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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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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长在宫廷,天下佳丽汇聚于此,谢璟已见识过太多美人。

但在看到重重纱幔之后,那张在夜色里都白皙到近乎盖了层光晕的侧脸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待他反应过来时,已坐在了床边,一手挑起了帷幔。

这下便将洛泽微恬静的睡颜尽收眼中。

他怔了怔,触电似地缩回了手。

半透的薄纱落下,那张清丽已极的脸重新变得朦胧模糊,理智似乎也随之回归。

此行是为揭开洛泽微虚伪的面纱,莫要被这妖人的表象迷惑!

谢璟眼底晦色翻动,一手按住额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就像被人施了妖法似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前倾,帘后之人的五官便在不断靠近中逐渐清晰起来。

与恶劣的性格不同,洛泽微样貌竟生得足以令清皎明月黯然失色。

眉眼像是淡墨绘成,柳眉柔和地弯着,轻轻压在那对修长的眼眸之上。可惜沉睡时无法看到浓密挺翘的眼睫下,究竟藏了何等迤逦盛景。但不难猜出那对眼瞳定也如其人性格,是高山间清霭浮雪。

临近夜间,内殿还未掌灯,却能看出这牛鼻子道士的肤色白得几近透明,与铺满床榻的霜发相映生辉。

在此之前谢璟一直无法想象书本中描绘的冰肌玉骨到底是怎样的景象,现在他有了答案。

在一片冰玉之上,是雕琢得毫无瑕疵的鼻骨,和其下那双泛着浅红的莹润唇瓣。

谢璟的目光蓦然定住,他不合时宜地想到去年春猎时,在山间看到的那株早春山樱。

初开的花瓣边缘尚未着色,但花心绽放的地方格外殷红,不难想象触摸时手感该是多么柔嫩润泽。

鬼使神差地,谢璟真的伸出了手。

喉结下意识地吞咽,他放空了意识,指尖离那双微微抿着的薄唇越来越近。

仅存的理智在鸣鼓警告,就算他是君主,也不该对臣子如此冒犯。

可就像着了魔般,更近了……近到马上便能揉1搓到那份温软。

倏地,一声呢喃打破室内静谧。

“谢璟……你……”

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谢璟只觉那喷吐在自己指上本就温热的呼息霎时变得滚烫。

他惊慌失措地坐直身子,将手掩在广袖下。

在确认过洛泽微没有转醒的迹象后,谢璟暗暗松口气。

但随之而来的,是脑海中掀起的山呼海啸。

自己方才在做什么?!

虽然只有瞬间,他竟生出了想要亲近这牛鼻子的念头!

洛泽微果然是个妖孽,会引人不由自主地堕入迷障。

谢璟目光不善,甚至可以说是森冷地看向床上的人。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此刻洛泽微眉心紧紧地拧着,双唇也被抿得快要没了血色。

谢璟冷哼一声,低沉压抑的声音裹着冷厉地回荡在殿内。

“妖人果然惯会迷惑人的神智。”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杀意,洛泽微长睫一颤,头轻轻向另一边垂下。

平日里清冷不可侵犯的国师总是衣领高束,现下却寝衣略微凌乱,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修长脆弱的脖颈。

只要谢璟想,就能轻易掐断那截好看的脖子。

摆出这副毫无防备又柔弱的模样,是在引诱谁呢?

谢璟狠狠搓着刚沾染过对方鼻息的指头,放任阴暗嗜血的念头在一片黢黑中滋长。

所幸殿外忽地喧闹起来,让他暂时收起将要自体内苏醒的凶兽。

“太子爷,是明皇后娘娘来了,咱们也出去见见罢。”元远匆忙走进来,贴在他耳边道。

“我这位尊贵的母妃竟会专程来看一个牛鼻子,有趣。”

难怪洛泽微那忠心耿耿的道童没有冲进来护主,原是来了位大人物啊。

元远看到他嘴角的淡笑,急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明皇后还带了位太医,明显是来者不善呐,殿下千万当心!”

