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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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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房里,温阮坐在小榻上。小丫鬟送一壶凉茶到房中。

瞧着小丫鬟陌生的脸,温阮想起从温家跟随她到武安侯府,贴身伺候她十多年的晴云。

晴云为何不在她梦中?

比起苏岺辛,晴云与她更为亲近才是。

有些不适应别人伺候,温阮微微皱起眉头,让小丫鬟放下茶壶便出去。

等房里只剩她一个人时,温阮走到储物柜前,拿出装着红豆的精致荷包,握在手中,走到拔步床边自在地躺下,回想未嫁时——

她与知月约定,谁遇着一件好事,便攒下一颗红豆,等到再见时,彼此数着红豆,分享自己曾经的开心,就像她们一刻不曾分离过。

可是,自从她嫁进武安侯府,她的红豆便没再多过,不,曾经多过一次,是在她怀孕之时,她满心欢喜地攒下一颗红豆,可惜后来,孩子没了,她只能哭着将那颗红豆包在杏树叶里埋葬……

知月嫁给魏承松后,她二人便鲜少再见面,初时是因为知月跟随被调遣去地方做官的魏承松离开了京城,后来,魏承松终于回到京中做官,又与苏岺辛水火不容。

她与知月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尴尬。

在这场梦里,知月仍旧嫁给了魏承松。

而魏承松是隐月山庄的庄主,亦是江湖中人,等到比武大会时,知月应当会随魏承松一起来长风堡,她会以堡主夫人的身份接待各家女眷。

她与知月兴许能有机会叙一叙旧。

虽然不知自己的这场梦几时会醒,但到底有一丝希望。

想着,温阮有些期待比武大会的到来。

她笑着,不经意瞧见旁边的枕头下像是压着东西,一些糟糕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她缓缓撑起身,掀开枕头,将下面压着的《素女经》拿出来。

苏辛是习武之人,最忌讳泄了精气,比武大会在即,他每日勤奋练武,憋着劲儿,对那事慎之又慎,寻来这本《素女经》,每回都如珍如宝地捧着,照着上面“养生”。

一看到这本《素女经》,温阮便想起苏岺辛的那些规矩,想起自己不得不顺从规矩的憋屈。

她想直接将书撕碎,又想起在檐下值守的令山,笑一笑,起身,到外间的小榻上坐着,将令山叫进来,看了一会儿他那张与苏岺辛一模一样的脸,举起手里的《素女经》,问:“你可知这是何物?”

令山抬眸看一眼,微愣,恭敬地垂下头,如实回答:“属下不知。”

温阮淡淡道:“是你不该乱学的。”

说着,她一页一页地撕了书,将破损的书页扬在空中,看着它们飘飘荡荡、凌乱散落,便觉十分快活。

那些束着她的规矩,在此刻,仿佛随着《素女经》一起死去。

令山低着头。

飘荡的书页划过他眼前、擦过他肩头,落在他脚边,他只瞧见书页上的只言片语,已知温阮撕的是一本什么书,登时红了脸。

撕完最后一页,温阮欠身而起,往里间走,走到一半,扭回头,淡淡吩咐:“全都捡走,拿去烧了。”

令山点头:“是。”就要去捡。

温阮:“等一等。”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绣着一簇小小的红艳杏花苞的白绢手帕,递给令山,“拿去,把眼睛蒙上,不许偷看。”

令山看着飘荡的手帕,心头一颤,迟疑片刻,抬起手。他的指尖刚触到手帕,温阮便松了手,转身进入里间。

看着手帕掉落在书页之间,令山连忙将之捡起来叠好,拿在手里看了片刻,才放到屏风旁的柜子上,从自己褐色的袍子下撕扯一块布、蒙住双眼,半跪在地,凭着修长的手指,摸寻着地上的书页,一页接一页地捡……

夜里,温阮躺在拔步床上,听着苏辛回房,在枕下摸寻他的“宝书”。

温阮仍旧闭着眼,不搭理他。

苏辛摸寻一阵,没摸着,兴致全无,转身便走。

他本也不喜欢做那事。

娶妻,不过是应付世俗规矩,他其实并没有那么需要一个妻子。

他宁可每日与剑待在一起,若非母亲催着他留后,他其实并不愿意来寝房,更不愿意与妻子欢|好,他想再等一等的,等到他将音儿娶进门,可是,音儿得为父守丧三年。

三年,母亲一定等不了那么久……

今晚,既然《素女经》不在,他也不必白费力气。

*

第二日,上午,小丫鬟走进房中,说是花匠来了。

温阮皱着眉,想了想,想起自己还有这样一桩事——重新修缮、打理长云堡的游趣园,等到比武大会到来,她得以堡主夫人的身份,带着各路豪杰的家眷游园赏景。

游趣园里缺花,所以她先前让人请了花匠。

凭着记忆,温阮寻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与一把光亮的玉珠算盘。整个长云堡的帐目都在她手中,她从前费心劳神、尽心尽力,为了能够在比武大会的盛宴上展现长云堡雄厚的财力,可没少费心思省钱。

修缮、打理游趣园是件费钱的事,而长云堡的财库已经捉襟见肘,尽管苏辛的神兵房里,随便拿出一把宝剑便价值万两,可他绝不舍得拿出来,与他商量钱的事与其他任何事毫无差别,他都是敷衍应付,伤脑筋的人只有她一个。

温阮冷笑着,扔下账本与算盘,让小丫鬟送花匠离开。

小丫鬟疑惑地看着她:“夫人不种花了?”

