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落阶未醒。他站在门前看着天色,正想着该到时候了。正巧他座下的魔君决宿来报,说已在生花林发现辰枢上神的踪迹,只待尊上一声令下便可活捉。
“只来了辰枢?”
“回尊上,是的。”
果然,辰枢不会带天兵天将强行闯进来,毕竟,他没有证据是魔族带走了落阶。但是他没有想到,辰枢真的敢只身闯魔都,是他对自己过于自信?还是太看不起魔族了?
“锁仙水呢?”临渊问。
“已备好。”
“很好,启用阵法吧。”
“是。”决宿退下。
临渊指尖摩擦着手腕上的霜令花,轻笑着转身,便看到面无表情站在门边的落阶。
一身粉色霓裳的神女面无表情地问他,“为什么?”
“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离开。”他轻笑。
走近牵过她的手,却被她转身甩开。
“他是想进来带走你的人,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的。”
他飞身过来,却被她幻化出的枯叶剑隔开他伸过来的手。
“你为了他与我动手?”
门外的魔族侍卫听到动静匆匆而来。
“临渊,你太自负了。”她与辰枢相识了万年,深入魔窟不过是被强迫如何能比?
“纵使你不曾受伤也是与我打成平手,何况你如今只有六成法力?”
“除非我死。”反手用枯叶剑划出一道剑气打中上来的魔族侍卫数十人,其余的魔族都不敢上前,静待魔尊的命令。
落阶回望了一眼静止不动的临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身影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却在一里外现身,魔族阵法压制神力。她如何也挣扎不开在身后穷追不舍的临渊。
魔族侍卫一圈一圈地包围上来,她无路可逃,终究在生花林前止了步伐。
她握紧枯叶剑盘算着脱困进生花林的可能性有多大?在生花林里找到辰枢带他离开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如果一辈子留在这里……
魔将让出一条路,临渊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落阶,留下来不好吗?就算是为了我。”
他就像蛊惑人心的魔,一步一步给她挖下陷阱。而他的确是魔,还是在腥风血雨的洪荒时活到至今的魔尊。
“我愿意留下,你会放了辰枢吗?”
“落阶,你没有资格跟我谈交易。”他一步一步靠近。
她顺从地被他拥入怀中,他含着她的耳垂低语,“我在这世间一个人寂寞地活了这么久,如果你能陪
我,至少可以让我觉得这年岁不是这么难熬。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神族有什么好呢?不要回去。”
静默地相拥,就在决宿以为他们要拥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却看到落阶上神提起枯叶剑,下一瞬枯叶剑插入了临渊的腰间,赤金色的血瞬间染上了衣袍,而他们的尊上只是漠然一笑抬起手阻止他们靠近。
她拔出枯叶剑,临渊捂着腹没有支撑缓缓跪在了地上,落阶双手捧着他的脸,俯身轻轻地把吻印在他血色褪尽的苍白唇上,“临渊,对不起。”
他捂着伤口的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临渊抬头,所有深情都凝在眸底深处,“落阶,我最后问你一次。”他讥讽地笑了笑,“那些记忆,真的不重要吗?”
她不知道自己对临渊是什么感情?纵然是爱,那也是她与临渊的事情。辰枢不能,至少不应该因为她而落入魔窟。就算她今日命丧魔界,她也要把辰枢带出去。
如果当日,她知道临渊会把她带走,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传音让辰枢过来。
她捡起枯叶剑转身离开。只听到他沙哑声音说的那句“放她离开。”同时重物落地与无数声跌宕起伏的“魔尊”。
她不敢回头。
幻化出紫竹伞,一身神息敛在伞中,身影瞬间消失在生花林中。
……
在生花林里转悠了数天的辰枢很是头疼,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在他有记忆以来遇到的事里来说不算最麻烦,但是就是这些不算最麻烦的事儿一件接一件,让他心力交瘁焦头烂额。
半个月前,璃月被狰所伤差点魂飞魄散,他和呈越匆匆去了幽冥司为璃月疗伤,未曾察觉到魂阵有裂缝。他收到落阶传音之术赶到枫木林的时候,魂阵已修补完毕,但落阶不知所踪。
