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公主府,三四个小厮见到少爷回来麻溜的跑进屋内禀报了。此刻天色渐黑,和悦公主府却恍如白昼,早早就点了最亮的琉璃灯挂在府门,顺着门内,两步一灯。众婆子们皆在穿堂前侯着,平日里伺候修平的丫鬟,无论房内房外,总共七八人也在院内等着。
听闻修平受伤,亲近的几个丫鬟不免垂泪。修平见这仗势,觉得母亲有些兴师动众了。
潘修平自进府就装作若无其事。先是丫头们聚前围着修平,公子长公子短的。
修平安慰她们道:“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修平自小的奶妈刘嬷嬷,扒开那些围着他的小丫头们,呵斥道:“还不赶紧让道,让太医给少爷瞧瞧。公主已在上房等着了。”几个丫鬟这才让开了,纷纷搀扶着修平。
“刘嬷嬷,我没事儿的。”修平宽慰道。
坐在屋内的和悦公主按耐不住,不等修平进屋,先走了出来“修平,我的儿啊。”
自在宫中陪着母后的和悦公主听闻儿子出事儿,马不停蹄就出了宫,回府来不及换衣,还穿着进宫时朝见的深蓝地金云纹蟒缎,在上房内来回踱步,手中把着青玉如意不停摩挲,晚膳热了两回,也不曾吃一口。
“母亲。”一声刚落。潘修平就被和悦公主一把搂入怀中。“怎得一日不见,你竟然被贼人掳了去。”又松开手,好好瞧着修平,上下看了看,没看到表面的伤,还是放不下心。喊了一旁早已立着的宋太医。
“太医。劳烦您给我儿看看。”
紧随修平后面的是继父孙驸马。“咱们先进屋吧,这院中风凉。”说着扶了夫人和悦公子进了上房。
“宋太医,修平手腕处有勒痕。您给瞧瞧。”孙驸马撩起修平的衣袖口。
和悦公主见着儿子两手手腕磨得红肿,恨的牙痒痒:“启元,可抓到那些贼人了。”
孙驸马回道:“已命县衙去山里抓了,应该是当地的山匪。这会儿不知有信儿没。”
和悦公主面色一沉,冷冷道:“抓住了一定要诛九族。”
修平眉梢一动,默不作声,今日给捕快们指的是一条错路。再者,那俩姑娘后面没再乘着草车了,若是混入人群,谁会想到是她们呢。对于此,潘修平是放心的。但她们既是春莺坊私逃得,坊内岂有不追查之理,就看她们自己得造化了。
宋太医诊了许久,十分认真,除了手腕脚腕,连脖颈后面那一手刀的红印也细细察看了。
确定潘修平无事,不过一些皮外伤,宋太医被引到外间,开了点外敷的药和少许熬制的药便告辞了。
和悦公主毫无困意,严审了贴身跟随的石林石峦俩人:“今儿是少爷没事儿,倘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俩还要不要命了。
俩个人撩袍跪了下去。
只等发落。
修平在一旁不忍道:“母亲,今日的事儿不怨他们。是我执意不让他俩跟着的。”
和悦公主继续厉声道:“即便如此,死罪能免,获罪难逃。你俩,下去各领二十大板。罚银三个月。若有下次,直接打断你们的腿。”
石林石峦叩头谢恩。
这边和悦公主又命厨房做了几味清汤,端到修平房内。
此事孙启平自是也有责任,待到回了卧房,服侍公主歇下后。仍到上房,拿了公主手谕,命人连夜出城,去偃师县追问结果。
至于结果,可让偃师县令好生发愁,整个山都搜遍了哪里有什么贼人啊。这头公主府之命难违,县令又抓不到人,不好交差。只能编了瞎话说这些贼人是黄河北岸山西境内的匪人,常年依河而生,打家劫舍。这不朝廷去年就曾对他们进行招安。具体事宜还在商议中呢。小小县城还奈何不了他们。
而这头的孔月许君,还不知刚才绑的少年有意放了她俩一条生路。若是少年如实禀告,现如今,怕不是这副田间漫步的光景了。
青要山很好找,一路问寻的村民没有不知道的。这是此处的名山,高千米,山上药材数千种,每日上山采药、砍柴、狩猎者源源不断。
随意问一俩人就是往青要山方向去的。人走的多了,脚下就成了路。自下了草车后两个时辰,就到了山脚。太阳刚刚落山,一片红霞照着西方的天空。田地里还有些辛勤劳作的人。
少时孔月曾来过一次,记得冬菊他们村口有三棵非常粗壮一字排开的大杨树。当时冬菊就说,这三棵树有百年历史,据说是她们村第一代人种下的。虽然村内人大多姓叶,却不叫叶家村,而是叫三树村,就是依着村口的这三颗大杨树命名的。
“许姐姐,你瞧。三棵树。”孔月兴奋的道。这田间的路没走多远,许君还打算接着询问路人。不想孔月就找到了。
俩人见树下有几个孩童在那里丢石子儿。孔月便围了上去问道:“来来来,我且问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冬菊的姐姐呀。”孩子们道:“当然认识。就在前面呢,你们跟我们来。”
说着,几个小孩你追我打的闹腾着引了孔月许君到了一处土墙砌成的房子前,吆喝了一声:“冬菊姐姐,有人找呢。”
此刻冬菊正蓬头垢面在院中打着井水,待会儿好烧水给嫂子洗漱用。听到有人喊她,放下了水桶,迎了出来。
“冬菊。”一声熟悉又久违的声音。
冬菊打开了木门,不可思议的看着门外的孔月,村里都没点油灯,亏得刚刚升起的月亮通亮,这不是孔月是谁?