温阮笑而不语,等到小丫鬟走后,便取来纸笔,写下一个大大的“花”字,拿起来欣赏一阵,叫来令山,问他:“好不好看?”

令山局促地点头。

温阮满意一笑,捉着笔,要继续写,又觉这样写下去累手,便朝令山招了招手,“你来。”

令山迟疑着坐下。

温阮起身,将笔墨纸砚推到他面前,问:“会写字么?”

令山点头。

温阮:“那写吧。”

令山抬头看着她,写什么?

温阮将自己写的“花”字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点了点,“就写‘花’,写一万个。”

令山没有怨言,埋头写。

温阮拿着剪刀裁纸……

不知裁出多少张,总之只多不少。

令山一一在每张纸上写下“花”字。

温阮满意一笑,叫来几个丫鬟、小厮帮忙,将写着“花”字的纸沾在竹签上做成万千只花旗。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小厮与丫鬟交头接耳,猜了半天,没猜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温阮吩咐他们将全部花旗插到游趣园的各处。

“夫人……真要这样做?”

“夫人……要不你再想一想……”

“夫人……”

温阮摆一摆手,心意已决。

小厮、丫鬟面面相觑,脸色复杂,劝不住她,只好按照吩咐办事。

令山认真插着花旗,没看温阮一眼。

温阮见他顶着一张她很喜欢的脸,乖乖地听她安排,便觉着心里很愉快。

一个时辰后。

叉着腰,看着焕然一新的游趣园,温阮吩咐小丫鬟:“去,请堡主来,看一看这‘万花海’!”

令山:……

在游趣园中的凉亭里,温阮一面等着苏辛到来,一面盯着亭子外令山高挺如松的背影。

她的这场梦里,旁人眼里的令山与苏辛并不相同,只有她清楚知道,他们是苏岺辛的分身,都顶着苏岺辛的脸。

温阮不禁有些好奇。

苏岺辛的两个分身若是碰面,会如何?

温阮想着,隐约有些期待,可惜,小丫鬟回来报信,说是苏辛不在堡里。

略微失望地撇撇嘴角,温阮起身,正打算领着令山回正房院子里,便又遇着个小厮匆匆前来报信,说是堡中来了贵客。

贵客?

温阮皱眉,堡中既然有贵客来,苏辛为何不在?

他还真是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啊。

温阮本来不想搭理,小厮又说贵客正是那位脾气古怪的南阳王。温阮皱起眉,瞧见不远处,一个笑眯眯的老者,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衣裳,正缓缓走过来。

“十年前,本王来过长云堡,犹记着这游趣园里的花海,甚是好看,不知这十年后,游趣园里还有没有花,是怎样一番景象……”

南阳王背着手,感慨着,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只盼锦花年年复年年。

温阮:……

午后,苏辛终于回来,还带着一个人——贺音。

俩人说说笑笑,关系亲密。

小厮将南阳王到访,已入了游趣园,赏“万花海”的事告诉苏辛。

苏辛微微收起笑,与贺音相携前去游趣园见客。

贺音:“苏辛大哥,我的身份恐怕不方便。”

苏辛:“在我心里并不这么想,音儿,我只是太晚遇见你,若是早一些遇见,你才是我的妻子,从前,我以为自己只喜欢剑,可原来我也会喜欢一个人,这么的,这么的喜欢……”

贺音停下脚步,抬眸望着他,“苏辛大哥……那阿阮姐姐呢?”

苏辛沉默片刻,说:“她很好,可我不喜欢,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我不得不娶的人,我会好好与她说,让她成全我们。”

贺音感动地抱住他的一条胳膊,说:“苏辛大哥,我没有拆散你们的想法,我从前绝不会给人做妾,可我偏偏喜欢的是你,阿阮姐姐是个好人,她为长云堡付出多年,我不想伤她的心。为你……苏辛大哥,为你,我愿意做妾。”

苏辛将她搂进怀中,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音儿,委屈你了,我会娶你为妻的,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她。”

贺音仰着头,露出一抹笑容。

走进游趣园里,瞧见满园花旗时,苏辛当即黑下脸。

贺音柔柔弱弱,依偎在他身边,扫一眼周围,有些担心地说:“苏辛大哥,阿阮姐姐是不是知道我会来,所以……所以故意与你赌气?王爷也瞧见这‘万花海’了?王爷会不会觉着长云堡办事荒唐、不堪重任?”

苏辛冷着脸,一根根拔掉近处的花旗……

就在这时,温阮伴着笑眯眯的南阳王从游趣园深处走出来。

南阳王手里还拿着一只小小的花旗,各处点着、看着。

温阮陪着笑脸,今日,她终于体会到旁人口中性情古怪的南阳王,确实与寻常人很不一样。

南阳王抬起头,眯起眼,用手里的花旗指着苏辛,“诶!那是……苏堡主?”

苏辛扔下花旗,迎上去,抱拳:“让王爷见笑了。”

说罢,他很不满地看了温阮一眼。

妻子今日弄出这一片“万花海”,实在是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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