他循着落阶的神息在枫木林寻到了枯叶剑后也未曾发现第三人的气息,如今在这世间,能躲过他悄无声息带走一个上古神祇的人,一只手能数过来。他希望别是他最不愿意深想的那种可能。
他带着枯叶剑一路往魔族而去,在若水河畔的时候袖中的枯叶剑感应到主人的气息有些躁动。他叹了口气认命寻了一叶竹筏横渡若水。他
不能证明落阶是被魔族带走的,不能光明正大地到魔都让他们把落阶还回来。璃月伤重,呈越不能离开。他孤身深入魔窟,如果不能带着落阶全身而退,他也认了。
人间和魔族的交界是常年雾重的若水,在若水基本不能视物,他费了些心思击退了数波魔将之后终是进了生花林。
袖中的枯叶剑越发焦躁不安。
他在生花林转悠了三天,除了看不到尽头的霜令花树见不到一只活物,哪怕是来拦他的魔兵魔将。
神力在这里被魔界结界压制,他正准备祭法器的时候枯叶剑受到主人召唤消失在他手中。
落阶能召唤枯叶剑说明了她恢复了法力,但是,辰枢越发心慌,这个时候召唤枯叶剑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关于生花林的记载,一袭粉紫衣裙的身影及近,纷纷飘落的霜令花落在四十八骨的紫竹伞上,如果这里不是魔界,辰枢真的误以为只是赴了一个约,美人从苍苍深处的小道款款走来,邀约他到人间尝一尝新开的小店。
“能出去吗?”清冷的美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似乎并不奇怪他怎么找到这里来。
“我捅了临渊一剑。”清冷美人的第二句话犹若惊雷轰炸在他的心上。
落阶竟然能在魔族捅了临渊还全身而退了?落阶如今这么长进了吗?
“再不走估计走不了了。”清冷美人的第三句话终于唤回辰枢飘远的思绪。
“林中有法阵。”辰枢道,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除了脸色苍白,身上也干干净净并没有受伤的迹象,“你没受伤吧?”
“没有受伤。”她边回答辰枢的话,边打量着生花林中的法阵。
法阵是上古法阵,看起来有些年岁,像很久很久之前便设下了。而且这设阵的方式,有些许熟悉。
她回头看了一眼辰枢,“你竟敢孤身闯魔界?”
辰枢毫不在意地看向四周,“纵然我救不出你,也有能力自行出去。倒是你……”
“嗯?”
“没被虐待吧?”
听了这话,落阶止住了步伐,看向辰枢,“我从前跟魔族有仇?”
看临渊的模样,倒更像留了风月债。她从前这么出息么?把一个魔族尊主玩弄在股掌之间。
“没听说。”辰枢答得敷衍,心里认真地在记录生花林的法阵。
“那你怎么觉得我会被虐待?”
“所以在问你。”
落阶:……
她总觉得辰枢怪怪的。
“落阶。”辰枢把法阵走了一遍,“你有什么想法吗?”
“魔界护族大阵,以望舒为阵眼,无数霜令花树为阵形,也是因为这个法阵的力量禁锢着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霜令花树。护族大阵之上还重叠了锁仙阵,但是锁仙阵现在没有开启。”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这个阵法,就像她设在这里的。
难不成,她这么早就背叛了神族?但是看辰枢他们对她的态度,倒也不太像。
他们在这里研究了半天法阵,魔族的魔将一个都没有追上来,奇怪得让人觉得后面还有狠招。
辰枢见状,只道,“我们先行出去罢。”
她只得跟着辰枢走。
离开生花林的时候,她才想起,霜令花出现在这里的谜她还没知晓,还有那个关于没娶进门的魔尊夫人。
……
魔界大殿。
玉座上的人手肘撑在膝上,玄色外袍披在肩膀露出腰腹的伤口,云歇跪在地上给落叶剑捅出的伤口上药。
神器所伤的伤口,无法用魔息疗愈,只能用神族的药物治疗。
云歇上完药,正在一圈一圈地缠纱布。
决夙欲言又止了半晌,不解地问道:“尊上,就这么把两位上神放走吗?”连派人去追捕的戏码都不演一下,略微有些草率了。
枯叶剑的剑气在体内游走,钢刀刮骨之痛深切,临渊脸上表情漠然,“你们拦不住辰枢的,从洪荒厮杀至今的尊神,岂是区区魔族能够阻拦。落阶要走的话,恢复神力后早晚也会离开,此刻拦下无用。”不过是作一作戏罢了,重要的是救出昼黎。
“昼黎破阵了吗?”依照计划,昨夜就应该破阵了。
“回禀尊上,按照你的指示,已经助妖主脱离魂阵。”决夙拱手回答道。
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他穿上外衣,笑了笑。如果落阶出去之后发现她费尽力气修补的魂阵最后因为身陷魔族便破阵了,会何表情呢?可惜,他在这里看不到了。
一千年前,落阶就该是他的。不过嘛,如今,这般玩着也很有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