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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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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手烫着了?”

赵疆这话一出,便见小孩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来,黑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惊惶来。

然后还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赵疆的记忆中,几乎从未见过赵璟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

他赵疆的长子,生来就该是龙章凤姿,卓尔不凡的,怎么连亲爹问句话都能吓成这样?!

赵疆皱了皱眉头,“过来。”

然后就看赵璟似乎更僵硬了。

——他已经站在父亲的床榻前,再往前岂不是要到父亲膝上去了?

赵疆看着赵璟手足无措,心里撞起一股火来。

此时这般怕他,安知二十年之后,就敢逼宫犯上,幽禁他于温泉宫?!

这股在胸中盘旋已久的邪火顶的赵疆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在他几乎称得上是凶恶的逼视下,三头身的小赵璟身子都有些颤抖。

但他还是慢慢地、小心地往前挪动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挨近了赵疆的膝头。

赵疆挑了挑眉。

他看得出,这孩子正强自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和紧张,垂着眼帘,只有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对着赵疆。

“坐。”赵疆道。

赵璟小心翼翼地挨着床榻边坐了,稚嫩的脊背挺得笔直。

赵疆不耐烦了,“你怕我?”

赵璟终于抬起头来,在父亲的注视下嘴唇蠕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只摇摇头。

赵疆审视着他,几乎不是在用一个父亲的目光,而是一个君王的。他要看看这个一降生就带着光环的儿子,他最聪明的儿子,是不是在此时就带着伪装在面对他。

然后发现赵璟的眼神就落在他腰腹的伤口处。

这眼神里带着恐惧和担忧,是属于三岁孩子的纯澈。

赵疆这才下意识地顺着赵璟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那道伤口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崩开了,鲜血不知不觉就洇出里衣来。瞧着确实有些惨烈吓人。

不过赵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道刀伤虽重,但却只是皮肉伤,过不上半个月也就好了。北胡人的弯刀又快又利,但近战却不如长枪刚猛。

疼虽疼,此时他却觉得自己身体里蕴藏着热腾腾的力量——

年轻!

体验过衰败而死的感觉,品尝过游魂野鬼的滋味,现下他竟然重新拥有了自己年轻时的躯体,怎能不跃跃欲试,欣喜如狂?!

赵疆随手扯过榻上的锦被搭在腰腹,遮去那道吓到小孩子的伤疤。

他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句什么来安慰一下满腹担心的赵璟,琢磨了一下措辞,最后干巴巴地道:“没事,不会死。”

刚刚还强绷着的赵璟突然就掉下两行泪珠儿来。

赵疆人麻了。

小孩脸蛋上清清楚楚的泪痕让他突然也有点手足无措,只得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赵璟的发髻。

他倒是有心想教育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又怕这一句说重了再教这孩子哭起来没完,最后什么也没说。

别说,这小孩的头发软软的,就和摸小动物一样,倒是让赵疆的手有点上瘾。

“二爷,你的药——”

从门外断药进来的程勉话说一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二爷什么时候转了性?!

赵疆也有些尴尬,就跟被人抓包了什么不体面的事一样把手放了下来,心里还跟着腾起一股对程勉的恼怒来。

所以说话也就没什么好气:“放那。”他不等程勉再开口,便又道:“去找点烫伤的药膏来。”

程勉在赵疆身边时间不短,对他的狗脾气很是了解,知道这位爷不知抽了哪根筋突然恼羞成怒了,当下眼观鼻鼻观心地溜出去,拿了管药膏回来往赵疆手边一放,然后功成身退,全程不多嘴。

赵疆也没了撸孩子的兴致,他命令道:“手。”

赵璟就乖乖地把手递给他。

赵疆把他袖子撸起来,见果然烫红了一大片。若是一直忍着回去再处理,只怕就要起水泡了。

他手指挑了点药膏,涂在赵璟手背烫伤处。赵疆指腹上都是茧子,刺得小孩一哆嗦。

赵疆耐着性子给涂完了药,然后没忍住教育了一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自己的身体要慎之又慎,你可知你现在的身份?”