谢璟还在不慌不忙地整理衣摆:“她哪次是善的?”顿了顿,眼底笑意愈深,“走罢,且去看看这出好戏。”

主仆两人走得匆忙,并未注意到帘幔后的人长睫翕动,缓缓抬起眼帘。

洛泽微看眼掌心还未消褪的瑶花印记,隔着重重纱幔,神色复杂地望着谢璟的背影。

在灵气稀薄的九洲,他无法起卦占卜,便用这种方式探问天道,所做的梦自然也是预知梦。

他的确集齐了补天石,却在登坛祭天的关键之刻,也是最无防备的时刻,被人以利剑穿心。

那时他已耗尽灵力,无法动用仙术修复伤势,只能放任身躯逐渐失去温度。

梦中发生的事大抵还需过相当长的时间,因此梦境还有些混沌。加之他受伤深重,怎么都无法看清高台上那道挽剑的身影。

但他还记得那人的眼神,冰寒刺骨,带着浓如实质的恨意。

在他被谢璟的杀气惊醒时,他看到了小太子漆黑眼瞳,梦中人的眼眸霎时清晰起来。

那是长大后的谢璟,洛泽微笃定地作出判断。

谢璟就这么恨他?

这便麻烦了,且不论他是否真会死于谢璟之手,如果真龙不愿配合,天裂便会继续扩大,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九洲结界。

五百年前耗费修真界数十位大能铸成的大阵,里面封印的东西一旦跑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几日相处下来,谢璟留给他的印象并不好。

若瑶华山有这样顽劣不堪的弟子,他早就将人丢去思过崖,受山巅寒风鞭挞上个十数年,好让其诚心悔改。

可为了天下苍生,至少不能与谢璟真的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理智告诉他,那就只能……由他来稍作示好了。

可一想到那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想取他性命,洛泽微不由冷笑。

示好其实也有很多种方式,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也是十分可行的。

修真界里不乏养狗当灵宠的修士,他曾听他们说,这是对付恶犬极好的手段,且屡试不爽。

谢璟不是桀骜不驯吗?

那就把他当狗来训。

进来掌灯的聆弦刚好看到这幕,小手一抖,险些将灯油洒出去。

仙尊的眼神看上去真恐怖啊,是哪个大冤种又惹动了尊上杀机!

等等……尊上醒了?!

小童子面色一喜,刚要欢呼,只见洛泽微做个噤声的手势。

“外头来了什么人?”

“尊上,除过谢璟,褚氏和谢胤也来了。”

洛泽微叹口气:“在外人面前,你要称呼他们明皇后和圣上,也不要再称我为尊上了。”

聆弦歪歪头:“嘿嘿,这不是一时改不了口嘛。尊上放心,聆弦不会漏出破绽的。”

这时外面纷杂脚步逐渐接近,洛泽微重新躺好,阖上双眼。

“你且出去照应谢璟,不要告诉他们我已经醒了。”

修道的人不入俗世,但不代表他们都是傻子。

不过是场小病,却惊动了帝后亲临,其中定有阴谋。

“陛下怎么亲自来了?”不多时,一道柔柔的女声停在榻前,“探病由臣妾代劳便是,当心让病气沾污了您的龙体。”

褚皇后年过不惑,嗓音依旧清甜如豆蔻少女,不难想她平日该是多么注重维护自己的外貌,因此圣宠不衰。

谢胤由宫人伺候着坐下,褚皇后便绕至他身后,为他按摩肩膀。

“皇后,今日两位阁老并多位大臣递了折子,要朕准许他们前来探望国师。空青乃是仙人临凡来庇佑我大雍,他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朕就算是为国运考虑,也该亲自前来探望。”

空青是洛泽微的字,听到谢胤对他评价如此之高,谢璟和明皇后同时在圣上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谢璟嫌恶地扫过体态婀娜的明皇后,又把视线落在洛泽微身上,眼底满是嘲讽。

仙人临凡?父皇果然对妖孽情有独钟。

从前被明皇后迷得团团转,而今又多了个洛泽微吗。

明皇后嘴上柔情蜜语,眼中亦只有讥讽的笑意。

这个来历不明的道士打着谪仙的旗号,一入宫就放出预言,称当今皇子中出了位真龙转世,乃是未来拯救大雍于倾亡之刻的明君。

偏生圣上专信这些妖言,当即就令国师务必将这位真龙找出。

国师择徒之日,枉她调动了褚家的所有力量,只为让她亲生的二皇子谢琢入他洛泽微的青眼。

当日所有在场的阁老太傅们都能看得出,谢琢不论学识心性都在谢璟之上。

只需这位新任国师点头,谢琢便会取谢璟而代之,成为大雍新的太子殿下。

可这牛鼻子竟不识好歹,伸出的手在即将落到谢琢身上时一个大转弯,不孚众望地点了谢璟。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当众拂了他们褚家的颜面,并断了二皇子一条立储的机会。

想到这里,褚皇后妙目一转,柔声道:“陛下胸怀天下,可您事必躬亲实在太累了,臣妾瞧着心疼。身为后宫中人,臣妾虽不能为您分忧,但也想在小事上为陛下尽一份力。”

洛泽微不愿投靠褚家也好,今日她便物尽其用,既除了这碍眼的国师,又把谢璟这个狸猫太子拉下马。

“皇后只需帮朕揉揉肩,朕已很欣悦了。”谢胤慵懒地坐着,例行公事地向聆弦询问,“小道长,空青究竟得了何病,可有找太医看过?”

