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从没谈过恋爱,这是他第一次表白。
第一次,往往是手忙脚乱与生涩并存。
凭着一腔勇气把人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然后将唯一从胸膛里酝酿过的话秃噜出来以后,洛茨就词穷了。
之前在脑瓜里转了好多圈的告白计划瞬间灰飞烟灭,只留下了一片空白和满脑子四处尖叫着乱跑的粉红爱心。
“我、我没谈过恋爱,但我没记错的话,就是那天晚上,我是不是,是不是亲你了?”
他磕磕巴巴地问,脸色通红,眼睛甚至都因为这过度的慌乱变得有些湿润,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离开视线。
洛茨态度很到位,充分彰显了此次告白的坚定决心,从头到尾都在坚决地看着辛迢阙的眼睛,试图用眼神让别人相信他这次是来真的。
辛迢阙:“……”
辛迢阙被他按着脖子,动都动不了,只能和他对视。
两个半辈子没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就这么在这昏暗无光的房间里开启了诡异的告白仪式。
房间一时间陷入了暧昧的静默中,有急躁的湍流在两人之间流动。
见他迟迟不肯回答,洛茨急了,晃了晃他肩膀:“我到底亲你没有?嗯?说话呀!”
辛迢阙被他晃,怀里还揽着那朵焉嗒嗒的玫瑰,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几乎不像是现实生活中会时常出现的事情。
是我吃药吃多了吗?他忍不住地从脑子里这么想。
医生开药前给出的医嘱,辛迢阙都是看过好多遍的。他身份不一般,因此在这种事情上更是要小心。
从第一次接受治疗开始,身边的人就反复向他叮嘱这一点,辛奶奶也时常会专门了解他在吃什么药以及吃的分量有多少,就怕辛迢阙哪天嗑药磕出毛病来,坏了大事。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辛迢阙的谨慎几乎是没有漏洞的,他从不怀疑自己做过的事情会不会出问题。
只是今天太特殊了,让他没法不怀疑。
他不说话,洛茨还在等他回答。
虽说梦境太过真实,一眼就能看出是现实发生过的事情在脑海中的再次投映,但洛茨还是有些担心,万一事情没发生,那今天可真是太丢人了。
而辛迢阙的沉默更是加重了他的担忧。
洛茨的脸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手上还在用劲,掐得辛迢阙肩膀一疼。
也正是这点疼痛,把辛迢阙从自我怀疑的疑云中拽了出来。
辛迢阙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点沙哑,好像也回忆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嗯,亲了。”
猜测被证实确有此事,洛茨松了口气。
“啊,真亲了呀,”他放开手,瞅见辛迢阙衣服上的褶皱,心虚地帮他拍了拍,“你说你,你当时怎么还不拦着点呢?你被我占便宜了吧……”
目睹一切的系统不忍直视地转了个身,背对着告白现场。
洛洛是真的心里没数吗?它想。洛洛不知道自己喝醉以后劲多大吗?
系统幻想起辛迢阙被强行按在沙发上强吻的可怜模样,觉得这次的任务目标还是有一点点倒霉在身上的。
而辛迢阙却没有顺着洛茨的话说下去,商人敏锐的本性让他发现了这场谈话中的漏洞,也使他更动心了洛茨性格中的缺点。
他选择了一条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你当时夸我眼睛好看,”他轻声说,“夫人是只喜欢我的,还是别人的也喜欢?”
这个问题问得隐晦,像是引诱,又像是示弱,他还看着洛茨。
房间里仅剩的些许微光,让辛迢阙的眼睛看着比平时颜色更深一些。洛茨与他对视,总感觉这双眼里面藏着无数细小的钩子,像是要把他勾进一处漩涡中。
他犹豫几秒,选择坦诚回答。
“只喜欢你的,”他说,“辛迢阙,我只喜欢你。”
如此直白,反倒让提问的人愣住了。
“我有秘密没告诉你,”辛迢阙低声说,“不介意吗?”
洛茨顿了一下,重新跪直身体,手指再次点在辛迢阙的额头上。
不同于上次半强制的意味,这次的触碰是心疼的,怜惜的。
“如果你的秘密是你这里不太好使的话,”他轻轻地说,“那没关系的。”
辛迢阙:“……”
他稍微仰头去寻找洛茨的眼神,不出所料地发现,他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智力低缺人士。
这只河豚疼他的心千真万确,只是想得太夸张了。
辛迢阙抬手,把洛茨还摸他额头的手拽下来。
“我只是有点病,我不是傻了。”他头疼地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什么眼神?”
