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仍如木偶一般被制在原处,而沈思风则片刻之间闪现在了她的身边。“医谷如今压制精神术,你在医谷想来也备受排挤吧?你的这种痛苦我能理解,二十年前,我也如你一般。看人冷眼,受人欺压。
我们都是被医谷辜负的人,你处处为医谷着想,可她们呢?她们自认处于光明,却只会把你踹到阴暗中。冠以你妖女的名头。你与其继续为其做得不到回报的付出,为什么不与我一道呢?我们联手控制住浮洲,再攻回医谷。皆时,我是掌门,你则是副掌门。我年纪大了,百年以后,你可就是医谷掌门了。
纵是之前那些医谷弟子再欺辱你,再瞧不起你,也只能恭恭敬敬的叫你一声掌门了。甚至,我可以将摄梦术传授于你,一同修炼更深的境界,那时操控万人也并非难事。”
蛊惑的声音充斥着南灵耳边,头脑开始发懵,逐渐陷入空白。
“加入我吧,一起将昔日欺辱你的人踩着脚下,一同将医谷揽入其中,踩在众生的肩上去俯瞰这天下。”
南灵的眼神黯淡起来,头也渐渐低下。沈思风心满意足解开了禁制,用扇子抬起她头。
突然,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低下了头。南灵不知何时手里幻化出一把匕首,在他靠近时一把刺入了他的腹部。
女子拔出匕首,冷冷一笑:“沈思风,你这等招数也想控制我吗?那你也太小瞧医谷弟子了吧。无论是精神术还是引梦术从来不是为了踩在众生肩上才诞生的,医谷为医者,不管是医还是梦皆是为了救人,引梦术是为了救了天下药石不治症,救药石不能救之病人而存在的。你那什么劳什子摄梦术,歪门邪术,姑奶奶不屑于学。我告诉你,我南灵即使不能身处光明,也断然不会与尔等鬼怪为伍!”
沈思风抚上腹部那黑洞一般的伤口,不怒反笑。“哈哈哈,好一个有骨气的弟子。先师还在时,最是喜欢你这般的弟子了。可惜,我不喜欢。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么你便下去替先师,替家姐代好吧。”语毕,沈思风周身涌起阵阵黑雾,欲攻向南灵。
突然,他周感一痛,这不是幻境里的,而是!
轰隆暴雨倾泄而下,葛生殿大殿顶上,暴雨唰唰从易雪清脸颊流下,她眨了眨眼,雨水模糊了长刀上的血迹。她这一刀刺准了沈思风的后心。
黑袍老人摇摇晃晃的转了过来,一掌击开了易雪清。
“准头挺好。可惜,我的心脏比旁人偏了一寸。”易雪清被那一掌击飞至屋顶上,沈思风那一掌用尽了全力,打的她心肺具震,偏头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沈思风已经逃离了此地。
与此同时,长老阁外。
“师兄,师姐。把口鼻捂住,躲起来!”元辞冰几人寻声望去,顾之桃正站在大殿上方阁子之上,举着一个包裹。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捂住口鼻闪到了一边。
白色的粉末随风而下,月兮再将内力那么一催,迅速覆盖了整个大殿。那些弟子吸入药粉后,武器纷纷掉落在地,瞬间瘫软下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命其余人将那些弟子暂且捆绑起来。南灵此时也从沈思风幻境中出来,凝了凝心神便重新开始起了引梦术的治疗。而其他几个人则迅速飞身出去寻易雪清和沈思风。
乔灵薇淋着大雨,四处望着自己师姐与沈思风的踪影,想想通常只有在殿顶才是俯视全局,他们会不会在离这里最近的殿顶......
结果她刚抬头,便看见前方一身血污的沈思风朝她这边过来。她暗道不好,可已经来不及,沈思风已经发现了她,飞身上前,她还来不及逃跑就被沈思风制住了脖子。
易雪清此时也追赶了过来,见乔灵薇被其挟持,一时也只能驻了脚步。
注意到这女人居然会在意她师妹的生死,沈思风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将铁扇死死顶在乔灵薇的脖颈:“你别过来,否则我立马杀了她,易雪清,你已经杀了你一个师弟,不想再害死一个师妹吧。”
雨势太急,两人隔得又远,易雪清听不清他的话,但凭着他的动作,还是不禁让她松开了刀,退了几步。
而被沈思风挟持的乔灵薇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师弟?