他是他的长子,是未来的王府世子,更是大晋储君。身体不是儿戏,更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赵璟小脸顿时白了,低头道:“儿子不孝。”

赵疆看他低眉耷拉眼儿的乖顺样,又觉得烦火上冲,未免吓到这胆小的崽子,直接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赵璟白着一张脸没动,说:“还请父亲用药。”

赵疆一口气梗在胸口,看着他的好大儿一副“如果我爹不喝药我就以死进谏”的架势,不得不伸手拿过一旁小案上的药碗,十分干脆地一饮而尽。

——还如同英雄好汉聚义一般给儿子亮了亮碗底。

赵璟这才对父亲供一拱手,退出房间。

“来来来,快快快。”

程勉从屏风后窜出来,给赵疆递上蜜饯匣子。

赵疆一直铁板一块的脸扭曲了一瞬便恢复正常,矜贵地从匣子里挑了块蜜饯送进嘴里,然后又被酸的眯了眯眼。

“不要梅子的。”

程勉赶紧点头:“是是是,我今儿就把梅子的全挑出去。”

口中的酸苦终于稍作缓解,赵疆这才松了颜色,对程勉道:“赵璟今日怎么来了?又是他老师教他来的?”

程勉摸了摸鼻子,笑道:“璟公子的老师也是二爷少时的师父,总该有一声尊称吧?”

然后被赵疆一眼扫的闭嘴。

气氛突然静寂下来。

赵疆思忖了片刻,慢慢地开口了。

“大哥可安葬了?”

程勉脸上的笑也敛去了,低声道:“前日已入葬。你还昏着,是静石先生带着璟公子操办的。”

他平素嬉笑无拘惯了,又是大小和赵疆相熟的关系,说到这里也不由得心中惴惴。

他是觉得此时的赵疆实在有点可怜。

定北王府赵家二爷,含着金汤匙出生,容貌俊美掷果盈车,偏还是习武的好苗子,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闯江湖,家里更是纵容宠爱——左不过,天塌下来还有他爹老镇北王顶着,他爹要是倒了,还有他哥这个王府世子顶着。

如此,赵疆既不用忧心君国大事,也不用烦恼备战练兵,想一出是一出也没人管他。他的狗脾气全是王府一家子给惯出来的。

十二岁上战场是偷偷去的,被亲爹和亲哥发现了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玩似的让他扎了几个北胡兵,回来就拿上好的百炼钢给打了枪头,这位爷却又腻烦了,改学剑术,说要闯荡江湖,留书一封携剑出走,定北王府就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去,请各路英雄好汉抓些不入流的宵小送到他眼前,好一圆英雄梦。

可他真正做了英雄的这天,却是父兄皆死,北天折柱。

北胡犯边,赵英赵堤父子先后战死疆场。

赵疆闻讯而来,到王府时已经满院白帆。他跑死两匹马,却没能见到父兄最后一面。

皇帝派来的监军被他一剑鞘抽掉三颗牙,只能捂着嘴看他点足虎贲绝尘而去。

带着一身伤回来,把北胡右将军的人头摆在他父兄灵前。

然后便昏死过去。

程勉自己是大夫,脉号的清清楚楚。

神思滞重,血不归经,是悲毁过甚的征召。

看着不像。

果然,赵疆从嘴里吐出话梅核子,就和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样:“他倒是得了一颗右将军人头殉葬,爹就惨了,还没碰上好的。”

这话说的可太僭越——北胡右将军身份地位仅次于北胡王族,给赵英配北胡王族的脑袋殉葬,那当今皇帝配什么?

赵疆:“他配个几把!”

程勉没想到自己居然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更没想到赵疆中气十足口吐脏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捂自己的嘴还是捂赵疆的嘴。

赵疆看他额头汗都冒出来了,不由笑道:“皇帝要杀头也是我在先,你怕什么?”

程勉把声音压低了,手心也直冒汗:“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王府、盯着你?!”

“郭监军被你打了事还没算,这四下里万一再有暗探,给你安一个言辞不敬之罪,你——”

赵疆耸耸肩膀,“皇帝也看定北王府不顺眼,想要扣帽子,用不着非等着我亲口说。”他随着动作皱了皱眉,拉开被子:“裂了,你给我看看。”

一看被子都教他染红了,程勉倒吸一口凉气:“祖宗,你不知道疼吗?!”

赵疆道:“你不是在研究那个什么缝合术吗?刚好试一试。”

程勉一呆,说话都有点结巴:“你、你真同意了?”

他曾在动物身上采用过创伤缝合之术,心心念念想要推而广之,但在活人身上用针线缝合,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他的几次建议都被赵英和赵堤驳回,就连赵疆,以前也对这个法子兴趣缺缺,认为不过是他的狂想而已。

程勉脚步轻飘飘地拿了他的家伙事回来,看到赵疆一张面无表情的刀削面,又有点拿不准这位爷的心思,“我、在你身上缝、这……不太好吧……”

本来就是金尊玉贵的身份,现在更是一下成了定北王府顶门户的独苗,真要让他缝出个好歹来,赵家军那些人能把他撕碎咯!

