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城市的地方似乎总是连空气都要更凉爽些，更何况身处深山，深色的树身各有各的转折，延伸着没入一片深绿，细枝上坠着各样的叶，交映着、参差着长，偶有些格外低的，靠近水声潺潺的溪，被打在石头上飞溅的水珠踩得来回摇晃。

一行人扛着各种奇怪的仪器，不太相信溪水上这座窄窄的独木桥能撑起他们，便干脆踩进溪水中，两三个或更多人一起抬着那些精细的宝贵仪器向对岸一步步挪。

“过来搭把手！”人声扰了山林间的清净，原本栖在矮枝上的鸟雀惊叫着扑扇翅膀飞走，一根细小的鸟羽缓缓落在坐在岸边的少年的头上，被他拈了下来，很新鲜似的放在口袋里。

众人都在搬运，少年却只是冷眼看着。被喊到了他也无动于衷，只是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李叔，咳咳咳，我身体不好，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从进了山就歇着，此刻面色红润、气息匀称，哪里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可在场的人却没一个敢跟他叫板——开什么玩笑，这位少爷可金贵的很，万一磕了碰了身体不舒服了，上面的投资人连饭都让他们吃不起。

“哪有哪有。”被他喊李叔的李成干笑两声，眉眼间尽是抑制不住的烦躁，“明叶啊，这山上也没什么新鲜的，你要是累了，要不让小刘送你回去？”

“呵呵。”明叶敷衍地笑了几声，手机里的贪吃蛇大作战又重新开了一轮。他左手一个急转，蛇头堪堪从忽然冒出来的对手蛇身边擦过去。

“看广告复活有意思？”明叶悄悄绕到他背后，借着对方躲避前面蛇尾的时候一个加速，让那条蛇撞上了他的尾巴。

喜欢看就多看一会。明叶杀了他之后就没了什么兴致，关上了快要没电的手机，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立在原地没动，一直等到所有人和仪器都过了小溪，才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末尾。

不知从哪里起了一阵风，明叶脊背上一阵寒意，他转头看去，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走到日头正盛的时候，一片相对宽阔的平地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平地上长着整整齐齐的麦苗，一条河流蜿蜒经过，环抱着田地和田地背后散落着房屋的山坡。山中雾气浓，虽然在正午消散了大半，但山顶上最高的那个牌坊一样的建筑仍旧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清风习习，天高云阔。

明叶睁大双眼，他一直住在城市，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他掏出手机迅速拍了几张，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最高处那个影影绰绰的牌坊，动弹不得了。

“我要去那里看。”明叶指着那个方向说，“你们去不去？”

“那地方也是你们外人能去的？”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明叶皱着眉，看见不知从哪里走出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人人拿着一个长棍样的东西，目光很不友善。

怎么就去不得了？明叶心里这么想，却不打算惹出事端来。他看见领头的那个一脸凶相的大叔说了句什么，少年侧耳听完便再次开了口，翻译似的。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我们是一队地理探测员，意思就是来这边看看土和水，顺便做个记录的。”李成怕他们驱赶，便赶忙解释，“不知道能不能在贵地借宿一段时日？”

少年等了一会，便用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朝着那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听罢，脸上愤怒的表情更甚了。

“你们走吧！阿爸说这里不欢迎随意动神山水土的人！”少年顿了一下，似乎是出于私心，又补了一句，“赶你们不是没有理由，之前有外来人死在这里。”

“可是……”李成和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借宿，只是进村歇一下也不行？”他眼珠一转，指着明叶道，“这孩子身体弱，走不了太多路。”

“不成不成！快走吧！”少年连连摇头，却忽然被身旁的男人拽住。男人盯着明叶看了半晌，忽然神色缓和了许多，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明叶看的仔细，男人说完这话之后，少年的神色先是愣了几下，随后浮起了一丝挣扎来，反而是男人身后的男女老少，好像格外惊喜一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和蔼了许多。

“……好吧，你们可以休息几天。”少年神色异样的看了明叶一眼，“跟我来吧。”

李成大喜过望，他招呼着队员，重新扛起一起朝着村落走去。

明叶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他依旧走在队伍的最后面，那阵熟悉的寒意忽然又升了起来。

躲在层层树影之后的身影看着明叶远去的背影，身形一转便消失在了原地。

村落里竟不像众人猜想的那样落后，道路上是各种石板拼接成的平整道路，房屋整体是白墙黑瓦，颇有江南建筑那种柔婉的美感。隔一段路，路边就会有一根纤长的石柱，上面绑着两个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透明小笼，里面似乎还有白色石头一样的东西。

“你们先住在这里，他单独住一间。”那一行人进村后便散去，大概是因为是在场唯一能和他们交流的人，少年一直跟着他们，带着他们走到村子中央一个空荡荡的院子里，“我在这里等，你们收拾好东西就跟我去见长老，有些山里规矩要告诉你们。”

一个破村子事情还这么多。李成虽然心里不耐烦，但还是要好声好气应下。他们虽然带了武器，但是毕竟人数少，能不发生冲突还是尽量安分点。

“为什么我要单独住？”明叶似笑非笑，“你们该不是想对我偷偷下手吧？”

天知道他只是开个玩笑，可下一秒少年慌张地后退数步，成功让明叶彻底沉下脸色，“真要下手？”

“没有！”少年涨红着脸反驳，“阿爹说，山神大人很喜欢你，所以才破例把你们都留下。”

“山神？你们还有宗教崇拜？”明叶想了想，打开手机把那幅照片打开，指着上面那隐隐约约的牌坊问，“这个就是你们拜的山神？”

少年点点头，一丝红晕从他脸颊中浮现，“山神大人是护佑整座山的神灵，他很温柔的——当然！前提是你们不要坏了规矩。”

“大概吧，我是无神论者。”明叶道，“你要是在外面上学，大概也会是。”

“你以为我没上过？”少年瞪大双眼，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本红色的证书来，“看见没，林晓瑜！Z大英语系毕业！我十六岁就毕业了，是高材生！你以为我是怎么听懂你们说话的？”

比我考的还好？？？

明叶不信邪的拿手机查了查，证书确实是真，林晓瑜的信息也有——甚至是省状元保送。

“不是，那你这……”明叶憋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填宗教信仰的时候挺难写吧。”

少年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摆了摆手，“别提了，填表的时候我还真觉得这是个科学的世界……现在还不是又回这地方来了。”

这话里的隐情不少，明叶还想再问，却被收拾好的李成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