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谢家谜底
见大家的好奇已被勾起,谢道韫也不再卖关子,而是带众人去到了一扇门前。这扇门与刚刚见到的洞穴不同,门上华丽的玄鸟纹饰似乎暗示了门里的荣光。
“这是?”久未开口的桓济突然发了声。桓卿看了眼哥哥,眼底亦是好奇。
“这里面,是谢家想要同各位谈的生意。”谢道韫浅浅一笑,总觉得那笑容未达眼底。
“生意?”殷楚芸与自己的兄长对视一眼,发觉兄长也是一头雾水。
谢玄则上前一步,推开了那道门。
门开的同时,忽然有一堆人骨从天而降,堆在了大门口。离门最近的桓卿吓了一跳,急忙向后躲去。
站在后面的谢道粲也是一阵心惊。她不自觉捏紧了郗道茂的手,看向她时,郗道茂脸上也露出些惊恐。
“这是何意?”桓济有些恼怒。
“郎君莫生气,这些便是守金矿的人。”谢玄站回了谢道韫旁边,玩味地笑道。
“金矿?”殷楚芸的兄长起了好奇,向里张望了一眼。
谢道韫余光察觉到他的神情,立刻侧身对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请进吧!”
想要进入这道门,必要先经过这些骷髅。谢道粲有些害怕,试探了看了看郗道茂和庾昭。
三人将手握在一起,庾昭主动包揽道:“你们闭上眼睛,牵着我走进去便是。”
郗恢与王献之则快人一步,前去清理了道路,容三人并肩而行。
二人则一前一后,护着三人进了房间。
桓卿与殷楚芸各自攥着兄长的衣袖,闭着眼睛快速通过了骷髅堆。
踏进门里的瞬间,只觉金光闪烁,令人目不暇接。待视线恢复后,才发现四周墙壁上皆是金箔拼出的玄鸟。地面上的箱笼整齐排列着,桓济率先打开一箱,发觉里面尽是珠宝。而稍微向下翻翻,便是排列整齐严丝合缝的金条。
乱花总是惹人眯眼。几箱看下去,大家的心思逐渐活络了起来。
谢道韫趁机道:“此处是慕容氏留下的财富,谢家在修建山庄时因缘巧合发现。而再往深处查探,发现山下有一座金矿尚未被开采。诸位同谢家一样,都是积淀数辈的会稽士族。叔父自小便教育谢家子侄要与众士族同气连枝,如今这等发现,我们自然要与各家共同治理。此次请各位来,便是想同大家商议,可愿一起开采这金矿?”
众人都没有开口。从天而降的好事总难免让人怀疑。
谢道粲察觉到众人眼神间游走的情绪,她轻笑一声,接着解释道:“诸位不必过度忧虑,我谢家也有私心。这金矿的产出,咱们几家共分。但这金矿如何开采,要由我谢家决定。”
话音落后,众人都明白了谢道韫的意思。谢家若将金矿之事按下不表,待来日被各家察觉,定会争个头破血流。倒不如放出些利益来,将管理权紧紧控在手中,照样能够把控命脉。
周遭一时寂静。谢道韫也不急,亭立在人前,微笑等待着大家的回答。
然未等来一句表态,却先听到了一声山崩。
周遭骤然轰鸣阵阵,碎石簌簌下坠,王献之急忙将手臂挡在了郗道茂头上。他回头望去,见众人都护着各家女郎,唯有谢道粲被郗恢紧紧环着。郗道茂只觉一阵灰尘扑在脸上,刚闭上眼睛,便感受到王献之手臂的微香。她战栗了一下,随即将身子蜷缩起来,躲在了王献之的袖子下。隔着布料,她仍然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量。
这阵轰鸣持续了大约半柱香,待声音停歇后,王献之才松开了郗道茂的手。
谢道韫最先反应过来,她暗道一声:“糟了。”
随即便急匆匆向着门口跑去。
果然,待她抵达众人的入口时,开门的机关已经崩塌。
谢道韫警惕地回头扫视四周,脑海中立刻有了猜测:“有人拿走了那柄剑!”