乔灵薇瞳孔一震,望向沈思风又望向雨中矗立的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沈思风挟持乔灵薇一路来到了岛口,上了船。船只开始在雨中远行,易雪清眼神一凛,纵身跳上了一旁的小船。
风高浪急,两艘小船开始在海浪中追逐。
沈思风划船之时,发现她在后面追了上来。欲将绑在一旁的乔灵薇拉起来重新威胁,长刀却比他的手更快!
雨点打在船上,易雪清长刀直刺就朝对面杀去,沈思风堪堪闪过。两人各站在船头船尾,易雪清刀刃对准沈思风,沈思风此刻也不敢再去够乔灵薇。
刀光如瞬,电闪雷鸣间便在这艘小船上开始缠斗起来。
两人皆想置对方于死地,又都受了伤,一时竟都杀不了对方,此时风浪袭来,两边皆被逼退回船头船尾,沈思风神色一暗,唰的一声袖口飞出一排钢针。
“师姐,小心!”乔灵薇飞身上来,替易雪清挡下了这一击。只听得她一声闷哼,钢针插入其后,身形一晃便落入了海中。
“灵薇——”
“蠢货!”沈思风嗤道:“你这种人还能有人替你挡刀子啊,你之前不是想杀了她吗?现在好了,我来替你解决了。”他持此已经破损不堪的铁扇,癫狂笑道:“现在无旁人了,我们这老毒蝎子和小毒蝎子,该一决生死了。”
少女的身影不断在涌起的海浪中翻滚,岌岌可危。易雪清紧攥着手中长刀,阴冷盯向已经癫狂的老者:“沈思风,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杀了你。”
她牙关里发出的声音并未起伏,更无怒意,却平静的犹如深渊幽魂,追魂索命。
“扑通——”
船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瞧着远处几艘驶来的大船,沈思风也不多做停留,迅速离开了此地。
风起浪涌,易雪清拼命拖着乔灵薇朝自己的小船翻身上去,望着已经远去的沈思风恨恨的咬了咬牙。
“雪清。”大船缓缓靠拢,南灵从上跃了下来,瞧见面色泛青,嘴唇绛紫,身子不断发抖的乔灵薇,赶忙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又为她把了脉,脸色瞬间变的极差,沉声道:“那钢针好像有毒,我们得马上回去。”
船上晨云落抱着长剑望向涛涛海面,暴雨侵袭,海天已然浑浊成一片。
刚刚沈思风的摄梦术竟能惑人心智,相互残杀,这样的场面好像不止在这里发生过。
船靠了岸,众人纷纷跳下船带着受伤的乔灵薇朝内奔去,易雪清忧心灵薇的伤势也准备跟着下船之时却发现晨云落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之上,神色阴郁的望着远处的海面。
“晨云落......”
“我问你件事,沈思风十多年前是否出过海?”
易雪清点了点头:“出过,他也坏过规矩,对师尊说是回去看望亲人。师尊想借他推动浮洲解禁,便允了。”
“你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易雪清想了想:“应该是,五月左右吧。”
闻言,晨云落身形狠狠一晃,一柄长剑直抵上甲板。“一定要找到他!他不能死,他不能就这样死了。”
男人扭头之时,易雪清蓦然愣住,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的神情,仇恨,愤怒,和害怕......
