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若水便是魔界的生花林,遮天蔽日的霜令花树,紫色霜令花在空中打着旋儿飘然而下。
她震惊于无边无际的紫色。
“这里从前不是这个模样罢?”霜令花长在北海之北的冰天雪地里,绝不该长在这里。这里就像施术者的一个执念,用法术禁锢着的花林,是在等谁?
“不是,这里从前是荒地沼泽。”
落阶瞧了他半晌,等着他的故事下文,结果他什么也没说。
她无趣地闭上眼。
穿过魔都的长街,是临渊在魔界的宫殿,水泽之上,悬浮的宫殿雾气缭绕。沿着百级石阶拾级而上。
石阶之上,整整齐齐地跪着两排魔将,见了临渊,高声呼喊道:“恭迎尊上。”
魔界大殿四周是高耸的黑色柱子,金蛇绕着柱子蜿蜒而上,看到有人走过眨着竖瞳。
落阶总觉得这四条金蛇有点呆。
临渊抱着落阶绕过大殿从回廊走进寝殿,低头却发现落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饶有兴致地瞧着他。
“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飞回来?”堂堂魔尊抱着一个女子穿过整个魔界像什么话?
“哦,魔界禁止飞行。”
落阶:……你们魔界挺讲究的。
临渊吩咐侍女准备药膏。
床帐是层层重叠的黑纱,绣着大朵大朵肆意盛放的血色扶桑。临渊将她放在床上,指尖勾过她腰间菱纱结,身上衣裙散开尽数落在被褥上。落阶伸手去挡,却掩不住裙下风光。
“哎……你……”
“嗯?”临渊应着,扯过锦被盖在她横陈的玉体上,“我帮你擦药,别动。”
“让你的侍女来。”她紧拉着被角。
指尖划过她的额角,眼神从上到下横扫而过,他淡淡地开口,“我的侍女只侍候我。”他心里笑道:落阶,你有什么模样我是没有见过的呢?
落阶冷哼,转过头不理他。
黑纱挡着外间跪着的侍女,临渊接过托盘上的膏药,侍女只来得及在临渊撩起床帐的刹那透过层层黑纱看到那被褥上的白皙肩膀。
临渊扶过她趴在他的腿上,入目是白皙背部的大片的血肉模糊,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整个背部以及臀部,指腹沾着药膏抚过伤口,他困惑道,“这是昼黎伤的?”
“摔的。”落阶冷哼。
“挺出息的,堂堂一个上神,把自己摔成这个模样。”
她沉默。魂阵反噬神力,那瞬间她便如同一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从云端摔下,因生来神骨,便摔伤了肉/体。
魔都的夜寒意很深,落阶因背上涂上了膏药只能趴在床上。黑纱隔着瞧得不太真切,寒风卷起黑纱依稀瞧清了临渊坐在外间的香檀木桌旁摆弄着息神香。
“身为魔尊,你也挺讲究的。”她望着外间的他百无聊赖地开口。
“我讲究其实跟我是不是魔尊没有关系。”搅动香粉的手一顿,又添了些许松香。
她想了想,“也是。”
净了手,拿过一旁的手帕仔细擦干,看到她如此淡然不禁问道:“你就不担心吗?”
手指撩过窗幔的细纱,轻轻卷着玩。“担心有何用?反正我也这把年岁了,早已无所畏惧。”从洪荒历经腥风血雨走到如今,不过是法力尽失深陷魔窟罢了,小场面。
“你倒看得通透。”临渊慢慢渡进里间,掀起被子躺进去把她拖入怀中,撩起她的长发小心地避开背部的伤口。
“你对我有所求,临渊。”不是疑问,是肯定。他们认识吗?她不记得了。她把自己封印在无界灵狱五百年,醒来后忘了很多事情。
“落阶,你知道吗?”他声音低哑,“从在竹林再看到你的那一刹,我就知道,此生,我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自己。”纵然万劫不复。
不过是千年的执念,千年前的霜令花林里等一人归,今日等到了。她忘记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在。
她提了提身子,皱着眉头看着他,“所以因为你喜欢就把我掳走?情爱这种事不是该两情相悦吗?你怎么这般不讲理?”