聆弦正踮着脚远离帝后令人黏腻的氛围,乍然被点到名,好险没撞在床柱上。

他干巴巴答道:“回陛下的话,贫道整日都在接待各位大人们,未曾去太医院看过。”

“这不巧了,臣妾正好请了张院使来。”

明皇后示意身后的老大人上前,自己的眼神却往谢璟那边飘。

谢璟挑挑眉,慢条斯理道:“母妃果然思虑周全、细心体贴,父皇不如就让老大人为国师瞧瞧?”

在谢胤默许下,张院使抹了把额角细汗,上前看过洛泽微的气色后,小心翼翼地执起他搭在胸前的腕子。

恰此时,外头长风呼啸而过,内殿里纱幔烛火一齐晃动。

谢璟一晃眼的功夫,似乎有刺目光亮自院使指尖掠过。

他又定睛细看,却只能看到老太医干枯的手正搭在雪白的肌肤上,准确地按住几根青色蜿蜒的血管。

就在谢璟迟疑间,情况突变。

老大人面色凝重地捻脉,忽然大惊道:“陛下,娘娘……这、这……国师是中了无解之毒啊!”

谢胤骤然起身,沉下脸问:“张卿慢慢说清楚,空青他怎么了?”

国师上任五日,从未踏出深宫半步,接触的人也寥寥无几。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对这深居简出的人下毒,就不怕被查出来么?

按大雍律,对旁人下毒可是重罪。即便是王公大臣犯法也一视同仁,轻则褫夺官爵,重则株连九族。

张院使深吸口气,情绪平复后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国师中的是七日香,一种无色无味之毒。只需几厘剂量,便可让人长睡不醒,在七日内毫无预兆地毙命,且无药能解。当真是杀人于无形,歹毒至极!”

“宫中竟有人用如此阴险的毒!”褚皇后花容失色,后退几步,身子软若无骨地倒在谢胤怀里,“陛下,臣妾好怕……”

谁能拒绝娇花带雨的美人向自己撒娇?

谢胤揽住褚皇后,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有朕在,谁敢动你?”他语气温柔,眼底却无丝毫温度,看向地上跪伏的太医时,更只余一片凉薄猜忌,“张承寅,你说中了七日香无法被察觉,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深秋时节,殿内也没升火炉,张承寅额发却黏在身上。

“七日香刚融入血脉,身体不会有任何不适。但仔细把脉便会发现,中此毒者脉象凝涩沉缓,呈弹石之势。且此毒以初开的幽昙为引,服食下去顺着血液流至全身,人也会自然散发出昙香,故名七日香。”

皇帝听罢,面色一变。

谢璟也凛了神情,显然与他的生父想到一处了。

方才顾着勾心斗角,谁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张院使提起,漂浮在殿内的幽幽冷香才开始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正是昙花的香气。

洛泽微真的中毒了?

谁胆敢在天子眼皮底下,给大雍国师下这样的毒?

谢璟想到张院使指尖一闪而过的那道光,身为太医院使,于袖中藏一两根淬了毒的银针,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七日香这样的罕见的毒,以褚家滔天的权势,大概也能搜罗到。

他这样想着,视线移到明皇后身上。

后者正眉目哀戚地看着洛泽微,向张院使询问:“国师真的没救了吗?院使大人再想想办法。”

“娘娘,就是神仙转世,也难解七日香之毒,老臣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戏演得不错。

谢璟袖手看他们二人唱双簧,心里谈不上是愤怒还是痛快。

怒在明皇后不但想要太子之位,还要他谢璟的性命。痛快在……想不到明皇后一出手,便解决了洛泽微这个碍眼的存在。

这种瞌睡就有人递上枕头的感觉,当真令人愉悦。

就是可惜了牛鼻子那张美丽已极的脸。

但自古有云,良辰易逝,红颜薄命。

牛鼻子九泉之下若觉得冤屈,就去怪自己生出这么一副妖孽的长相罢。

现在他该关心的是,如何把这口大锅稳稳扣在明皇后头上。

那边明皇后已有了动作,她拭去眼角泪珠,向谢胤毕恭毕敬地行礼:“陛下,国师大人死得冤枉。臣妾身为后宫之主,管理失当以致剧毒流入宫内。自当查出凶手,告慰国师在天之灵,向圣上以及大雍臣民们赎罪。”

谢胤眉宇间难掩厌倦,伸手按在太阳穴上慢慢揉着:“皇后这么说,是已经有了头绪?”