谢道韫虽不知那柄剑的渊源,可在几次下地宫时,她都有刻意来看这柄剑。剑被藏在地宫正中心处,或许左右着地宫的生与死。
“去看看那柄剑还在不在。”谢道韫低声对谢玄道。
后者快步而去,回来时果然带回了否定答案:“长姊,剑不见了。”
谢道韫立刻联想到昨夜出现的那波燕人。
“是他们!他们也混进来了。”谢道韫重垂了墙壁一圈。
看到谢道韫的表情变化,众人也慌了神。这座地宫本就是谢道韫带他们进来的,如今她都无计可施了,那众人更不知该如何出去。
收获金矿的喜悦立刻被死亡的恐惧代替。他们回到了地宫入口处,看着崩塌的开关和紧闭的石门,心中升腾起浓浓的不安感。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殷楚芸颤抖着问道。
谢道韫看了她一眼,此时并无心与她解释什么。
可大家看到她的反应,更加坐实了形势的严峻性。
“你们谢家是想要我们的命吗?”桓济愠怒道。
郗道茂与谢道粲对视一眼,见她眼中亦是恐惧,猜想她对这件事恐怕也是一知半解。
谢道粲内疚地握住了两位好友的手:“我起先并不知这里如此危险。”
她的手也在颤抖。
谢玄此时已和桓济争论了起来,谢道韫亦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原本事情就要敲定了,偏偏那些燕人抢先一步,还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寂静的地宫中,争吵声格外刺耳。刚刚落在地上的那些骷髅堆在不远处发出诡异的笑容。而随着时间流逝,地宫中的空气逐渐沉闷了起来。
众人的意识渐渐模糊。郗恢在倒下之前,看向郗道茂和谢道粲的方向。见她们靠在一处,眼睛亦紧闭着。
郗恢想要去摇醒她们,可手刚碰到谢道粲的手臂,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郗道茂觉得自己掉入了一场梦境之中,梦中黄沙漫天,厚重的城郭里开着一棵格外鲜活的桃花树。她就立在树下,感受着花瓣落在自己眉间。
就在花雨之外,一道光照了进来,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立在门口,手中握着一条鲜红的发带。
“又是他。”郗道茂分不清此时是否在梦中。
而后,手臂被摇晃了几下,她睁开了眼睛。
地宫的大门真的打开了,只不过门外并没有那道身影。王献之扶着自己起身,郗道茂努力适应了一阵才能直面外界的阳光。
昏睡的有些久,郗道茂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不受控制。她转头看去,发觉大家也是如此,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走出地宫时,郗道茂下意识望向竹林,林间空无一人,好似刚刚都是错觉一般。
“我们,真的出来了?”庾昭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谢玄拍了拍她的头:“是啊,咱们出来了!”
“你可看到刚刚站在门口的人吗?”谢道韫向谢玄问道。
后者微微点了下头:“看那衣衫,似是燕人。”
“他既然拿到了慕容氏的剑,又出了地宫,大可一走了之,为何会救我们?”谢道韫想不通那人这么做的原因。要知道刚刚地宫里的都是会稽一族世家子,若他们死在这里,对晋朝都将是一大打击,更何况晋朝即将与慕容氏有一战。
谢道韫思忱的功夫,谢玄追上了她:“长姊,你说慕容氏拿到了那柄宝剑,会不会真的战无不胜?”
谢道韫轻笑:“若真有如此神奇,大晋如今还能这般安稳?”
谢玄爽朗一笑:“也对!还是长姊通透。”
谢道韫无奈地摇摇头:“你是关心则乱,担忧叔父在战场上有什么意外。但身为谢家子,如此感情用事恐会害了你。”
谢道韫之言似乎还有更深层的意味,但谢玄不愿细想,只得垂下头道:“我知道了,长姊。”
谢道韫不再多言,先一步离开了。谢玄回过头去,发现庾昭正蹲在远处拔着野草。
“昭昭!”谢玄笑着跑向她。
庾昭撅着嘴抱怨:“等你好久了!”
