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带有魔法的宝石珍贵无比。
即使是为写论文而特意搜集过宝石附魔资料的伊洛里,也只在王都博物馆里见过一次——那是水精灵王五世以“与人类永世修好”的名义赠送给帝国开创者——“征服王”爱德华大帝的魔石,作为人类与水精灵友谊的见证。
展馆内的那块宝石是透明的,有一枚银币大,绚烂的七彩在宝石内流动,灿若繁星。
博物馆足足用了七个由五星大魔法师绘制的防护阵来保护它,珍贵程度自不多言。
伊洛里像听见天方夜谭:“这个你要给我?”
“它很适合你。”狄法取下项链,细长的金链在指尖坠着。
很适合,而不是它贵重得是一份不会失礼的礼物。
狄法似乎真的在考虑伊洛里的需求。
伊洛里咽下一口唾沫,犹豫着。
他一直都想要能够得到近距离观摩天然魔石的机会,但向王都博物馆申请了多次都被拒绝,只能靠一些同行的描述以及历史文献来揣摩魔石的产生机理和可能会有的物理性质。
而现在,狄法说要把这么珍贵的魔石送给他,真没半分心动是不可能的。
可是,他并没有收下的理由。
伊洛里艰难地移开了视线:“还是……不用了,比起把它给我,它应该有其他更好的去处。”
狄法握住伊洛里想要抽回的手,冰得伊洛里不自觉地一颤。
狄法说:“除了你,没有其他人配得上。”
他眼眸中艳丽的深蓝溺成海,裹挟着伊洛里,“你应该对自己的珍贵程度认识得更准确一点。”
“我坚持你收下。”
伊洛里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回答。
卡斯德伊族人都拥有石头一样坚强的意志——伊洛里的脑海中蓦地蹦出来狄法曾对他讲过的这句话。
卡斯德伊一族不仅意志坚强,顽固程度也是世所罕见。
伊洛里有预感,如果自己推却,接下来的发展就会像狄法给他赠送衣服一样,更多的珠宝、奢侈品和金币将堆成山,埋进十个他都绰绰有余。
拒绝的余地很小,可以说基本没有。
想着,伊洛里笑了笑,眉眼微弯:“阁下,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狄法看见他笑,垂下眼,低声道:“可以。”
“我也应该给你回礼,你喜欢什么样的回礼呢?”
“……”
狄法沉默了一会儿后,抬眼看伊洛里,专注得只映有他一人。
太复杂了,伊洛里读不懂狄法的情绪。
狄法:“伊洛里。”
伊洛里的心为之一颤,然后听见狄法说,“靠近些,我替你戴上项链。”
啊,原来是想说这个。
反应过来,伊洛里都想捂心口了,很想对狄法说直白寡言是可以,也很好,但这样断续地说,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你表达的意思,以为你想要的回礼是我这个人。
伊洛里转过身,主动捋起发尾,方便狄法扣上项链扣。
相较狄法皮肤的冷白,伊洛里的肤色更深些,在光下呈现健康的莹润质感,如一块足够细腻的和田玉。
伊洛里是第一次把如此脆弱的颈部主动在人前暴露,他有点紧张,仿佛还能够感觉到狄法呼出的气吹到皮肤上,后颈的寒毛不自觉地竖起来了些。
狄法冰凉的手指兀地按在了伊洛里的后颈上,不常被触碰的肌肤敏感得一下就激起反应。
“嗬。”伊洛里下意识缩了身。
为了冲散这微妙的尴尬,伊洛里试着以一种轻松的语气提起,“阁下,我的家乡有一种药膏,是运用了火晶果的种子和神秘树树液制作而成的,每天用它涂一遍伤口的话,能够很有效地祛除疤痕。”
“我给您回赠这个可以吗?”
