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店的咖啡和马卡龙做得很不错。沈总可以尝尝。”傅嬿娩将乘着五颜六色马卡龙的瓷盘往沈星川的方向推了推。
沈星川喝了一口服务生端上来的咖啡,眼神淡淡的落在傅嬿娩脸上:“傅小姐,我觉得让您身后的那位跟我聊天,事情会更有效率。”
傅嬿娩捏着咖啡勺搅拌方糖的手顿了顿:“您不想跟我聊些别的吗?”
“傅小姐,我对白花过敏,也不喜欢吃甜品。”
沈星川将碟子推了回去:“如果您对网络上的流言蜚语有所困扰的话,我可以安排新闻稿。她的手指在手杖上摩挲着,双眸微抬:如果你需要借助我的身份和whisper的平台让自己的事业更进一步的话,也请把握好分寸。”
傅嬿娩轻笑一声,将咖啡勺搭在托盘边上,拿起一旁的香奈儿的包包,起身走到沈星川身旁微微欠身,素白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香唇贴近耳畔:“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会一直允许这种新闻存在呢?”
一股扑鼻而来的香水味道让沈星川皱起了眉头,当她偏头与傅嬿娩对视时,却见傅嬿娩突然直起身来,对这橱窗外露出了一个笑容。
“就不怕苏小姐吃醋吗?”
沈星川只觉得背后一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在这一刻同时往她的骨头上扎着。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只见咖啡馆门口,停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卡宴,缓缓上升的驾驶座车窗正卡在苏丝弦那张熟悉的脸上。
沈星川下意识站起身来,大腿猝不及防地碰撞桌面,一瞬的冲击让桌上的装饰花瓶摇摆不定,咖啡在金美的桌布上晕染出意义不明的图案。
车尾喷出的两道尾气模糊了车尾的数字,油门应当是踩到了底,只一瞬便消失在了沈星川的视野。
“你以前可没这么容易喜怒形于色。”当沈星池的声音出现时,沈星川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十多年前的事,傅嬿娩二十出头的年纪,又怎么会知道。唯一有机会接触到的,便只有当初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沈家人。
沈星池从门口进来,将收拢齐整的雨伞递给服务生,抽出兜里的手帕细细擦着沾水的手指,神情惬意的向着她们走来。
和离开的傅嬿娩擦肩而过时,她抬手指了指一旁服务生捧着的点心盒道:“马卡龙,路上吃。”
傅嬿娩接过包装精美的袋子:“谢谢,我就喜欢吃甜的。”
“那句鸡汤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有三样藏不住,咳嗽、贫穷和爱。小心翼翼地装了十来年的不喜欢,很累吧。”
沈星川看着她坐在傅嬿娩的位置上,对拿着菜单上前来的服务生摆了摆手,往傅嬿娩那杯半凉的咖啡里夹着了两块方糖。
“即便之前我们有过什么约定,但现在我对你并不信任。既然这样,不如我们聊些现在进行时的东西。”
沈星池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势,咖啡勺缓缓在杯中搅拌着尚未融化的方糖。
“很庆幸,失忆没有对你的智商产生太大的影响。”
她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转了个角度搁在刚换的绸面桌布上,推到沈星川面前。
那份文档上面只短短的写了两段话,但光从近五年最大政商合作项目花落苏氏,内部贪污、工期延缓这几个词,沈星川便知道,这条新闻绝对能上头条。
而下面那段话却怎么也和前面的信息联系不起来。
苏丝弦主投电影男主,当红小鲜肉萧某夜店吸、毒被拘。
沈星池用小银叉将马卡龙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上面只有一条要求:没有资金空缺、没有工期延误、没有负面舆论。”
沈星川的脑子不自觉地转动起来。那些被贮藏在这副身体某个角落的专业知识,在这一刻拼命的往她脑子里挤,压迫着她在短时间内做出信息整合和结果推论。
只要财务的窟窿不大,事件没有引起股票动荡和信任危机,资金回笼只是时间问题。最考量时间的建筑工期,是最不需要考量的。左右有无数个理由搪塞过去,多几个月少几个月对他们来说本就不是问题。
信息社会的舆论是最好操控的。强压是愚蠢的行为,转移视线和依靠时间淡忘是最佳解决方法。只需要献祭最小的利益,就可以获得最大的回报。
“决定是昨晚下达的。”
沈星池从咖啡杯中抬头,笑颜盈盈的看着沈星川那双疑惑、愁绪、愤怒交织在一起的眼眸。
很显然,她非常迅速的将这里面的关窍想通了。
