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杨果真缠上了楚锦鸾，随着她一路南下。她性子跳脱，人又聒噪。楚锦鸾不堪其扰。

“你能不能少说点话。”

施杨眨眨眼，一脸无辜：“林道友不喜欢听，那我换个话题。”

“我是叫你闭嘴。”

此时两人正在树荫下歇息，微风拂过苍翠枝叶，簌簌作响，荫蔽外暖阳洒地，竟是说不清的惬意。施杨撇撇嘴，一道灵力击落树上红彤彤的果实，咬了一口感叹道，“果然吃什么都比吃辟谷丹强，那般无滋无味的东西，着实难吃。”她又啃了一口果子，汁水在口中爆开。

楚锦鸾靠着树干歇息，没理会她说的话。

“看林道友年纪和我一般大，怎么总皱个眉头。”施杨侧过头，右边的人还年少，却不知为何时常蹙着眉头，又或者抿着嘴，或许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施杨看着她侧脸，抬手攀上她左臂。

楚锦鸾胳膊一颤，下意识就想甩开。

“抱歉抱歉……”施杨也是一惊，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讪讪松开手。

楚锦鸾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抿抿嘴，站起身拍落衣摆草屑，“该走了。”

许是有了楚锦鸾方才的反应，施杨自觉落后两步，却是看着楚锦鸾背影，心中了然。

这位林道友，怕是左眼不可视物。

这一路走来，楚锦鸾总不动声色地走在左边，有时接她递过来的东西总要顿一下再接住……数日下来，施杨在接触中有了怀疑，而在刚刚又证实了猜想。

两人赶了一天的路，直至黄昏时才见到一家客栈。客栈偏僻，鲜有人至，其中顾客大多是路过此地短暂歇脚的。

楚锦鸾要了两间上房，施杨宿在隔壁。

天快黑时，有人敲响了房门，楚锦鸾正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闻声立即握住枕边啼月化成的银簪，“谁？”客栈偏僻老旧，不知会出什么意外，她不敢不警惕。

施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锦鸾起身挑开门闩，她便像条小鱼一样滑进了屋内。

楚锦鸾招招手，桌上油灯随之燃起。她靠在椅背上，长发垂落：“何事？”

火焰灼烧着灯芯，发出滋滋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施杨借着火光盯着她许久，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这位道友的命格当真有些意思。她依旧笑着，却不像之前一般漫不经心，“这一路同行，我见林道友总是面带愁绪，白花道友的盘缠总归不好意思，不如我送你一卦吧。”

灯火晃动，良久，楚锦鸾才摇摇头，“不需要。”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笑道：“算出来的命是不是就定了？”

施杨隐约察觉到这笑中带着苦意。再仔细去瞧，又什么都不见了

“命本来就是定好的。”

“那修仙逆天而行算什么。”

施杨没想到她问出这话，她一向随心所欲，并不喜欢思考这些严肃问题，“能逆天改命的人十不足一，能成仙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们本就是天下平庸的众生。不要总想着逆天才会过得舒坦。”

她不忍路上结识的友人染上这种平凡的痛苦，循循善诱道：“你最初开始修行是因为想逆天而行吗？还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这样做……”

楚锦鸾盯着燃烧的火焰沉思片刻，橘黄色的火光映在她脸上。她刚来这个世界时这具身体就已经踏入修仙之途了，而她现在修仙，是因为想变强不想死。

“卜卦并非为了改命，而是趋吉避凶，把祸患避到最小，把益处拿到最大，林道友难道不想要？”她此刻一脸正经，配上稚嫩的脸有些格格不入，还有几分流窜街头巷尾的神棍气质。

楚锦鸾依旧摇头，“我心中所想之事你占不了。”她理解不了施杨的想法，哪怕能理解她也不会这样做，于她而言，还没争取过的未来不叫未来。

“不碍事不碍事，我功夫不到，占占小事嘛。”

两人拉扯半天，楚锦鸾看出来了，这都是施杨编的借口，分明是她自己想算。楚锦鸾视线移回燃烧的灯台，“随你吧。”

施杨看着楚锦鸾得意一笑，唤出法器，圆形星盘上各种字符环绕其上，而后星盘上亮起星星点点，如群星排布在夜空。

她在地上随意坐下，双腿盘膝。星盘浮在面前，散发幽微蓝光。灯火的橘黄与星盘的幽蓝相对，仿若分割了整个房间。

星盘在半空打转，而施杨双眼紧闭，看着神色不佳。

楚锦鸾不好贸然打扰，等施杨缓缓睁开眼才问道：“如何？算出什么来了？”

一滴血突然滴落在地，室内的两人都一怔。灯芯烧着烧着噼啪一声炸响，灯火晃动，光影乱舞。

楚锦鸾看着施杨在脸上抹花的鼻血，有些惊讶，施杨却看着手上鲜红呆愣一瞬，吓得不行。

“不可说，不可说。”施杨边用袖袍挡住鼻子边往后退，没留神直退到尽头，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好像见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似的，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楚锦鸾，“只能送你一句——算了，这不是我能算的。”

她抬步欲走，脚刚踏出去又退回来，皱着一张脸，看着极其为难，“你…虽然不知道你要去哪，但你还是莫要去了。你、你因果太乱了……其它的我不能再说了……”

说完起身匆匆离去，她溜得快，房间里又剩楚锦鸾一人。施杨走后，燃烧的灯火扑闪几下，倏然熄灭，房间霎时一片漆黑。桌面咕噜噜滚出来一块石头，而原本的油灯消失不见。

石头被拿起来抛了两下，还带着灼烧后的余温，有些烫手。楚锦鸾在手心中把玩，心中想着刚才的事。

施杨占出了什么？总不能算出来她不是原主吧。

石块被她在手中打着圈，方才那油灯是她施展青鸾溯月第二篇所化，同为化物，与第一篇不同在于，第一篇的化物不能影响现实，而第二篇可以。施杨没看出任何异常，看来还是奏效的。

她把石块丢回桌上，不愿被施杨突如其来的一串事影响心境，不论如何，她必定会去见程鸢。

第二天一早，楚锦鸾踏出房门，隔壁房间屋门大开，走近一瞧，才见小二在里面收拾，楚锦鸾敲敲门板，“昨天住在这里的女孩呢？”

小二放下手里的活，“昨个半夜退的房，直接走了。”她递来一张叠起来的纸，“这是那位顾客让我交给你的。”

楚锦鸾接过纸条点点头，施杨这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什么了？吓跑了？

打开纸条，只有十二个字：命格独特，自求多福，后会有期！

楚锦鸾笑着把纸条撕碎，她倒想瞧瞧，自己是如何独特的，除了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还会有什么等着她。

见不再有人纠缠，楚锦鸾即刻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