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澜脸色越发铁青，四周接连响起建筑支离破碎的细小崩裂声，他瞪着对面一大一小兄弟俩，率先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让你们加入就行对吧。”

科菲笑容不变，打了个响指，赫奇应声松手，洛澜的别墅得以保全。他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看着这两人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丝毫不将自己当作外人，一屁股坐在了舟潞两旁。

“话先说在前面，出任务的时候必须听我指挥，不许私自行动。”洛澜板起脸，另外两人动作如出一辙耸了耸肩，权作听见了的回应，“也不许带着舟潞乱跑！”

科菲还算给点面子，比了个OK的手势，赫奇就完全不搭理他，一手托腮凑在舟潞面前，将自己没见到舟潞的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抖搂出来。

舟潞对他特殊能力的来历也很好奇，小口咬着曲奇听他讲：“……自从那天我们在酒吧分别后，就一直没机会见到你。后来我听哥哥说，你遇到点事情，现在不方便露面，我本来也想跟着他一起来找你，结果被他凶了，说只能乖乖呆在家里等消息。”

他皱皱鼻子，一副很不情愿的模样，舟潞很是捧场地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躲在被窝里生闷气呗，一边生气一边想你究竟怎么样了，哥哥什么时候才能传消息回来，就……觉醒啦！”他声音压得低，到底还是个刚成年的少年，舟潞对他没什么戒备，下意识凑近了去听，却被赫奇揽着肩膀就要往怀里带。

热烘烘的呼吸顺着后脑发尾钻进领口，舟潞浑身一抖索，背后寒毛倒竖，条件反射地闪身避开，侧方肘击出拳，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科菲和洛澜还在那儿暗搓搓较劲，就听见“咚”地一声，赫奇被舟潞按着后背，脑袋狠狠撞在桌上不住喊疼。

“哥，哥，救救！”赫奇憋得脸颊通红，舟潞察觉自己似乎是反应过度，默默地松手撤到一边去。

赫奇哀叫着，在科菲的搀扶下直起身子，看向舟潞的眼神却油然升起一阵崇拜。

对方看着清瘦，力气却比他想象得要大上许多。赫奇转了转肩膀，骨节“喀啦”作响，他丝毫不怀疑，方才舟潞只要下手再狠一些，他这条胳膊当场就会被拧断。

这可真是……太帅了！

赫奇满眼都是跃跃欲试的欣喜，也不顾舟潞恨不得离他八百米远的架势，硬要凑上去问他这一招是怎么练的，被黑着脸的科菲照着脑袋来了一巴掌才老实下来。

洛澜在一旁幸灾乐祸，相比之下，自家别墅险些被毁的愤怒似乎都减淡了不少。

“早就说了，舟潞可不是能随便欺负的。”

“我之前是有听哥哥说过啦……”赫奇挠了挠脑袋，“但我以为，也就和我哥三七开的程度。”

毕竟从几次仅有的接触来看，舟潞并未展现出任何与他外表截然相反的特征，因而在听到科菲说舟潞被联邦带走调查，之后又发生一系列事件的时候，他也只当是一些意外叠加而成的巧合。

洛澜“呵呵”一声：“确实三七开。”

“他三拳，你哥头七。”

科菲：“……那我和你是一九开。”

赫奇的头立刻扭向洛澜：“这么强？看不出来啊！”

洛澜被科菲这句恭维搞得摸不着头脑，心里却还很是受用，谦虚道：“哎哪里，也就五五开……”

科菲闲闲开口：“我打你一拳，你含笑九泉。”

洛澜：：）

跟你们这群有特殊能力的人拼了！

他作势就要回击，余光瞥见舟潞脸上的表情从原本的尴尬惊惶变得放松下来，由于他们几个的幼稚打闹而笑起，心里暗松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只要舟潞高兴就好。

-

闹腾一阵过后，几人总算想起还有正事，洛澜早在白天的时候就制定好行动计划，现在突然多出两个帮手，原本还算困难的任务看上去也不像最初那般唬人。

一行人带上装备，趁着夜色出发。

开车的任务自然而然又落到洛澜头上，他嘟囔着“本少爷怎么总是当司机”，却见舟潞自觉钻进副驾驶座，朝着他笑了笑，一肚子怨气立刻烟消云散。

当司机真好，他爱当司机。

一路上的气氛还算得上融洽，赫奇趴在后座椅上，絮絮叨叨地讲着他最近获知的趣闻轶事，科菲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目光却落在副驾驶上。

