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站的四个人,隔的远徐瑛认出人来,是吴家姐弟同两位家长。
徐瑛顿了步子,拉住裴封的胳膊,二人停在原地。
等四人上了马车就调转了头往吴家方向去,徐瑛才松开。
“长姐是因之前的过节不愿与安平侯碰面吗?”裴封侧目问她,这事儿裴封入宫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担心她还是顾忌此事。
徐瑛摇头,不以为意,“那事已由公仪先生做主,早已经解除,我是见吴家那气氛凝重,这时候我若是贸然过去,倒让他们觉得我不怀好意。”
“原来如此,不过院史大人近期确实忧心的很。”裴封似乎是知道些什么,一两句就道出些天机。
徐瑛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接着道,“我猜想多半是因为吴家姐姐的亲事。”
徐瑛来时骑的马,只能牵了缰绳和裴封走回徐家。
裴封眸光闪闪,应和道:“长姐猜的不错,前几日陛下就有意无意试探院史大人,今日散了朝召院史大人和安平侯爷进太和殿,只是亲事说的可不止是吴小姐一个,还有小世子。”
徐瑛听后一脸诧异,不禁问道:“这里头竟还有小世子的亲事呢,我说远远瞧着,他也不开心,原以为是担忧姐姐,却不想这等好事也硬要落在他自己头上。”
吴书仪不出意外嫁的是齐王,吴凌云难说,徐瑛疑惑,“哎?那小世子定的是谁家?”
这事既然有了苗头,柬议院的人铁定能知道些。
裴封不吝啬自己的消息,回道:“院史大人是近臣,安平侯是世代袭爵,陛下自然是想亲上加亲,听说定的都是皇家。”
徐瑛忍不住捂着嘴,实在是出乎她意料,“圣上膝下不是只有一位荣安公主……”
这话点到为止,其意思明显,看来是真的定了,难怪吴凌云的脸色是四人中最臭的。
难不成前世吴凌云娶的正是公主,这么一说并不合理,冯敬忠干政之后,就算是安平侯拥护,也不该为吴家留下宋氏的公主。
当年她不在邺京,也没想过明媚苍穹之下是暗潮汹涌,她甚至不愿转念想当年的吴家兴许是为了保公主的命,才甘愿为宦官效忠。
这偌大一座邺京城,徐瑛如今搅在里头,即便是日头当正,她只觉浑身发寒。
徐瑛立住没动,眸里映着日光,整个人却似灰蒙蒙的,裴封担心她多虑,关切问道,“长姐怎么了?”
徐瑛不言,盯着裴封的脸摇摇头。
启明四十五年的裴封,众叛亲离,再闻她的死讯传回京时,又未曾见她最后一面,应当也有数不尽的苦衷吧。
徐瑛万般思绪压在心头,最终也只是拍了拍裴封的肩头,“回吧,阿公还等我们用膳呢。”
徐瑛抄书时就递了话叫阿公等她吃些用膳,回来时和裴封一道,席间徐老太公问了裴封不少话,柬议院还有事,用完膳老太公就遣人送了裴封他回宫,反倒是徐瑛没溜去金羽营,反常的很。
老太公到她院子里时,徐瑛正靠在太师椅上晒太阳。
武阳见老太公来,立刻也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徐瑛一排。
“平日你可闲不住,怎么今日爱赖在院子里啊?”徐瑛醒来这么久,性子变了许多,徐琅粗枝大叶,老太公是一眼就能瞧出来区别。
“阿公叫我躲躲懒不成么,我都在先生那里抄了两日书了。”徐瑛闭着眼换了个面,她甚少有娇气的时候,对老太公撒娇还是好些年前的事
“公仪先生罚你抄书,定是你说胡话。”老太公搬着椅子离的近些,和蔼模样全不似从前上阵杀敌,也学着徐瑛的样子靠着,手拢在袖子里闭目养神,懒懒开口,“说说吧,今年生辰想这么过?是想请陛下先生来大办一场,还是自家办个小席呢?”
徐璋不提,她自己都快忘了这回事,离四月二十也没个几日了,前世边郡不稳,徐瑛光顾着徐琅的安危,没过那年生辰,往后好些年,也没再过。
徐瑛语气蔫蔫,“何必这么麻烦,就请个逸仙楼的厨子,阿公和我两个人过就好。”
老太公不以为然,“你今年已经十六,入了殿首门下,头一个要请的难道不是公仪先生?”
这倒是个问题。
徐瑛有些无奈道:“那就设个小宴吧。”
老太公跟着后面念叨,硬要她说出个一二三来,“小宴名帖上都要请些谁,你心里可有数?”
