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10 夏城一中操场
响亮的《运动员进行曲》响起,国旗在蓝天下迎风飘扬,高三的学子陆陆续续从教室小跑到操场有序集合。
林校长催促的声音从大喇叭里传出。
“还在教室的同学捉紧时间到操场集合。”
“到场的同学都别瞎跑,各班主任看好自己班的学生、清点好人数。”
“马上就要跑操了,上厕所的赶紧上厕所、系鞋带的系鞋带。哎哎哎,倒垃圾的那几个先别倒了,跑完操再去倒……”
很快,高三集合完毕,操场上出现整齐划一的18个方块阵营。
哨子声吹响,令人肾上腺素急速狂飙的《跑操铃》,攻击每一个同学的神经。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踏踏踏踏——”
才没整齐跑几分钟,后面的方块全乱了,不少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边跑边嗑唠。还有大胆的情侣混进别人班,两人肩膀靠肩膀一起跑。
前面的没跑多快,后面的同学却追得气喘吁吁:“前面的有病啊,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啊!”
宴习看着下面毫无章法的跑操方式,不确定地问:“你们南方跑操都是这样跑的吗?”
桑榆不答反问:“不是这样跑还能怎样跑?”
宴习:“……”或许您没听过人贴人叠成豆腐块?
“林校长不管吗……”宴习视线刚锁定林校长便惊呆了。
陆小梅和几个迟到的1班学生,在树阴下左右看了几眼,着实找不到干净的地方,索性踮起脚尖把书包全部挂在林校长的脖子上,头也不回地跳下台阶加入跑操队伍。
林校长远远望去像个挂满书包的衣架子,他习以为常地抱臂站在那一动不动,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林校长他……还挺平易近人的。”最后,宴习只能憋出这句话。
桑榆难得主动接宴习的话:“我们夏城一中的老师都很好,同学都很可爱,夏城是个很温暖的城市。”
过了好一会也没听到宴习接话,桑榆侧头看他,只见宴习低头像神经质一样前后跳动走位,看起来像个跳大神的。
桑榆:“……”
忽的,宴习在身后兴奋地喊了声:“桑榆,你看!”
他指着地上的两个影子,十分幼稚地说:“我们的影子是好朋友。”
桑榆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由于光影错位原因,他的影子恰好靠在宴习的影子背上。
桑榆别开脸:“无聊。”
宴习则无所谓地耸耸肩。
操场上同学们的哀嚎盖过夏日蝉鸣,浸湿的衣角是往后青春落寞的追忆。
***
桑榆坐在大榕树下,阳光斑驳摇晃,显得他的肌肤愈发白皙。宴习安静地站在他旁边,夹杂花季芬芳的夏风吹动他的发丝。
此时,一群慢跑的同学经过他们跟前,表情嗤之以鼻,甚至有人当着桑榆的面悄悄竖起中指。不知是谁先带头起哄,接着是一声接一声阴阳怪气的讥笑,笑声难听刺耳。
宴习饶有兴趣地环臂,问:“一中什么时候养了一群猴子?”
“18班的,不用管。”桑榆表情淡淡。
18班?宴习对这个班级略有耳闻。
一中的确是夏城最好的高中,但一中坐落在一个小县城里,在地域和经济上根本无法和大城市的名校相比。但要有足够好的资金才能吸引优秀的教师、建立最好的教学配套措施。因此就催生了一个特殊的班级——18班。
这个班级的学生不是靠成绩考进一中。
在体育老师的一声哨声中,跑操音乐终于停止,今日的跑操到此为止。
就在所同学开始原地解散时,方致远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荡进校园每一个角落。他是广播站站长,学校所有重要通知均由他宣读。
“请各位同学以班级为单位有序集合……”广播停顿良久,很明显方致远在想词。
同学们面面相觑,方致远是一中的台柱子,主持过的典礼数不胜数,从没见过他张嘴不说话的时候。
宴习给桑榆抛了个眼神:“挺为难你兄弟的。”
桑榆起身,“走吧,该我们了。”
广播那头还在唧唧呜呜,方致远他可以不体面,但他的榆哥必须体面。要是桑榆因为打架,而被罚当众念保证书这件事传出去了,榆哥还怎么混?
腿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额,那个……今日校外发生一起武力切磋事件,我方宴习同学迫于压力只能加入进行友好交流,结果寡不敌众稍落下风。路过的桑榆同学见义勇为帮了宴习同学一把,额、对,桑榆同学是一不小心加入这场武力切磋的,绝非本人意愿……”
同学们:“?”你护短成这样,良心过得去么。
林校:“??”我没教他这么说。
“但由于有躲在暗处的围观群众不明真相进行了举报,我方经过核实,的确存在影响市容风貌的行为,因此给予桑榆和宴习两位同学,当众宣读保证书的处罚以示警告!”