舟潞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思绪渐渐飘远。

黎越泽只给了他三天时间用来调查，他垂眼看向电子地图，第一个目的地是一座废弃的实验基地。

这里并非黑境域内，周边没有出现过类似异形的事件报导，基地被废弃的原因也很正常，迫于人类栖居地的不断缩水，基地接收补给以及自保的能力愈发衰减。此外，这还是座植物研究基地，在这个时代之中，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研究价值。

看上去非常简单无趣，但既然被黎越泽注意上，必然暗藏玄机。

舟潞闭上双眼，将全身的感官机能调整到最适宜于战斗的状态，风掠过玻璃，车轮与沙石摩擦，动力引擎燃料散发的气味，其他几人交谈时的声音，都被他纳入感知范围中。

“到了。”洛澜的一声轻唤将舟潞从沉思中拉回，车子停在一片空旷荒地上，黑暗中隐隐现出废弃基地的轮廓。这里相当荒芜，连杂草都没有，建筑外围的墙壁呈现出被侵蚀的裂痕，窗户敞着大洞，金属边框上锈迹斑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干涩的味道，明明是在旷野之中，却仿佛久无人至，连呼吸都显得沉闷压抑。

洛澜率先下车，四处打量了一番，蹲下身捻起一把黄沙，摇了摇头：“连植被都没有，应该已经被荒废很多年了。”

舟潞目光落在远处那扇大门上，基地四周光秃秃的，除了些风化的石块散落在周围，半分其他的痕迹都看不到。

他心中升起警觉：“小心点。”

几人默契点头，一同小心翼翼接近大门。这扇大门已经半垮，仿佛在用力一推就会彻底倒塌。门内景象更加荒凉，地面满是龟裂的痕迹，干燥的空气里夹杂着陈旧的化学品的味道。

基地内部布满了早已失修的设备，墙壁上断裂的电线垂落下来，满地都是残破的实验器皿，几人小心翼翼跨过倒在地上的东西。

“好像什么都没有？”赫奇抬头打量了一圈，忍不住说话，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建筑中，阴森森的，“你们说的雇主，究竟是要找什么来着？”

洛澜并未将委托人是黎越泽的事情告诉科菲和赫奇，只说舟潞又接了个关于异形核心的委托。他正在一旁架好检测仪器，屏幕上数据飞速跳动，微弱光线照亮洛澜的脸。

“奇怪，这里为什么还会有能量波动？”洛澜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在场的几人立刻警觉起来，“按理说，不该有这么高的能量反应，除非……供电系统还在运作。”

“你的意思是，这个基地仍然在被使用？”科菲眉头紧皱。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气氛一时凝滞，这座基地怎么看都是被彻底荒弃的状态，如果电力系统仍在运作，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还是赫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他伸了个懒腰，语气里带着盎然的势在必得，

“想那么多干什么，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道目光齐齐看向舟潞，他环顾四周，点了点头：“走。”

-

有洛澜的能量指示仪作为引导，他们很快便来到一扇厚重的屏蔽门前，仪器显示，能量正是从这里逸散的。

门上装有准入系统，更让他们确定这里并非表面上的那样只是个废弃基地。洛澜拿出解码器安在门上，十几秒后，解码器前端的红光转绿，大门朝两侧缓缓滑动开启，露出条窄窄的缝隙。

几人迅速闪身进入，门内的黑暗湮灭了所有光亮，空气像是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一样，沉闷、厚重、令人窒息。

洛澜率先打开了探照灯，光束向四周扫射，破开浮动的灰尘，逐渐显示出这里的景象。这处空间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大，眼前是一条空旷走廊，两侧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呛鼻气味。

舟潞一边前进，一边将探照灯移向两侧，照亮了墙壁上那些奇形怪状的阴影。

光线扫过，一具破碎的培养舱映入眼帘，内部填满了干涸而粘稠的灰绿色液体，顺着外壁凝固成诡异的形状。

在更远一些的深处，更多的培养舱铺展开来，像是层层叠叠的蜂巢般摆放着，有些外表仍然完好无损，更多的则是早已裂得不成形，暴露出内部被外力扭曲的金属结构和废弃管道，似乎有什么曾在这里孵化成长。

“这些都是什么？”赫奇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些许紧张。最开始参与任务的那股子兴奋劲在看到这样的景象后早已烟消云散，越往深处走，越让人害怕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些实验的……遗迹吧。”洛澜回头笑了一下，表情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这就怕了？快让你哥把你带走。”

这招对付还在青春期的小孩果真奏效，赫奇立刻梗着脖子反对：“谁怕了，我、我就问问！”

“好了，闭嘴。”科菲及时出言制止，才免去一场争吵。

他看向队伍另一边不发一言的舟潞，靠近几步：“你发现什么了？”