娱乐圈的消息传播向来是最快的,苏丝弦只怕是昨晚便知道了。而从现在这个消息已然扩散开来的情况来看,众人都已经默认了这场献祭。
沈星川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停止了涌动,握着手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像是要破皮而出一般。
沈星池却只是转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下午四点,打工人摸鱼的最佳时间,是微博浏览量最多的时候。”
随着四点的闹钟响起。萧捷,吸毒的热搜空降首位,一切已然无法挽回。
眼中被掩埋在冰川深处亿万年的火山岩浆暗流,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黑色大衣在沈星川身后无规则的摇摆,手杖触地的声响像是屋外突然变大的雨点一般,随风强有力的敲打着橱窗。那是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匆忙的脚步。
服务生从伞架上取下那柄精致的雨伞递到了沈星川手中,半鞠躬着将人送走。
迈巴赫停在了街边。雨天路滑,沈星川又走得快,安妮赶紧下车撑伞迎了上去,跟在她身边,生怕人摔着了。
车内开着暖气,博纳看着后视镜里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了许久的沈星川。
“沈总……。”
“去秋山雅集。”
任谁见着自家伴侣和绯闻对象发生刚才那种事,也不会回家的。苏家那边又是刚大吵一架,自然也不会去。这样一来,就只有那一个去处了。
车开到秋山雅集附近时耗尽了最后一丝油量,好在,最后一刻苏丝弦将车停在路边。
看着在车玻璃上汇聚成细流的雨,苏丝弦这才想起来,车里没有伞。
真是操蛋的一天!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脚步不紧不慢的踩在雨中。
她淋过很多雨。民国深宅大院里倾盆而下的时代血泪,让她这株新草长出了嫩芽。山外山瓜田篷帐上凌乱无章的仲夏雷雨,流进了她的心里,却被隔日高悬的骄阳,烘烤的了无踪迹。
如今的她渴望用这场冬雨来填满遗落在记忆边缘中的那口空井,可惜雨落天地,不浸方圆。
管家被她落汤鸡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递过来一条毛巾。
“苏小姐,您需要帮助吗?”
苏丝弦停下了脚步,没去接毛巾,只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家里跟菜市场一样。上次那种访客盈门的情况,我不希望再次发生。密码我会修改,其他的麻烦你了。”
“抱歉苏小姐,是我们的管理问题。今后我们一定先联系您,核实后再放行。”管家连连鞠躬道歉,目送这位易碎的艺术品,消失在电梯里。
沈星川的肩上有些许湿润,刚接过安妮递来的毛巾草草擦了两下,衣服兜里手机便不断地震动起来。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陌生号码,接了起来。
“星川啊,是我。丝弦在你身边吗?”苏老爷子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爸,您有事吗?”不知为何沈星川居然在这一刻与苏丝弦感同身受了起来,语气也不自觉有些生硬。
许是沈星川的语气过于明显,那头的苏老爷子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而后继续说道:“刚才我的话是重了些。你劝劝她,别钻牛角尖。任何投资机构和个人都不会给她这部电影进行后续投资的。她之前投进去的钱是拿不回来的,别在里面死磕。明年,会有人给她投资部新电影的。”
显然这次的牺牲和后续的补贴已然谈妥,无论你想不想都必须接受。
沈星川将毛巾攥在手里,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居然这般沙哑:“爸,您考虑过她在这部电影里投入的心血,和她现在在行业里的处境吗?”
那头的苏老爷子倒也没料到沈星池会问出这种话来,一时间电话中的呼吸清晰可闻。
“你好好劝劝她吧。我这还有事,先挂了。”
沈星川没去管那急匆匆挂断的电话,她看向窗外。
冬雨不似夏季那般铺天盖地,却被数九寒天的风吹的张狂无比。如针似刀一般割在人的皮肤之上,不一会儿便有一股鲜红流淌而出。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沈星川开始担心,苏丝弦有没有带伞。
或许她现在应该发条信息。不论家长里短、不谈事业坎坷。只说外面的雨愈发大了,若是你没带雨具,可以在街边哪家小店里买些暖和的饮品,等一等我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