她拍拍裙摆上的土,和谢玄并肩向山下走去。
人群末尾,郗道茂的脚步有些慢。她频频回头望去,林间只有阳光落下的轨迹。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又好似从未来过这里。
王献之察觉到她的异常,放慢脚步走到她的旁边:“怎么了?”
郗道茂摇摇头:“没什么。”
王献之却直接说出了她的心事:“是在想那个燕人的事情?”
郗道茂被猜中心事,便也不再隐瞒:“听说地宫里那柄剑战无不胜?”
王献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世界上不会有常胜不败的将军,自然更不会有战无不胜的宝剑。若是如此,将士们何须奔赴沙场,都去抢那柄宝剑就是了。”
“再说,慕容氏的先祖不就曾手握那柄宝剑?你可见他们统一了南北?”王献之尽量将语调放得轻快。
“没有常胜不败的将军。”郗道茂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脏又揪在了一起。
王献之忽然察觉到这句话的不妥,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嘴唇,忙追着郗道茂安慰道:“常胜不败的将军还是有的,外祖父不就是例子吗?”
王献之的外祖父,即是郗道茂的祖父郗鉴。
郗道茂听出了他的安慰之意,努力牵出一个微笑来:“是啊,祖父就是常胜不败的将军,父亲也一定能得胜归来。”
王献之见她笑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二人并肩下山,回到了落梅山庄中。
经此一事,谢家已成功将金矿之事告知了各家士族。此时众人经历生死,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疲惫,纷纷同谢道韫告辞。
郗道茂和郗恢亦立在了山庄门口。
“阿粲,不用送了。”郗道茂拍了拍谢道粲的手道。
谢道粲却执意将她送上了马车,回过头时,只见郗恢立在自己身后,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谢道粲扭头进了山庄,留下嘴唇微张的郗恢呆立原地。
王献之从他身旁经过,拍了拍郗恢的肩:“咱们顺路,一道走吧?”
郗恢看了看羊车,立刻给了王献之一脚:“你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敢耍花招。自己没马?”
王献之耸肩:“没有。”
“那你骑着我的走,不许跟我们一道。”郗恢将自己的马绳扔给王献之。
后者见他态度强硬,只能悻悻地走向自己马的方向。出去两步后,他回头,恰好看到郗道茂打开了羊车的窗子。
王献之笑着冲她挥了挥手:“容娘,我走了!”
郗道茂也欢喜地回他:“路上小心。”
听见声音的郗恢举起拳头威胁道:“还不赶紧走!”
王献之撅着嘴跳上马,心道:大舅哥赶紧成家吧,省得天天严防死守我。
郗道茂一扭头,亦对上了郗恢威严的目光:“关上窗子!准备出发了!”
郗道茂立即将头缩了回去,羊车稳稳地起步,驶入了城中。
城中街巷一片狼藉,他们勉强回到家中,傅氏早就等在了大门口。
“阿爹呢?”郗道茂拉住傅氏的手问道。
“刚服了药,我让他睡一会儿。”二人并肩向内院走去。
“明日一早阿爹就要启程了,今日他的咳疾可好些了?”郗道茂很是担忧。
“还是老样子。”傅氏叹了一口气。
众人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充满了恐惧。
入夜,郗道茂沐浴过后,傅氏端着一碗姜汤来到了她的房间:“听闻你们这两日凶险重重,喝点热汤睡一觉,也好养一养精神。”
郗道茂接过汤喝了几口,便见傅氏一脸惆怅地坐在自己床边叹气。
见此架势,郗道茂喝汤的动作停了下来:“母亲,您找我有事啊?”
听见郗道茂询问,傅氏的话匣子一下便打开了:“为娘总觉得你阿兄和谢家的婚事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