“回陛下,臣妾以为国师身负绝学,强行下毒是行不通的。犯案者定和国师有过接触,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而自国师入宫,除了太极宫外,只出入过慈庆宫,莫怪臣妾多疑……”

娇媚婉转的声音说到一半,就被谢胤拍案而起的阵仗惊断。

天子震怒,所有人都要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胆——明皇后,你可是在说,朕钦封的皇太子、国师认定的真龙转世,是个阴狠使毒的人?”

谢璟本垂着眸等待皇帝的诘问,听到这里愕然抬眼。

谢胤冷落他冷落多年,原以为这冷漠的父皇定也想寻个由头将他废掉。可看谢胤此时的态度,竟是想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不过他仍须为自己辩解:“明皇后娘娘,儿臣的慈庆宫可没有与外界联络的法子,像七日香这种奇毒,难道不出宫门便能寻到?”

太子所在的东宫,就连内侍都要严格筛选。这些宫侍只负责太子日常起居,出宫联络采买等事并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唯一能成为突破口的宫外来人,只有身为外臣的太师。他们要每日出入文华殿,负责教导皇子学业。但大臣进入皇宫都需查验腰牌,并经过层层搜身,根本无法夹带毒物。

谢璟的辩词确实无懈可击,就算东宫真的惊现七日香,根源问题还是出在后宫管理上,那就是她这六宫之主的账了。

谢胤面色微沉:“皇后,你平日深居中宫,独自管理后宫繁杂事物,还是让你力不从心了。”

这话听起来很体己,却让明皇后脸色煞白:“圣上赎罪,是臣妾疏漏了,臣妾今日便下令彻查后宫,定不会出现一条漏网之鱼!”她跪在地上,还不忘朝谢璟投来怨毒的目光,“但害了国师的凶手,也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朕不想看到诸如此类事件再发生第二次。”谢胤摆手示意明皇后起身,又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眼底同样没有任何起伏,“至于太子,即日起软禁东宫,直到此案结束,再作定夺。”

谢璟垂眸,敛去眼底晦暗,恭敬地跪下领旨。

他被明皇后架到了风口浪尖,便只能按照流程接受三法司的会审,唯有如此才能洗清身上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大理寺也有他安插的内桩,只是未料到这么早便要将他的势力亮出来。

跟在皇帝身后的侍卫提刀出列,谢璟瘦弱的身子在这些练家子面前显得格外精致易碎,无需多费力便被扣住,连拉带拽地往殿外拖。

洛泽微闭目用神识看着这出闹剧,眼睫动了动,挣扎起身。

就算他对谢璟提不起好感,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样尔虞我诈的戏码,真是丑陋。

但他体内残留的天道之力还在被九洲结界压制,行动难免有些迟缓踉跄。

外殿的风吹进来,轻纱飘荡。

雪色人影摇晃着自床榻上坐起,白到透明的双足触地,那冰玉雕琢的脚趾似乎因肌理僵硬而蜷缩一瞬,马上被垂落的素白道袍遮住。

霜发飘动,衣袂翻卷,浑身上下俱是雪白的国师,在烛光里缥缈得好似不在凡尘。

其中一名侍卫无意识地回头,正看到这一幕,登时发出短促惊呼:“起、起尸了啊——!”

人高马大的汉子尖叫过后,眼皮一翻撅了过去。

没有人搀扶他,他们甚至连谢璟都忘了拖走。

就连褚氏和谢胤这种见惯大风大浪的人物,都只能呆若木鸡地立着,半晌无法理清现在是怎么个状况。

“护驾,快护驾啊!”

褚氏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国主母颤巍巍指着不知是人是鬼的国师,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往后蠕动的样子狼狈至极。

张院使看起来比褚氏还要惊恐,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差点仰面倒下。

幸好一只冰冷的手及时伸出,将他稳稳当当扶住。

年逾古稀的老大人睁开眼,看清近在咫尺那张清丽脸庞,嗅着鼻尖浓郁的幽昙清香,感受着对方没有温度的细腻皮1肉,顿时觉得一股寒意顺着手心里直冲天灵。

他毛发悚立,一窜三尺高:“冤有头债有主,不是老臣毒死你的,你去找别人啊!”

