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别枝从宴会大厅冲出来已经有一阵子了。
途中遇到有侍者想叫住她,别枝一概当没听见。
后来,像是有人刻意要放她走一样,分明到处都是侍者和保镖,别枝却畅通无阻地出了别墅。
不过别枝对此毫无所觉。
等她出来后,十分震惊于自己在的地方,竟然压根就不是和朋友们约定的温泉村,而是一栋修在山顶上的别墅。
“搞什么啊这是……”
底下就是宽阔的大海,浪花拍打在深色陡峭的崖壁上,发出一浪又一浪的轰声。
这种地方显然是打不到车的,别枝先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她并不打算继续待在原地,只能提着高跟鞋赤着脚顺着公路往山下走。
等到了山底,别枝蹲在路灯下,掏出了放在兜里的手机——谁能想到这裙子里,她居然还穿了条规规矩矩的中裤。
看着导航上毫无印象的地点名称,别枝觉得脑袋有些胀痛。
脑海中竟然也逐渐浮现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这显然不是一场恶作剧能解释的了。
因为她好像穿到了一个和她姓名外貌都一模一样,身世却截然相反的——另一个“别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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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的别枝,在二十二年的人生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倒霉蛋。
这人六岁父亲□□,八岁母亲出轨,十二岁家里因赌博破产。
一家人为了躲高利贷选择了偷渡,结果刚落地就遇上了□□火拼。
成了孤儿的别枝又倒霉地和一群小孩一起被卖去了M国,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
下船后她终于运气好了一回,找到机会逃走了。
后来流落到贫民区街头,差点饿死时遇到了如今的养母,别珍。
也就是刚才宴会上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
回忆到这里,别枝觉得平行世界的自己,人生经历已经快比八点档虐心剧还曲折离谱了。
而现在,继承这一切的人成了她。
别枝:“……”
头,我的头好痛。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离开这条连个人影都见不到的海边公路。
靠着万能的打车软件,别枝约到了一辆网约车。
“尾号3224是吧。”
师傅接到别枝时,嘴里还在嘟囔。
“什么破地方,离得这么远,要不是系统强制分单,鬼才乐意接。”
不过看别枝上车后安安静静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又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海边公路提着鞋等了这么久。
师傅抱怨了几句,在后视镜里看了后排一眼,哼了一声,还是踩下了油门。
别枝则认真地翻看着原主的手机。
凭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别枝勉强弄明白了刚才的宴会是怎么一回事。
那种规格的宴会,能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别家作为华国老牌世家,自然是其中之一。
而别珍代表不能回国参加的别家主系,参加了这次的宴会。
她这位养母高兴地准备了很久,打算借此机会搭上看中的一位离婚空窗的目标,落实人家情人的身份,好在别家多点话语权。
却没成想那位李总已经有了新欢,别珍想下药勾引又被当场撞破,圆场还被别枝拆了台。
回想起别珍走时的僵硬表情,别枝就知道自己如果回去多半是凶多吉少。
她打车定位的地点,是记忆里她和养母别珍目前的家,一个位于S市近郊的廉租房小区离这里大概有二十多公里。
回去之后,别珍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原主这位便宜养母可不是什么好角色。
别枝捞起外衫的袖子。
海边的路灯照亮了从袖子里露出来的那截有些苍白和瘦弱的手臂。
白得有点没血色的皮肤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青紫。
有些伤口还新鲜着,叠加在愈合到不同程度的淤痕上,有点像一张网,密集到有点令人担忧的程度。
别枝也明白了为什么原主要在裙子外面穿件罩衫。
可想而知,她回去以后一顿打骂是铁定跑不了的。
本来别枝约车之前,是不准备回去的。
可如果不回那儿的话。
别枝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钱。
她摸遍全身,却只摸出来了这十块钱旧纸币,这应该就是原主全部的家当。
而手机上的每一个跟钱有关的账户,都比她的裤兜还干净。
来这里快一年了,原主也都没什么朋友,连课余打工的钱也全部交给了别珍,自己用的手机连流量都没有。
别枝搜导航约车那一会儿,就把这最老式的触屏手机唯一的话费全烧光了。
现在只能对着屏幕上的欠费停机短信无语凝噎。
怎么会有这么穷的人?
