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比吕士最近很是苦恼。
因为祖上的坟被人掘了。
被盗掘的曾祖父的棺椁中,陪葬的金银玉石一件未少,但尸骨却少了一大半,这让柳生一家百思不得其解。
此外,柳生探查中得知,附近挖坟掘墓的行为近来愈发猖獗,但不在乎是高门大户还是小族小辈,毫无规律可循,这就很闹心了。
至少不是我家祖上与人结了什么仇怨。对此,柳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祸”不单行,回到家中,看到拉着脸的真田和锯了嘴的切原两位“住客”,柳生只觉更烦躁了,他眉毛一挑,也不想客气,“我说,真田,你们这样莫不是在暗示我哪里招待的不周吧?”
真田当即自查,确感自身行为欠妥,“抱歉了,柳生。”他颔首,“属实是近日遇到了些扰心的事情。”
切原在旁边想哼一声,但看柳生表情,意外有眼色地憋住了。
“哦,这样啊。”柳生语气平静,“有多烦心?比我曾祖父被人偷走大半还烦么?”
一句话怼得真田无话可说。
当夜,真田和切原二人就被柳生“扫地出门”,接下了帮忙探查城外墓地遭掘一事的苦差。
在坟地这样的环境里,更觉夜风阴寒。
时至夜半,一片漆黑的墓地突然有了动静。
缩在大树后已是昏昏欲睡的切原一个机灵就要窜起来,却被真田一把摁住。
二人屏息看去,只见一个瘦弱身影悄然潜入墓地,动作磕磕绊绊,一点也不像老手。那人颤颤巍巍摸索了半天才,才跪倒在一处坟地前,解开背后的褡裢,掏出铲子,一边振振有词,一边挖起土来。
就是这人!
切原只觉身边人影一闪,再看那人却是已经被真田脸朝下摁在了土堆里。
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在此期间戛然而止。
女子?半夜?挖墓?
一时间,切原只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那盗墓女贼着实被真田吓得不轻,二人废了好大一阵功夫才让她止住哭声安静下来,相信他们是人非鬼。
一个时辰之后,被从床上无礼吵醒的柳生看着面前一脸坟头土的娇弱女子,表情空洞。
“敢问姑娘,我曾祖父现人在何处?”他声音一片平静,却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你曾祖父?你曾祖父是谁?为何问我?”那女子瑟瑟发抖,却是天真勇敢地发问。
柳生只觉得眼前一黑,怒向胆边生,“你一不认识所盗之人,二不取陪葬金银钱财,请问姑娘到底为何?”
那女子这才知道柳生所问为何,“你曾祖父……葬在我今日去的那片墓地?”
“正是。”
“那我并未盗取你家墓地!”那女子突然来了底气,“我今日亦是第一次去那片墓地,你曾祖父尸骨丢失和我绝没有关系!”
柳生太阳穴抽痛,他轻踢了下脚下的铁铲,“人赃并获,你还要作何辩驳!”
那女子胆敢深夜独自盗墓,胆量确实绝非常人,她眼一瞪,音量拔高,似乎豁出去了,“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我堂堂小坂田家的大小姐还能骗你不成!”
柳生眼睛瞪得老大,实在难以将张乌七八涂的脸和贵族家的小姐联系起来,“你、你是小坂田朋香?”
但小坂田朋香还没得意两秒,就被柳生以明日登门拜访小坂田家主——朋香的父亲吓得连连求饶。
柳生趁机敲打,让她一股脑将自己所知吐了出来。
原来,一切源于城中近日流行一种女子美容的脂粉。据传那药粉效果立竿见影,能令女子肌肤滑嫩如初生。不知从何处而起,如今已在达官贵人中颇受欢迎。
“如此物件,按理说早该风靡才对。”柳生不解为何明面上从未听家族中的女子提起此等奇物。
小坂田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这药粉极为难得。除却堪比一座中街宅子的价格,更是需要使用者亲!自!”她加重了语气,“挖了人骨去换。缺一不可!”
柳生三人听闻原由皆是大为震惊。
因为购买要求诡异离奇,所以一直只在部分高门小姐中流传,小坂田朋香也是近日刚得有人推荐,见朋友肌肤如雪,一时间动了念头。
可又因为着实是第一次尝试,小坂田也说不出更多,只道是递了拜帖得了首肯,才有资格拿着尸骨去城东那间叫污垢斋的小药房的后院交易,届时会有人专门操办。
柳生家族世代行医,家中医术高超者甚,柳生本人自幼便也耳濡目染,如今已是执掌着家族城中最大的一家医馆。听闻小坂田所言,他紧蹙眉头,“小坂田小姐,在下诚心奉劝小姐莫要尝试此等邪法。”他看着面前的妙龄少女,“人的皮相,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一层幻影。”
“话是这样说没错。”少女不忿,“可谁又不想享受好皮相带来的吹捧和赞美,不想青春永驻呢?”
