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萧喜早已轻车熟路地拾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一身少年做派的服饰和姿态,乍一眼看去竟然让人瞧不出一丝的破绽。
不过嘛......她这一身要是叫人从下至上去看这么一番,倒容易在前一刻令人止不住遐想,毕竟——
瞧瞧这精神的身板子!瞧瞧这颇有少年姿态的腰杆子!纵使她这一身的旧黑衣多少有些寒碜,不过这衣服的版型却制地灵巧,又十分贴合萧喜的身材。故,稍稍远看几眼,便叫人直呼这是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公子!
不过,待将目光稍微往上挪个几分,怕是要给各位看官老爷们呛个半死喽!
好端端的少年姿态居然全然败在了一张脸上——这张脸何来半分的少年气概?!
萧喜许是这么些年来在外面奔波惯了,所以对人间百态也是走马观花,未曾留意多少。
她行走于江湖市井里,所谓的贵族公子做派她瞧不见多少,她瞧见的顶多是哪位有名的乡绅子弟们装模作样亦或是故作风雅罢了。
故而,她接触得多的男子们大多是些风尘仆仆的、为生机而奔波于市井的汉子们。久而久之,她便只以为世间男子大多不如女子那般“水做”的娇嫩。她要扮作男子,也多往粗俗狂野那方面发展。
萧喜自知她的身高比不上男子,皮肤天生又偏白皙,所以就死命地往黄黑那方向涂抹。甚至她还摸索出了套规律……她比别的男子矮上几分,她就要多涂深几分。
她后期为了行事方便,还专门随些市井懂得研磨胭脂水粉的那些师父学了些本事,给自己专门研发了一种涂抹在脸上后耐汗耐水不易化的粉末,使用前只需要使其同寻常白水融合成黏腻的膏子就行。
若是要问萧喜,你本就身为女子,却为何非要作男子装扮?
那也只有一个无奈至极的答案——这世间,对女子向来是苛刻比宽容多些。
一般女子平日里出个小门都会被些愚昧粗俗之徒指指点点,什么抛头露面的婊子等诸如此类的恶心言论都能说得出口。要知道,世间伦理纲常上写着的白纸黑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女子的好德行。
若是女子在外同别的男子攀了几句话,在外也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萧喜因平日里办事需要的种种行为举止,在这世俗看来,如何能容得下眼?世俗在这方面从来都是小肚鸡肠。
萧喜也心知这般对女子属实是过分,可这世道光凭她一人怎的颠覆得了?她所做的,无非只是尽量寻个法子脱身其中,好让她行事多方便些。
她是怕去詹远客栈应举那驱鬼道士的时候,若她依旧以女子之面示人,人家多半觉得不靠谱,不雇她了怎么办?
想罢,萧喜对着一块随身携带的简陋铜镜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握起碳灰色眉笔将她的眉毛又描粗了几分,掏出一对假胡须朝自个儿人中上贴去。最后的模样活像个滑稽地要命的八字胡,端摩去好似还能瞧出一丝鄙夷小人的神采。这一下子,可谓是令她在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忙活一会儿下来,直到她以为这样能让人觉得她更加“威武霸气”后,才笑意连连地收了镜子。
一个妙龄可爱的少女扮成了少年男儿就算了,谁成想,最后扮成的却是个颇有“奸商作风”的黑皮老儿?!不过,她本人居然还对此万分满意。
话说回来。
“詹远客栈招道士”的事情她也是昨日刚知晓。那天她在镇上打听的时候还觉得奇怪——明明这闹鬼的事情都闹地这样大了,可这“招道士”的布告却显而易见地没有“闹鬼”传闻的名声大。
要不是昨日她刚巧揪住一位匆匆而过的老大爷寻问了一番,她肯定是要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毕竟相比于当地人,她对平台镇的了解不过是寥若晨星。
那日大爷面目上的恐惧声色在萧喜的脑海里依旧挥之不去——
“那......那那还用说嘛!定然是那些鬼太厉害了,听说掌柜的招雇了不少道士,结果没有一个成得了气候的,还不是一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回了家去!老朽甚至还听闻,目前已经死了不少道士了!所以哪里还有人敢去收拾这个烂摊子啊,久而久之,那招道士的布告也没人敢提了!”