噗通一声“二小姐。是你吗?二小姐。”冬菊抱着孔月的腿跪在了地上。
许君忙把手指伸到嘴前:“虚……小些声。不能露身份。”
孔月扶着跪地的冬菊,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是我啊,冬菊,是我啊。你没看错。”
“臭妮子!在院里又偷懒了。还不快点烧水。”一个犀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说话者正是冬菊的嫂子。
“二小姐,你们快进来先。”冬菊拿手抹了抹眼泪。领着许君孔月进了院中右边的屋子。
许君四下看了,最亮堂的是正房,里面点了两盏煤油灯,院子左边是灶火和放杂物的地儿,右边就是冬菊的房子。
进了屋,才发现除了抗什么都没有,二十平米左右。
冬菊让道:“你们先坐着,我给你们倒茶去。”
孔月一把拉着要出门的冬菊:“冬菊,我是逃出来的。不能声张。”
冬菊点点头:“二小姐,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说。就讲你是我以前同伺候主的人,投奔亲戚路过此地,需要留宿。”说着又笑道:“二小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头忙的打了水,先烧上。又进屋倒茶去了。
冬菊的嫂子坐在炕上,不耐烦道:“怎么水还没好。我刚听到院里有人说话。”
冬菊拿了茶壶:“我以前府里的姐妹路过此地,住宿一晚。”接着又拿了放在桌上最里头的一包茶叶。
“哎哎哎,你个妮子,怎么拿茶叶呢。快给我放下,仔细我打你。”她嫂子说着就要下床。
冬菊一个快步,扣上了门,在院中道:“嫂子,这茶叶本就是我哥哥在我生辰送给我的。今儿我也就要尝尝。”
说着又道厨房打了刚烧的水,将茶煮上。
那头她嫂子不停的在屋内骂着:“贱妮子,不要脸……”
院子本就小,许君和孔月不禁皱起了眉头。再结合冬菊家里的情况,留宿一晚即可,不能长待。
冬菊先将烧开的水给嫂子打了一盆,复又回来端着煮好的茶,拿了白日从山上采的果子,打了门帘进屋“二小姐,家里没啥招待的,太寒酸了。您见谅。先喝口茶吧。”
“那屋是?”孔月问道。
冬菊从院中搬了个竹凳子坐在孔月对面:“那是我嫂子,就是嘴不好。您污了耳朵,别听她胡话。”
“可是对你不好?”孔月接过茶水,先给了许君,自己又拿了一碗。
“没有,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还不坏。那年我母亲我去世前,就是我这嫂子在跟前照顾着,不怕脏不怕累,所以如今让我干活,我就当还她的了。”
冬菊说着又拿了水果递给孔月,也让了让许君。
“二小姐,你说你是逃出来的,怎么回事儿?怎得不见大小姐呢?还是这位是?”
孔月吃了俩果子,心中哽咽,便再也吃不下了。
于是将今日逃跑的事儿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俩亲人相聚,一夜话长,孔月就细细的说。
冬菊是孔月母亲孔海的夫人亲自买来的,当时看着这小丫头伶俐,又长孔月四岁。买来当个玩伴,打小就伴着孔月长大,一直到被抄家才回了三树村。
三人当晚挤在一个炕上,夜深人静,冬菊知了前因后果。忙对孔月道:“二小姐。您还记得方管家吧?”
“当然记得。”孔月忙问:“他怎样了?可受连累了?”
冬菊笑道:“二小姐呀。当年老爷真的是有先见之明。咱们孔府在我们新安县啊,有处祖茔之地,那里建了两处房舍,还有一亩田地。以往是备祭祀供给之用。方管家如今就那里照看着,并未获罪。二小姐若是想寻去处,去那里即可。我因路途遥远,这些年只去看过一次,方管家信誓旦旦说你们将来一定回来的,所以一直在守着。”
孔月一听,喜出望外。这往后的地方就有着落了。至于冬菊,还决定跟着孔月,不管有没有工钱,还想再伺候主子。再者,因着年方十六,留在村里,村头的叶大牛几番给她送东西,有意娶她过门。可惜冬菊心不在此。趁着孔月逃了出来,也准备继续跟随孔月。
三人商定,明儿一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