赵疆已经很不见外地剥开了里衣,露出腰腹上崩裂外翻的伤口,“让你缝就缝,这点胆量都没有么?”

程勉看得牙酸,连连摆手让他放下,“祖宗,我来,我来,您别折腾自个了!”

赵疆这才露出一丝笑模样,看着他拿出针线来摆弄,道:“若是好的快,我便叫全军推广。”

程勉两眼放光,穿针走线,直把赵疆缝的汗湿重衣,最后咬牙切齿地逼出一句来:“你只管专研医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程勉缝完伤口在发觉赵疆的掌心湿漉漉的,知道赵疆这是疼狠了。更叫他手足无措的,是赵疆的手此刻就搭在他的手背上,还握了握。

程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便听赵疆难得郑重地道:“来日战场上,赵家军的性命,还要依仗你。”

程勉一时不知该感激涕零还是先把手抽出来。

最后他选了反握住赵疆的手,也学着他捏了捏,郑重道:“你放心。”

***

程勉走了,赵疆换了件里衣,掌心相击,三长两短。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显现在房间里,对着赵疆拜下。

赵疆撇了撇嘴,“我爹这个暗号不吉利得很。”

定北王府的影卫,从小训练,形同死士,只忠于历代定北王。

按理,赵疆这个王府二少爷是不该知道这暗号的,而他爹赵英和他哥赵堤都是骤然离世,更没任何传承之举。

赵疆也不解释。

他早就知道这个暗号啦。小时候在父亲的书房中玩闹,累了就睡在父亲膝头,他迷迷糊糊地听见父亲拍了拍手,就有个黑衣服的人影从房梁上飘下来。

他暗暗记住了这个法术,自己也悄悄拍过好多次,却从来没人出现。

赵疆道:“我还未册封。”

影卫长着一张平平无奇中年人的脸,声音沙哑:“王爷世子已去,您即为镇北王。”

赵疆笑了,“若皇帝不封我,封了别人呢?”

影卫依然言简意赅:“奉您为北方王。”

如果皇帝不用他赵疆镇北境,那他自可做北境的无冕之王!

影卫忠的是赵家血脉,不是天子诏书。

赵疆大笑。

影卫语气顿了顿,道:“方才您和程医师的言语,并未有人听去。”

赵疆点点头,“九叔,父亲书房里可还留了东西给我?”

被唤“九叔”的影卫对赵疆突然亲近的称谓没有丝毫波动,只从衣襟内取出一枚钥匙:“您可自去看。”

赵疆将钥匙握在手里。

赵英的书房属于军机重地,除了小时候他常能进去玩耍,年纪渐长后也进得少了。要去,少不得层层通报,还要口称“父帅”,显得一点儿不亲近,他就不耐烦去。

现在故地重游……已隔了四十余年光景。

芯子里是个死去活来,历尽沧海的灵魂,赵疆踏在去书房的路上,也不由得恍惚。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重生早一两年?

若能早一两年,不,哪怕早一个月,早三天,早几个时辰也行!他总能想到办法!赵英和赵堤就不用死!

或许是老天看他杀伐太重,造孽太多,两个孽障儿子兄弟相残涂炭天下,故而罚他。

亲人近在咫尺,却已入葬。

人人都以为他新丧父兄,却不知……却不知在他的脑海里,赵英和赵堤的面目,都已模糊不清。

这都是,他应领受的报应。

***

书房里一切都井井有条。有军机要件,按红-蓝-白色分紧急情形,摞得很整齐。也有往来书信,友人的,僚属的,都放在信匣里。

最下面的信匣赵疆也打开看了,他本以为是什么机密,倒是没想到,是他外出游历那几年寄的。

寥寥两三封,只言片语的。

赵疆拿着信坐了一会儿,有点失望,赵英这爹当的忒肉麻,儿子敷衍了事的信也藏着,兵书情报却不知道给多留一些。

他开始翻箱倒柜。

最后在往出送信的暗格里总算找到几封布防安排,是还没来得及送出的。

里头还有个匣子。赵疆一拿在手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打开一看,果然。

一匣子蜜饯,杏肉桃脯,一个梅子的都没有。

他妈的赵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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