狄法看着伊洛里的后颈,并没有听他在讲什么。
狄法:“都好。”
过了一会儿,狄法收回手,“戴好了。”
伊洛里摸了摸胸口的坠子,温润的触感感觉很不真实。
狄法打量着伊洛里,眼睛微眯起,很满意的模样,“很好看。”
不管是宝石颜色还是人,都无可挑剔。
“谢、谢谢。”
伊洛里接不了话,摸了摸鼻子,踌躇道:“阁下,我有一件事想问,我能够向你请假两天回家跟家里人相聚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等回来后我会补上两天的课程,不会耽误安东尼和安德烈学习。”
“并且我也真心想给你回礼,我很担心你的伤会留下严重的瘢痕。”
互赠礼物,对红血人来说,是互表爱意、感情加深的标志之一。
因此虽然不舍,但狄法还是应下了,“好。”
伊洛里也开心,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请假,本来他都做好要编很多瞎话的准备的了。
“谢谢你的信任,阁——”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来得及发出,伊洛里视线一晃,被狄法拉进了怀里。
“我会在城堡等你,早点回来。”狄法在伊洛里的耳边低语。
高大的蓝血贵族几乎完全圈住了身高较矮的红血教授。
绣着金线的领口蹭过伊洛里的鼻尖,痒痛的,狄法身上糅杂了辛辣烟草味的复杂气味包围了他。
不难闻,甚至会让人生出一种沉静又热烈的错觉。
如此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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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波加城的东十字区,准确来说并不算是城区,而是由一顶顶帐篷搭建起来的流浪者营地。
不受待见的帮派分子、逃犯、毒虫、流浪汉、乞丐和妓女等社会边缘人都在这里扎堆,营区里常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恶臭。
伊洛里穿行在帐篷之间的泥泞中。
远处一顶脏污得看不出原本色彩的灰帐篷在风中摇晃,暗褐色的血迹、呕吐物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一塌糊涂地糊在布料上边。
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板竖在帐篷出入口,用歪扭的字体写着:占卜三十银,诅咒一百金,穷鬼别来。
木板底下还连着一条线,直接连入帐篷内,为了防止被小偷偷走。
伊洛里掀开营帐门,弯下身进去。
里面昏暗得只能勉强看出来摆了一张缺腿的木桌,上面堆满了稀奇古怪的卡牌、干草和树根,桌子后边坐着一个披着斗篷,身上缠满绷带的瘦猴儿。
“瞧瞧,这不是我们了不起的教授大人吗,可真是稀客啊。”瘦猴儿巴尼咧开一个夸张的笑,他脸上布满白一块浅一块的白癜风。
他就是一口咬定狄法·卡斯德伊掳走了索菲娅·亨特的占卜师。
伊洛里没有客套的心思,“占卜师巴尼,按你说的,我已经找遍了灰铸铁城堡,甚至连禁地都进去看了,但依旧一无所获,索菲娅不在那里的任何一个房间中。”
巴尼嘻嘻笑了一声,伸出手,“我占卜从来不会出错。教授大人你要再问,那就得再付一次钱,让有钱的败类去操免费服务那份心吧,占卜师巴尼可不打白工。”
伊洛里脸色难看:“你在诈骗。”
“可不能那么说,你也是亲眼看见水晶球显出了你妹妹的影像。”巴尼狭促地挤了挤眼,贪婪的眼神打量着伊洛里,想从他身上刮下一片片肉。
他油腔滑调道:“别气嘛,跟妹妹的安危相比,三十银币对您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再坐下好好谈谈吧。”
他手边的水晶球开始闪烁,迸发出灰白光线,细看还仿佛能看见里面隐约有多张人脸在涌动。
伊洛里按捺着。比起索菲娅,钱确实根本什么也算不上,但前提是巴尼讲的话是对的。
他数出三十枚银币,用手压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巴尼,“钱在这儿,但除非你告诉我我想要的,不然你得不到一个子儿。”
巴尼扑哧一声,咧开戏谑的笑,两排黑色的牙齿让他看起来更邪恶,“嗳哟,那当然啦。”
他双手摩挲着脏兮兮的水晶球,手上缠着的绷带摩擦出令人不适的刮擦声,窸窸窣窣,像食肉的蜈蚣爬过动物头骨。
水晶球里的人脸扭曲起来,尖叫着翻滚。
巴尼从随身的一个布袋中抓出来一撮不知名的药粉,往闪着光的水晶球上一吹。
呼哧——
索菲娅的身影逐渐在水晶球里凝聚,就快要成型,下一刻水晶球却轰然炸裂,碎了一地粉末。
这是什么回事?
巴尼看着满地碎片,拈起一块碎片端详了一会儿,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咧开嘴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讲:“都说了,我的感觉从来不会弄错,黑暗的力量笼罩着卡斯德伊,那些了不得的大人物可要倒大霉了。”
伊洛里脸色更难看:“你在占卜什么,我不关心卡斯德伊的黑暗,我只要索菲娅回家。”
巴尼费劲地抹了一把脸,嘴唇已经因缺氧呈现紫绀,却还是阴险地眯起眼,“哦,我亲爱的教授,你当然应该追寻这个黑暗,它可是吞噬了你的妹妹。”
“黑暗所在之处,就是你妹妹的位置。”
巴尼猛地凑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挑出了伊洛里藏在衣服下的项链,金链应声崩断。
“看我发现什么好东西了,那位公爵肯定很喜欢你吧,不然怎么会送你这么贵重的项链。”
“你干什么?!把它还给我。”伊洛里扑过去,按住了巴尼,去掰他的手指。
伊洛里抢到了链子,身下的人却变成了木头,链子也化成烂泥。
嘻嘻的奸笑声从身后传来,巴尼站在阴影里,做了一个下流的□□手势,“教授大人,你并没有走错,而是走到了一条再正确不过的道路上哩。再努力,更加讨好那位公爵,他自然会为你做到一切。这条项链就是最好的明证,它的价值足以买下半个公国。”
“不过现在这条项链,就当作是我的报酬好了。”
话音未落,巴尼就砸出一个黑色的圆球,嗙的一声巨响,连人带项链全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