好家伙,你不讲打架斗殴,说“武力切磋”是吧、你不讲校方,说“我方”是吧、你不讲违反校规,说“影响市容”是吧。
语言的艺术被方致远拿捏得死死的。
只有认真吃瓜的陆小梅在底下举手,关心地大声问:“我方打赢没?”
“对方顽强抵抗,不予投降。我方2挑16,打成平手!综上所述,我方在人数上以压倒性优势大获全胜!!”方致远语气之激昂、气势之滂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颁奖。
“芜湖~”台下发出一阵雷鸣般掌声,甚至有同学吹起流氓哨,齐喊,“桑榆牛逼!1班牛逼!”
林校长:“???”任珠是怎么教学生的!!!
任老:“……”我真没教……
宴习看向桑榆:“……你兄弟挺牛逼的。”
桑榆和宴习达成一致:“我也这么觉得。”
把检讨大会硬生生说成领奖现场,能不牛逼么。
“请各位安静。”方致远在台上示意大家,“下面有请桑榆同学和宴习同学宣读他们各自的获奖感言……啊,不是,是保证书!”
桑榆和宴习就在大家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中,站上操场的讲台。
“亲爱的老师们和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桑榆的嗓音很具穿透力,刚一说话,所有同学不约而同地静下来。
“我保证,非必要不自卫。保证人——高三1班桑榆。”
底下的同学们保持缄默,眨了眨眼。这就……没了?!
所以,保证了些什么?
学霸的话过于高深,我等凡人听不懂。
树叶掉在水泥地上,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
宴习在一片沉默中,接过桑榆的麦克风。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深沉地说:“首先感谢夏城一中、感谢林校长和任老师、校外的那群红毛,当然了我还要感激桑榆同学。要不是你们,我也不可能第一天转学就能站在台下与大家相见。其次,我还很感激大家百忙之中抽时间来听我的保证书。”
同学们:“……”所以你是要领奖还是要结婚。
“今日,我怀着愧疚之心写下这份保证书,经过我的认真反思,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请各位引以为戒,切莫步我后尘。因为这场架,我家散了;因为这场架,身体垮了;因为这场架,我的人生毁了。因此,我保证以后绝不打架,除非忍不住。保证人——高三1班宴习。”
同学们:“……”
果然,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林校长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任老:“他这个语文水平是怎么转进1班的?”
任老实话实说:“特招的。”
林校长:“我不信。”
任老白了他一眼:“当年你比他还拽,这事你怎么不提?”
林校长:“……好,我信了。”
宴习说完后,十分识趣地拉着桑榆下台。
桑榆不乐意被他拉着,非得把手扯出来,最后两人像小孩子一样置气,拉拉扯扯走下台,场面挺有喜感的。
下面的同学们纷纷起哄,笑话他们俩。
林校长笑了下,“小榆好像挺喜欢那个宴习的,好久都没看到过小榆像个孩子一样开心。”
任老也有同感,忽的感慨起来:“是啊,小榆太懂事了,懂事得令人心疼。”
林校长看着远方少年的背影愣了一下神:“他还是个孩子……”
***
体育老师喊了几声集队口令,同学们便原地解散。
桑榆转身去停车场推自己的自行车,宴习跟在他身后。
踢起脚架,自行车动起来后异响声尤为明显,肯定是不能骑了,只能推着回家。幸好桑榆家离学校后门不远,步行回去也就15分钟左右。
桑榆推着后轮变形的自行车在安寂的小道上一路走去,咿呀咿呀声由近及远,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
宴习愣愣地跟着桑榆的影子走,歪了歪脑袋,没忍住,一脚踩上去!
手里的麻袋也跟着跳了跳。
咿呀声戛然而止,桑榆似感应到般突然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
桑榆:“……”
宴习抬头无辜地眨眨眼睛,“对不起,没忍住,我改。”
桑榆嘴角抽了抽,都高三了,怎么还有人这么幼稚!
宴习快步跟上去,笑脸嘻嘻的,“桑榆同学,你家在哪?我去你家做客呗。”
“我家不欢迎外人。”
“朋友也算外人?”
“不算,但我和你不熟。”
“胡说,我和你至少三成熟,再聊两句就能五成熟,十分熟也是早晚问题。”宴习两只手指搭在一起比了个手势。
桑榆停下,无奈地问:“你到底跟着我干嘛?”
“我说了,我要赔你自行车。”宴习答。
桑榆拒绝:“不需要。”
宴习拒绝了桑榆的拒绝,“我从小不爱欠别人的,所以弄坏了你的东西我肯定要赔。”
桑榆懒得跟他争辩:“随你。”
宴习察觉到桑榆态度的变化,“你是不是觉得我脸皮挺厚的,所以不想搭理我。”
这次桑榆回答很爽快:“是。”
“唉……”宴习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感。
桑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
接着宴习说:“我也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没事,你习惯就好。”
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