老人颤颤巍巍的神色令萧喜至今心有余悸。
她记得那时的她并未有所表示,只是不自觉地默默攥紧了袖口。
看来这件事不容小觑啊。
既然詹远客栈要招道士的话,不妨叫她去会会好了!
不过至于对方是妖是鬼,她还需从此方面多下功夫。她心想,大抵妖的概率会比鬼的大不少,而若真的是妖在作祟人间,又是只强悍无比的妖,以她萧喜除了轻功厉害点的三脚猫功夫绝对无法应对,只有动用师父所授的符咒术法才可能有效。
如今她已从暗曹营那里暂时换取了更高深的灵力来支撑术法,若是再加以她举世无双的高超谋略来辅助,未必没有成功的可能。
只是吧,这么做,或许代价多少有点大。
萧喜抬起双眸,昨日朦胧雨下暗自神伤的少女早就不见了踪影,现下那双眸子里徒剩下了不予半分遮掩的逼人英气和高傲自负。
她晃晃悠悠地朝客栈的方向走去,她这一摇一摆、没心没肺的姿态加上如今这副滑稽的面孔,简直像极了要去寻欢的市井无赖。
乍一眼瞧去,她倒在无意间成了这死气沉沉的平台镇上的一抹独特色彩,同白日里街上稀稀疏疏的人们颓废萎靡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久后,她就到了目的地——真不愧是当今平台镇小有名气的客栈酒楼,哦不,如今可不能说是小有名气了,如今的詹远客栈应当是平台镇上数一数二的才是!
想到这里,萧喜也是哭笑不得。这詹远客栈确实是闹了鬼倒个大霉,不过却因祸得福了,现在的詹远客栈名声不知道因此大振了多少——从前的客栈可以做到十有二三知晓其名,眼下只怕是连家喻户晓都要过犹不及了吧。
注意力回到面前萧喜所能仰视到的偌大门板,“詹远客栈”四个大字戳人眼球。
这块地方,面朝大道,大道又通数十条中道,各条中道又能通数十的小道。如此以来,这詹远客栈可真是聚“天下”百道哇!她对这客栈的优越地理位置大有赞叹,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看来,这客栈的掌柜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因为,对于一个本来就平平无奇的小客栈来说,想要抢下这般得天独厚的地皮,何谈容易?
这掌柜倒是做到了。
萧喜回过神来,待好好瞻仰了几分这颇有财力点缀的牌匾后,她又平视其四周的情形。这客栈的门口荒凉地要命,周围的各家大小店家也早早歇了门,许是怕沾染了晦气。与客栈相对的大道通汇百道千路,却无一行人走。
萧喜先前来此,至少还能看见依稀几个行人,可越朝客栈这里走来,就越是稀少,最后干脆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了,甚至连飞虫走兽都不曾有,荒凉地极其不正常。
如此不免让萧喜又回想其她一路上听闻的“闹鬼”传闻,她虽知晓这其中必有大夸其词之处,可当她真的步途至此,却还是没忍住咽了嘴口水。
已至是日上三竿,客栈的大门半敞着,但从痕迹上瞧去便能知这大门多半是刚开没多久的。
门是半敞着的,另一侧的红漆高门上则贴了一张显而易见的告示,以及大大小小用来驱邪的黄符。对着那张告示,萧喜不用想都知道,那是“驱鬼招人”用的。
她缓缓移开眼神,最后定在了一些烦琐杂乱的黄符上,思绪不免被牵动。
随即有些恍然,她想到前些日子被人贴在自个儿脑门儿上的那只黄符。因她萧喜也是用符之人,只不过她的符有些特别,虽然她不太了解黄符的用法,但也能感觉到对方贴符的灵力之充沛,技艺之精湛。
相比,恩人莫非是什么道长的身份?不然还会有人随时携带黄符?
她回头又看了看门上杂乱无章的符文们,只觉得眼前所见格外扎眼,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显然,她恩人的技术要更胜一筹。
可惜那纸黄符自从被她从脑门上揭下来后,便莫名不见了踪影,简直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萧喜失望之余,也痛恨是因为自己平时作风太过大大咧咧,一不注意就把它弄丢了。
若是那纸黄符还在,萧喜还想着能从中挖掘出什么符文的精巧技艺,说不定会对自身的修为大有益处呢?
还有若是那纸符文还在,她定会掏出来,当场对着这些被贴在门上的傻不拉叽的东西们,进行个当场鞭尸。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像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