“可当你想借助危险的手段去试图打破岁月的魔咒,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很可能给健康埋下了深深的隐患,更可能是人性的迷失,出卖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柳生神色沉着,“退一万步说,那药粉若真用尸骨炼制而成,必然含有尸气,你想过,那尸骨在地下一点点腐烂,上面会滋生多少可置人于死地之物吗?”
小坂田朋香被他说的不自觉一抖。
忙活一夜,成果是劝住了一位“失足”少女。但对于日续查盗墓案一事,几人确是没了主意。
“大不了让代官大人贴个告示昭告天下吧!”切原一拍脑袋,“写的吓人一些,料想那些女子就不敢尝试了。”
“是为一法,却不是上策。”柳生沉吟,“皮相诱人,怕是总有人受其蛊惑,铤而走险。”
真田也赞同道,“这样还会打草惊蛇,作恶的人必然销声匿迹,但却难以根除,必定还会为害人间。”
切原丧气,“这也不行,那也不好,这又当如何呢……”
“在下尚有一计,不知三位可愿附耳来啊?”
柳生还没看清来人,就见身边方才还萎靡不振的海带头暗器一样飞射出去,“幸村大人!!!”
然后,柳生看到了来人——身似修竹,颜若渥丹,温婉如玉,世无其二之独绝。
那一瞬间,月色入眼,竟都觉黯然了一分。
柳生坐在桌前怔怔地看着来人,丝毫想不起、顾不得任何礼数。
另一边,眼看着就要砸进那青衫广袖的来客怀里的切原却是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平地摔了个马趴。脸和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可谓动静骇人,直直惊得柳生回了神,忙起身随真田一同迎去。
“你来了。”同样起身上前的真田径自越过地上的切原,只问幸村。
落后他半步的柳生良心发现地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切原君,你……不要紧吧?”
切原右脸单上挂着一块挫伤,两条鼻血直直流了下来,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嘴,含含糊糊地想说着没事,张嘴就是一张血盆大口。
柳生:!!
看到切原的惨样,幸村似笑非笑地向不知名处撇了一眼,从怀中取了个青瓷小瓶,倒了一颗红褐色的药丸递给切原。
切原问也没问一口吞了,幸村眉眼不自觉地柔和几分。
但见切原口鼻内外涌的鲜血立刻制止,松动的牙也都似乎恢复了原样。柳生内心暗暗称奇,行医多年,此等立竿见影的良药也是不多见的。
未等柳生开口询问此药,真田便绕开了这个话题,简单为幸村、柳生二人做了介绍,并将话题自然引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幸村的计谋很是简单,“扮做小坂田小姐,去一趟那无垢斋便是。”
乍听有理,但细想只觉阻碍颇多。
切原砸吧砸吧嘴提出质疑,“幸村大人,我们也没有那么大量的银钱呀?”
真田沉吟片刻,“尸骨要怎么办?莫非真要的去掘他人坟墓么?”
柳生也蹙起眉头来,“要是真的涉及妖法作祟,实不好令女子去涉险。”
幸村径自饮茶,等他们倾吐完各自的顾虑,他才施施然站起身,自袖中取出一只绣着符文的黄色锦囊,在院中药铺边挑挑拣拣了一些修建下来的枝叶,最后又随州抓了一捧土扔如其中,满载而归。
真田欲言又止。
切原和柳生则满脸疑问。
幸村将那锦囊紧紧系住,放在桌上。单手捏诀,双目微合片刻,片刻后便睁开眼舒了口气,“柳生君家宅富厚,银钱一事想必是无需担忧,如今,”他扬了下下巴,示意那锦囊袋子,“尸骨一事也不必顾虑,只带了它去便可。”
闻此,纵使内容颇有些天方夜谭,但见真田和切原均后仰身几寸,似是想尽可能离那袋子“尸骨”远些。震惊之余,柳生亦不自觉地效仿,再不敢妄加质询。
幸村似乎是很满意三人的反应,他眉眼间染上了几分兴致,“至于女子一事,我白日已向一位旧友递了消息去,想必明日便会前来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