笑了一声，只道：“应该的，是我没约束好妹妹，我该为她做错的事负责。”

“随便吧，先走了。”玟小六放了两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迅速离开了酒铺子。

不知为何，和轩短短的几句对话，他数次想起哥哥。他怕自己再不离开，陷入回忆后……会失态。

玟小六走了一会儿后，轩喊了三个伙计，抬了三大坛子酒，浩浩荡荡一群人就这样走往回春堂。

轩到回春堂门外，扬声喊道：“在下是酒铺子的轩，今日特意拜访回春堂，是为了代妹妹给老木赔罪，还望一见。”

“这排场倒大，进来吧。”老木叹了句，侧身把人迎进院内。

轩吩咐伙计把酒坛放好后，竟郑重抱拳行了个礼，道是：“听说您好酒，今儿正好有新开封的酒，特意送来，权当赔罪。”

“既然带来了，一起喝点儿？”老木随手拿了两个酒碗，招呼轩坐下喝酒。

轩并未推辞，顺势坐在身前的椅子上，只道：“如此，不醉不归。”

老木之前特意问过白芷，自然知道此人是谁，他心底也无意多做为难。索性借着喝酒的机会互相多聊了几句，一场酒快结束时，在场人都认为老木和轩是杯酒泯恩仇了。

最后，醉醺醺的轩被老桑半拖半扶带离回春堂。边走他还边回头约老木改天再一起喝酒，老木只是满脸笑意频频点头。

将近傍晚时分，轩在铺子里等到了匆匆回来禀告消息的手下。轩派出去的手下，也就只有这一位逃了回来，代价是断了左臂。

“怎么回事？”轩上前轻扶了一下，带了些关切地询问。

手下摇了摇头，带了些死里逃生的语气：“我们的消息出了错，那个内线早就被相柳处死了，而且他精通阵法，我们的人……都折进去了。他断我一臂，让我回来带话……”

“什么话？”轩的语气无悲无喜，让人一时不确定他在想什么。

手下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最后低头小声道：“他说主子乐意在清水镇做什么他不管，但您若再去打扰他们，他便杀了您……”

“知道了，下去吧。”轩抬眼看着月亮，有些沉默。

老桑探出个头，问了句：“主子，你本就是来寻人的。那相柳咱也打不过，要不就不去招惹了呗？”

“老桑，你说小夭是不是也在和我看同一轮月亮呢。”轩没管老桑的话，只是似乎陷入什么情绪般地询问。

老桑挠挠头，只觉得自己如今的智商，还是不太能看懂主子的脑回路变化。他也不知道能说啥，只能坐在一旁陪着主子。毕竟主子不久前的醉鬼模样，还是有些吓人的。

轩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觉得似乎自己是真的醉了，明明是在看月亮，却好像看到那个浑身凤凰花的小姑娘朝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