徐瑛脑海里闪过不少人的面孔,要是前世她定没这么多要请的。
徐瑛顶着日头睁眼,伸手遮在眉骨上,深思之后缓缓开口道,“如阿公所说,头一个要请的,自然是先生,再请舅舅,可是金羽营的事就够他忙的,不知他得不得空。季信也要请,毕竟我与他一同长大,若请了他,余飞只怕也要跟着来,这就四位了。”
徐瑛歪头想了片刻,她自己是小辈,又不办及笈那样的大宴,就再请少些,“到时候叫上裴封,吴家姐姐和小世子,也够了。”
老太公起身,欣慰的看了徐瑛一眼,“你瞧,不是很有打算,也就这几日的时间了,我替你安排宴席,人就你自个儿去请。”
说罢老太公就离了院子,徐瑛看着老太公背影逐渐清醒,生辰这事稀里糊涂的就定了,宴席有阿公自然不怕,只是请人这事,着实为难她自己。
第二日徐瑛入了文徳殿就在想这话要怎么开口,却见公仪忱似乎并不大开心,周身气压低的可怕,配着一身茶白长衫,叫人四月里都觉察一股寒意。
徐瑛悄声问侍书,“先生今日是不是不大开心?”
侍书不好言说,无解。
徐瑛怕触了他伤心事,安安分分抄了两页经,也不见公仪忱抬眼看她。
磨蹭许久,徐瑛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先生在上,四月二十便是学生生辰,家中设了小宴,敬邀先生。”
“这事不急,只是昨日……”这话算是应了邀请,只是说了半截,徐瑛茫然,殷切的等公仪忱继续说下去。
公仪忱语气温和,笔墨未停,“你昨日倒开心,只抄完书课还没上,就同裴封一道出去玩了?”
徐瑛身影微滞,眉目间都是疑惑,行礼的手还僵在空中,似乎是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她心里还正纳闷,难不成还要等先生训话?
公仪忱眉目微垂,落在书页上。
徐瑛顿了半晌道,“学生不知规矩,惹了先生生气,还请见谅,学生日后必不再犯。”
公仪忱这才开口唤她入座,徐瑛应声没再说别的。
昨日抄的是《君论》和《素书》,今日公仪忱就替她解了前半册,徐瑛听的认真,一时盯着公仪忱的手,一时又落在他的袖口,总之一刻也不敢松懈。
听课比练武还要耗力,临了了徐瑛泄气一般趴在桌上,有腰间玉玦映入眼帘,徐瑛下意识坐直身子,听上头公仪忱出声道,“四月二十那日,我会去的。”
徐瑛一下子起了劲,抬头看时公仪忱已经出了文徳殿,徐瑛窃喜,好歹先生已经应了,不枉她今日费这么大神。
季信和余飞好请,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难的是吴家。
吴家定亲一事,徐瑛没见太和殿传出旨意,说明事情还尚未有定论,想来正是吴家犯难之际,徐瑛这么上门都不对,索性转头去了柬议院。
徐瑛两辈子都没进过柬议院,里头阁楼多,人来人往的比文徳殿还忙碌些,徐瑛刚进门落脚,就有抱着书的人上下打量一番问她来找谁。
徐瑛有模有样的行礼,“文徳殿学子,请问院史大人和裴正吏在何处?”
“你来的不巧,院史大人带着一干人正去了督察署稽核,裴固守也在其中。”话音带着不善,才说完那人就疾步走了。
徐瑛吃了闭门羹,院中人忙,她半退半回头离了柬议院,心头异样感不散。
左不过就是她明日再来请,只是督察署她听的有些发怵,脑海里还是上次春猎离京与蔡道年匆匆一眼,蔡道年与其他三位不同,无论前世还是眼下,是唯一一个与徐瑛毫无干系之人。
因她不需要同督察署有什么交际,也没人告诉她蔡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只徐琅叮嘱过一句,轻易不要惹他。
徐瑛默然,选择先出宫,这脚刚踏出柬议院,身后就有人叫住她,“小徐将军,请留步。”
徐瑛回头,正是那位蔡司正。
督察署的官服板板正正,墨色为底,描金勾边,勾肩头袖口所有的边,给人以边界又令人生畏,象征督察署的公正不阿。
这墨色衣服套在蔡司正身上,在朱红的宫道里格外醒目。
徐瑛看着他慢慢走近,面上笑的欢,梳理整齐的头发,始终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本着不能被教训的风险,徐瑛还是乖乖矮身行礼,“见过司正大人。”
“小徐将军来的不巧了,吴院史与裴正吏都在督察署,不如我陪着小徐将军走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