洛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眼神刚才确实有点露骨,但他不承认,装傻。
辛迢阙盯着他看了会儿,失笑:“没什么。”
他坐得累了,往后靠去,仍然小心翼翼地搂着那朵定情玫瑰。
洛茨见他放松了一些,自己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蹬掉鞋子上床盘腿坐着,掏出手机来看了一会儿,又放下。
“看什么?”辛迢阙问。
他正在很专心地观察玫瑰现在的状态,脑子里闪过好多种能将这朵花永久保存的方法。
“在看表白完以后对方应该是什么反应。”
洛茨如实回答,辛迢阙的反应有点超出他的预料,洛茨第一次告白,心里没有底。
他自己想了会儿,又在手机上查了查,终于还是决定要问当事人要个答案。
“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他恳切地问,“你愿意让我对你负责吗?”
辛迢阙:“不怕我?”
洛茨反问:“怕什么?”
“怕我的病之类,”洛茨没表现出抗拒厌恶,辛迢阙也就跟说个笑话一样,玩笑着提起,“不怕我半夜拿把刀站你床头,说要和你殉情?”
“连犯病都是要和我殉情?”洛茨重复一遍辛迢阙给出的假设,伸了个懒腰,趴在他的大腿上,感叹,“你真的好爱我哦!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爱我!”
“我……”
“所以我们到底在没在一起?”
洛茨仍然关注最开始的问题,就好像他们之间应当存在的那些世俗的问题都不值得关心,都是可以随便抚开的尘土。
在他态度的影响下,辛迢阙被愉快和担忧压得发沉的心也轻快起来。
“如果你想要我的承诺的话,我永远都会给你。”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不想要了,也请告诉我,我会遵循你的意愿将它收回。”
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耳语,但郑重之意分外鲜明。
“……”
洛茨趴在他的大腿上,怔怔地看着他。
“不会难过吗?”许久后,他问。
辛迢阙想了一会儿,摇头:“这只是一句口头的话而已,到时候我能不能做到还另说……最好不要有那天,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真放手。”
这话说得很诚恳,太诚恳了,洛茨打量着此刻他的申请,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呆。
他“哈”地笑了一声,倒回辛迢阙身上:“你真的好爱我!”
他再次重复。
辛迢阙没有反驳,一手拿着玫瑰,另一只手摸了摸洛茨的头发。
洛茨拿出手机,和他分享这些天的学习成果。
“‘告白之后,可能会存在情绪激动,嚎啕大哭的情况在,这时候一位合格的伴侣要给予恰当的抚慰,比如拥抱、亲吻。’”
他一字一句念得很认真,末了挑辛迢阙的刺:“你为什么不嚎啕大哭?不感动吗?”
河豚想扎人,合格的渔夫要懂得怎样躲避。
辛迢阙回答:“很感动,真的,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如果你很想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下一环节。”
下一环节是什么?
没人说话。
洛茨撑起身体,吻了上去。
辛迢阙接住了他,想接住珍宝。
……
三天后,辛奶奶在ICU的病房中睁开了眼睛。
“很成功,”一位医师说,“老太太日后的生活起居要更注意,但情况要比我们预想得好很多。”
一场大病,折损的不光是肉身,还有精气神,不过好在辛奶奶睁眼以后还是从前的那副样子。只要这心性在,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太虚沉。
辛迢阙去看她的时候穿了件高领的毛衣。
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辛迢阙惯会压制自己的情绪,可到底是祖孙,辛奶奶还是在自己孙子的眉梢眼角看出了些许不同。
想起之前的寿宴上辛迢阙提起的事,她眉眼一动:“成了?”
辛迢阙:“嗯。”
辛奶奶叹气,她不觉得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这件事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从辛迢阙来她身边开始,辛奶奶就一直在教他,要抓住一切有利的机会,达成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如今也算是活学活用。
“既然成了,就好好待人家,”她嘱咐,“那孩子看起来不像个聪明的,别欺负人。”
辛迢阙又“嗯”了一声,对洛茨不聪明这个认知不做评价。
见他跟个闷葫芦似的,辛奶奶懒得跟他说话,挥挥手就想把人赶走,但瞧见辛迢阙今天的服饰,有些奇怪。
“怎么今天穿的这个?”她问,“不是不喜欢穿高领吗?”
辛迢阙沉默一会儿,答:“其实也差不多。”
他不予多言,嘱咐辛奶奶注意身体以后便转身要离开,但在转身的时候,辛奶奶眼尖,看到了他衣领稍微露出来的那块皮肤是青紫的。
现在小年轻都玩的这么花?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辛奶奶觉得自己要跟不上这个开放的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