别枝以前可从来没为钱发过愁。
这下好了,连路边的乞丐都比她富有。
原主的大学也放假关校了,别枝实在想不到这种情况下除了回别珍那儿她还能去哪儿。
警察局?
可别珍是别枝的法定监护人,这里的法律规定,如果成年了还在读书的人,只要没有固定经济来源就依旧受监护人的监管。
这个世界和她以前的世界截然不同,不仅贫富差距拉大,社会资源也更多地倾向上层阶级。
她现在的身份,去了警局也只是被和稀泥,反而会更加激怒将她完全拿捏在手里的别珍。
别枝就这么一路沉思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师傅挥了挥手,对这个从头到尾都没看清样子的乘客说了声记得在平台上付钱,就不耐烦地脚踩油门开走了。
然而别枝刚下车,就被等在那里怒火中烧的别珍十分粗暴地拖上了楼。
别珍显然是恨极了别枝今晚的行为,那怨恨的目光,像淬了毒一样。
女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瞪着眼睛盯着别枝,眼睛里满是红血丝。
半晌之后,却倏地露出一个有些虚伪的笑。
“算了。”她对被她拽着胳膊丢到房间里的别枝说,“我跟你计较什么。”
别珍看着淹没在黑暗中的别枝,恶毒地想,反正明天晚上,这个小贱种就会被她送到那位她早就替她物色好的金主床上,去发挥她应该有的作用,来报答自己养了她十年的养恩。
虽然时间仓促了点儿,但好在王家那位少爷不在意提前兑现约定,也答应只要他足够玩得满意尽兴,就一定会去别家那儿替她多美言几句。
等王家的少爷娶下作为她女儿的别枝,借这个两家交好的机会,她就能重新回到别家。
这也是子嗣困难的别家,松口让别珍回来的原因。
——一个能拿去联姻创造利益的女儿,哪怕不是别珍亲生的,只要这事不被外人知道,别家完全无所谓。
横竖就是世家之间用来交好的礼物罢了,别枝的身份,配一个癖好特殊的少爷那是绰绰有余。
王家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点,所以就算后面事情败露,对方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别珍忍着想杀人的愤怒,对着别枝冷笑一声:“你就给我乖乖待在这儿,好好反省一天。”
说罢一把甩上门,还上了锁。
别珍满意地拍了拍沉重的老式锁,确定别枝完全没机会跑不掉后,她缓和了一下语气,对屋内的别枝安抚道:“放心,只要你好好反省,我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说罢,也懒得听别枝的回答,转身去了厨房。
她今晚为了处理事情连饭都没吃,宴会上为了保持仪态,也就喝了点酒,现在正饿得慌。
听着别珍离开的脚步。
别枝从卧室的地上爬起来,端坐在地板上。
“我信你个鬼。”她低声嘟囔道。
原主性格内向,脑子却一根筋,认为别珍收养了她,给她吃穿让她读书,去年还带她回到了华国上了大学。
而养母为了抚养她在会所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十分辛苦。
所以哪怕平时别珍对原主非打即骂,一有不顺心就往原主身上撒,经常把小时候的原主打得没法起来,原主还是十分依赖这位养母。
尤其是回到华国后,别珍不知为何忽然对原主态度好了不少。
虽然还是会打骂,但都是一些不怎么明显的地方,也很少会再刻意折腾原主。
原主自然十分感激,越发听从别珍的话,别珍让她对外说她们是亲母女,让她去和王家有不好传闻的少爷接触,她都一一照做。
谁能想到,一切都只是个为了要把她从骨到肉都榨干净设下的陷阱呢。
别枝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窗户处往下看。
她在的这里是八楼,廉租房的高度并不高,层高最多两米,连最低标准都没达到,妥妥的违规建筑。
但还是好高。
别枝望着窗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原主卧室的窗户外面有防盗的铁栏杆,不过有两根很早就坏掉了,没人来修,只拿木板随便挡着。
别枝把木板移开看了一下就收回手。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
卧室房间里的灯是坏的,只有一盏昏暗得可怜的小台灯。
没有吃的,没有喝的。
看样子,别珍是打算饿她一天,等饿到没力气了,想对她做什么大概都会很容易了。
联想到别珍刚才异样的态度,还有那什么记忆里总是盯着她脖子舔嘴的王家少爷,别枝肯定,别珍想对她做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要是真在这儿关一天,估计就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