他把她落下肩头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魔本就不讲理,我是魔尊,更不用讲理。”
……
落阶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天里,临渊一大早就去处理魔界事务,剩余时间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偶尔也拿着书在打发时间。
她趴着累了他偶尔也会给她翻个身侧着睡会。
她低低地笑着,莫名其妙。
“笑什么?”临渊问。
“像煎鱼。”
“……”临渊。
第四日,晨光与夜色替换,落阶起床时背后的伤比前几日好上了些许,虽然法力还没恢复一星半点,但也能有力气下床走几步。
侍女不在,落阶自己推开门走出了寝殿,石阶之下种了许多的月见花。她一抬头便看到临渊从花丛里的小道走来,步上石级把她抱入怀中,有力的手臂揽上了纤腰,低头凝望着她的眸子,“一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我?”
她把自己从他身上掰下来,绕过他向外走。曳地长裙拖过石阶,头上紫玉铃铛一步一摇,临渊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好笑地道;“去哪里?”
落阶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回家啊。”走下石阶的步伐未曾停歇。
回家?真是个温暖的词。他笑了,“我这么艰难把你从神界带回来,你说走就走?”
“不然呢?还吃个散伙饭?”她活了这么久,拦着她的,他是世间第一位。不过他有什么不敢的,连一个上神都敢掳来魔域。
他讥笑,“你这一点法力都没有的小身板还想渡若水?”
她冷哼,不理他,继续向外走。
他认命了,快步向前握着她的手,柔荑肤若凝脂,他没忍住多摸了几下。
她皱着眉头看着他,心想恢复法力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这只吃她豆腐的爪子砍下来。
“在想什么?”临渊拉着她向前走。
“砍你。”
“……”临渊。
“你在我的地盘想着砍我会不会太有想法了?想去哪?我带你出去走走。”
“去生花林。”她没有法力自知不可能出魔界,今日出门不过是想去看看生花林罢了。霜令花生在北海之北的大荒里,那是她的故土。
霜令花不可能长在魔界,这么一大片用术法支撑起的林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她知道法子,是不是也可以把霜令花种到永夜城的城郊?
临渊笑了,并不想带她去生花林,便道:“你的小身板去不了这么远,我带你去看看湖罢,等你再好些再带你去城中逛逛。”
也比躺着好。落阶心想。
寝殿旁有条青石板小道通往宫殿外,走下百级的山路便能走到水泽之上,远方有青山,湖边种了绿柳,水岸上修了木栈道,一直延绵到湖心的凉亭。
临渊指了指湖边绿柳的方向,“那便是魔界的城镇,灵力修行低下的魔族喜欢在那里当个贩夫走卒。”
魔界的城镇和人间的城镇一般,热闹非凡。夜晚尤其繁华,长街挂满灯笼,游人摩肩接踵。有摆摊买果子的、卖吃食的,什么都有。
他们两人沿着栈道走到湖心亭,又折返走回了寝殿。走太多的后遗症是,落阶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裂开渗血。
血染上青色的纱衣,宛若红花开在丛中。
“你不疼的吗?”临渊轻手剥下她的衣衫,拿绢布沾着热水清洗伤口,咬牙切齿地问道。
“一直都疼啊。”从跌伤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不疼过。
临渊:……不愧是你,百级台阶来回把自己伤口走裂口了半声不吭。
落阶是神族,他无法用魔息替她疗伤,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这个罪。
因为走太远导致伤口开裂又要将养几天了,临渊不让她出门,只是命侍女带了几本杂记让她打发时间。
她侧躺在榻上,本子未翻一页,手撑着头直叹气。
侍女送上果脯吃食,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是这几本杂记不好看吗?我再换几本过来?”
“我不喜欢看这个,有话本子吗?讲小狐仙的那种。”
“我出去找找。”侍女退下,转身将要关门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榻上假寐。淡青色纱衣裹在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太过妖媚。据说是上古尊神,洪荒大战结束后,众神陨落,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如今能看到活着的,还是盛名六界的落阶上神,侍女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关门声许久未响起,榻上的人掀开了眼皮看了一眼。
侍女慌忙收了目光,关门出去。
侍女向魔尊转达了落阶上神不喜杂记想看小狐妖话本子的想法。
那时候临渊刚听完掌事尊使汇报完事务,正在湖心亭煮茶,听了这话捏着青釉茶杯沉思片刻,“那就去找些话本子,讲小狐仙的那种。”
“尊上,魔界不看小狐仙啊,魔界的话本子都是讲魔族打神族,魔族打妖族,魔族打魔族啊。”
“我们魔族,这么不友好吗?”添茶的手再次顿了顿。“去凡界找一找。实在没有,就让他们写,写得好重重有赏。”
侍女悄悄叹气,他们尊上真是要向昏庸的方向发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