舟潞摇了摇头，他手里的灯光划过那些残破的培养舱，脑海中总有什么呼之欲出，想要去抓住时却又是徒劳。

科菲看出他平静表象下的焦躁，没说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沿着走廊越发向里面走，空气中的霉味逐渐变淡，眼前的走廊也陡然开阔。照明光束接触到阻碍，像是来到了一座大厅。几人站定脚步，一块嵌入墙壁的巨型屏幕就在他们视野上方。

这块屏幕由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屏幕构成，外壳布满了生锈的裂痕，金属表层像是皴裂的皮肤一般，交错外露的电线如同相互缠绕的藤蔓向四处延伸开去，又像是某种巨兽的触角，在黑暗中显得尤为阴森。

大厅的侧边，一扇门虚掩着，几人靠近了门，带着几分迟疑缓缓推开，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间更为庞大的实验室，环形的旋梯一路向下延伸到看不见的地底深处。顺着旋梯往下看去，四周墙壁被泛着冷光的透明容器布满，这些容器紧紧贴着墙壁，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冷光，舟潞猜测这就是电力供应的去处。

透过容器的透明外壳，可以看见悬浮在液体中的生物，在最接近地面的这层，舟潞认出了不少熟悉的生物形态，有的已经完全解体，残碎的肢体分散开来；有的则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态，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容器上方的开口，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无声地呼救。

而随着旋梯一路向下走，容器里生物呈现出不同程度的畸变，有的头大如斗，四肢却细小扭曲；有的明明外形是爬行动物，脑袋上却长着昆虫特有的复眼；还有的周身被厚重鳞片所覆盖，鳞片的缝隙之间却有密密麻麻的触须探出，仿佛随时都会从容器中逃脱出来。

舟潞心中震动，另外几人也从未见过这样令人头皮发麻作呕的场面，脸色被冷光照得都有些惨淡。

最终走下旋梯抵达最底层时，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这里的空气湿度明显上升不少，四面墙壁上的透明容器都破碎开来，里面的液体早就流干，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洛澜拿出检测仪器，屏幕上显示这里的能量波动极其强烈，他环顾一圈，沉声道：“这里应该也关过一些东西，但现在都不见了。”

“或许已经逃走了。”科菲半蹲着，指向墙角一个巨大的洞口。这里的墙壁是用异常坚固的合金制成，还辅以特制高聚物作为隔层，可这洞口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裂痕，竟像是被某种强大力量撕裂开的。

赫奇试着比划了一下，摇摇头一脸惊叹：“比我的力气还大。”

洞口周围散落着大量残渣碎片，还有喷溅而出的暗红色痕。舟潞看了眼墙上的容器，看起来只能容纳小型动物，但从现场的情况分析，只有可能是某种生物发生了异变，最终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我猜，这些生物是被关在这里做变异实验，结果失控了，并且……”洛澜眉头紧锁，“还逃出了这座实验室？”

舟潞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收集好资料后，立即离开。”

几人得到指示，各自忙活起来，迅速收集了几分尚未完全损毁的实验资料，又将仪器中的数据保存下来。舟潞将情况简单概括了一下发送给黎越泽，许是讯号不好，并未收到回复。

他们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一束强光突然从头顶直直照射下来，毫不留情地刺破整片黑暗。

舟潞走在最前面，下意识抬手挡住，却依旧被照得睁不开眼睛，呼吸瞬间紧绷，身体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我还说呢，是哪里来的小老鼠。”一道低沉男声在强光中响起，带着轻慢的讽刺，“来都来了，不多坐会？”

光束透过尘埃洒落，将舟潞笼罩住，明暗交错间，那道强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利落。男人目光垂在他细直修长的腰腿上，微微挑了下眉尾，又上移到脸部。

长得倒是还行，可惜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啧，没意思。”男人一下子变得兴致缺缺，挥手示意身后的跟从将舟潞几人制服，然后靠在一旁思考。

该怎么处理尸体呢？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他双手抱臂，食指漫无目的地轻敲，带着几分残忍的笑意，欣赏被团团围住的猎物们。

随从们逐渐逼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黑影一闪，接连响起骨头折断的闷响和被撕开的风声，呼吸之间，这几名随从已经倒成一片。

最终那个高大随从摇摇晃晃倒下的同时，地板发出沉闷回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男人眯细了眼睛。

“现在呢？”

舟潞甩了甩手套上沾到的鲜血，迎着强光直直看向站在高处的男人。他颊侧溅上一点血迹，衬得那张脸竟然有种疯狂的美感。

他声音不高，却像把刀子，锋锐而直白，唇角翘起，漂亮的黑瞳里满是挑衅。

“只是在一旁看着，当然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