张承寅一把推开洛泽微,又哭又笑地扯着喉咙尖叫起来,“中了七日香,没死?活了!等等……这么冷,你还是死的吧!”

“死得好,死人就不会说话了!哈哈哈!”

谢胤还算镇定,他冷眼看着这副兵荒马乱的场景,额角青筋突起:“张承寅,放肆!”

老太医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转过身,只是那对浑浊的眼睛一片空白,唯有狂喜之色浮动。

“哈哈哈,圣上您瞧,国师他是死的啊!”说着,他表情狰狞地扑向皇帝。

“快拦住他,他已经失心疯了!”谢璟在一旁瞧着不对,当即想抢过去,脚步却被倒在地上的侍卫一拌。

电光火石间,洛泽微勉力上前,运掌成刀劈在张承寅后颈,这才将人放倒。

“空青,你身上的毒没事了?”谢胤一脚踹开张承寅的身体,走上前拉住洛泽微的手。

虽入手冰凉,但脉搏跳动还算正常。

洛泽微任由他检查自己的脉象,模仿人间那些臣子的语气道:“贫道的昏睡之症是老毛病,并未中毒,让陛下忧心了。”

皇帝脸色阴沉,又往太医身上狠狠一蹬:“混账!竟敢骗朕!”

马上便有几个识眼色的侍卫小跑着将张承寅架起,拖出了寝殿。

洛泽微淡淡扫过一片狼藉的内殿,状作疑惑地问:“陛下,方才发生何事,为何笃定贫道是中了毒?”

谢胤睨向褚氏,冷声道:“是朕的家务事,连累了国师,让空青见笑了。”

褚氏面如菜色地跪着:“陛下,臣妾担心国师的身子,才特地请了张院使来。没想到张大人的医术竟……如此不济,惊扰国师的罪过臣妾愿一力承担。”说罢她挪动双膝面向洛泽微,咬牙道,“为国师带来诸多麻烦,是本宫的错,请您原谅。”

洛泽微点头,真诚建议:“皇后娘娘还是少操心的好。”

他是肺腑之言,听在褚氏耳里就是十足的阴阳怪气,藏在阴影中的双目愈发怨毒。

七日香是褚家费尽人力才得到的,她也的确看到张承寅把淬了毒的银针扎入洛泽微的脉搏。

可这妖人非但没死,怎么还能活蹦乱跳呢?

很快她就没了心思针对洛泽微,只因谢胤,当今圣上看她的眼神太过疏冷,找不到过往的半点荣宠的痕迹。

谢胤没有责骂褚氏半句,但他心中有数。

洛泽微苏醒,褚氏和张承寅犹如看到索命恶鬼,后者更是当场疯了。

真相如何,其实不言而喻。

他真该感谢洛泽微——

没有亲手揭掉那层遮羞布,为皇家留下颜面,也让事情不至于闹到无可挽回。

“你身为一国之母,却一惊一乍毫无威严!你瞧瞧看!”谢胤抬手指向谢璟,经过此事,这个讨厌的儿子顿时顺眼了许多,“太子不过舞勺之年,都比你表现得更沉稳!”

“着令明皇后禁足十日,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并罚俸三月,以儆效尤。”谢胤顿了顿,嘴角勾起又补了一句,“皇后也累了,若下次再有类似之事,就让颐妃协理后宫罢。”

明皇后面如死灰地听完,颤声领旨。

洛泽微果然是站在谢璟那边的,如果继续深究,谢璟必定会被三司会审,没有定罪也会声望扫地。

但她还得庆幸洛泽微瞒了中毒一事,倘若天子震怒,她的后位,甚至连背后的褚家都可能被撼动。

好戏落幕,太极宫重新陷入沉寂。

聆弦手脚麻利地拾掇内殿,洛泽微则坐在案前,等着迟迟不动的谢璟开口。

可他强打起精神等了半晌,久到聆弦收拾完毕,又烧了壶热茶,谢璟都只是攥紧拳默默立着,不发一语。

洛泽微揉了揉眉心,恹恹地叹气:“太子殿下若无事,就请回吧。”

谢璟踌躇片刻,别扭地挤出几字:“你当真没有中七日香?”

其实他原本想问,你真的为了我,不声不响地承受了那种烈毒?

洛泽微斟茶的手一顿,诧异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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