暴雨过去,天色湛亮。易雪清他们回到岛上已经三天,出海的弟子也搜寻了三天三夜,始终未见得沈思风的尸体。岛内纷纷议论,或许早已葬身鱼腹了。
“回岛主,我们并未搜寻到沈思风,但看见了海面上已经破裂的木船,这几日海上狂风暴雨,他又身受重伤,许是已经葬身海底。”月兮听着殿下弟子的汇报,轻点了点头,余光微扫,座下曾经的十二长老位,已是空空如也。
“罢了,如今岛上事情平息,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把弟子都召回来吧。”
“是。”
海边,易雪清抱腿坐在一堆滩石之中。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眉头紧蹙。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老匹夫绝不会就这样死掉。
远处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是葛生殿的弟子在修缮大殿。岛上混乱加之暴风雨摧毁了岛上一些设施,如今风波平息。岛内秩序也恢复了过来,弟子们在南灵治疗之下,基本上恢复了正常,不过毒素深根十年,余毒难清,她只能多留数日,将清毒方法交给姚慕奇,试着花个十来年解解,不过至少,从今以后,浮洲的孩子再也不会受心魔困扰。
而灵薇所幸当时回来及时,堪堪保住了一条小命。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唯独她心里面压了一块大石头。
“你在想什么?”南灵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旁。
“灵儿。”易雪清一愣,道:“我在想,沈思风或许没有死。”
南灵捡起一块贝壳,一个飞漂往海面上打去,道:“他即使没有死又如何?你们浮洲他肯定是不敢回来了,而且浮洲的安危你倒也不用担心,你们师尊也不是吃素的。到江南以后我立马回医谷通报掌门,他只要敢在江南冒头,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不知何时晨云落也出现在了后面,“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这老匹夫竟然也暗中给我下了毒,幸好南灵及时发现,否则我也得跟你们一样先发狂,再跳海。”这几日,每每出海他也要跟着去,一次两次,姚慕齐元辞冰一开始见他吐的凶,直让他回去。谁料这人直接用内力压死了自己的晕船症,再难受也不显露半分。
都以为他是因为被沈思风下毒,心里怒恨所致。
看着他那略为发青的脸色,易雪清心虚的侧过头,嗯了一声道:“此次真是多谢你们了,若不是你们相助,风波也不可能那么快平息。”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
姚慕齐易雪清亲自率人在海上又搜寻了一日,依旧没有沈思风的影子。岛上的人也自然当他死了,奸人已除,风波平息。浮洲岛一时又欣悦起来,准备重新举办祭典。
乔灵薇伤好了以后,没两天的恢复了过来,不过人倒是性情大变,不怎么像以前那般欢脱,也不再懒散,每日勤奋习武,比当初的易雪清还要疯。
天气晴朗,海鸟高飞又猛然俯冲叼走了葛生殿的供奉糕点,知鹤怒气冲冲的去赶鸟。又小心翼翼的指挥着葛生殿弟子搭着祭台,她抬头看了看天,会心一笑。这几日,是不会在下雨了。
夜色降临,浮洲岛上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晨云落在人群中穿梭,看着这海外孤岛的灯火。时不时有几个带着面具的弟子从他身旁掠过,沈思风跳海之后,这里的岛主心里石头落地,就抓着自己讲述自己当年出海的事没完。
闯荡江湖误以为华山一队人是人贩子,下了迷药结果不小心自己喝了,把前辈们运送的货物撞入了河里。只能跟着打工偿还,结果一路上中毒,受伤,惹事打架师叔师伯们钱没赚回来,又搭进去不少,一路从江南跟着上华山。还拖着华山弟子们跟南疆过来的高手比试差点没把半个山头掀了。
倒是真是有趣的经历,可惜,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晨云落?”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女子拍了拍她肩膀。
晨云落一愣转头,女子摘下面具,是南灵。
这面具比他在华山那个还恐怖!没曾想,南灵直接扔给了他一个:“诺,雪清做的,我们两个一人一个。”晨云落低头看着手里的面具,好丑......
但还是带了上去,边带边问:“那易雪清呢?好像一下午没看见她人了。”
南灵指了指一颗树下,晨云落顺眼望去。女子一袭玄衣红衫,抱着长刀,靠在树下,黑夜红火,一时还没看见,正想过去叫人,却突听鼓点声响。
玄月当空,祭台之上,先前耍着火把的弟子逐渐退场,一火红裙衫女子从空中飘然落下。红绸舞动,青丝墨染,莲步轻移,衣决飘飞。一出翻云覆雨手婉转流连间在台上旋起了一圈又一圈。
南灵定睛瞧了瞧:“那不是易雪清的师姐吗?武功挺高,武也跳得挺好,若是能去中原,何愁不名动江湖啊。”
“每年的祭典,浮洲都会选一个能歌善舞的弟子出来一舞以祭上天,告慰生灵,祈求安康。往年一般就是知鹤或者元师姐跳,今年应该是轮到元师姐了。”一旁的已经恢复过来漱玉词走了过来,欣赏着舞蹈说道。
“一舞祭苍天......”
南灵打趣道:“那一会她跳完是不是要绑一个人上去,点火烧了?”
漱玉词:......
“可以绑你。”
只闻琴声渐急,台上女子的身姿亦是越舞越快,裙裾翩跹泛起了红色波涛。
晨云落站在台下,周围似乎静了下来,漱玉词和南灵还在说些什么,鼓声大作,他不大听不见。看着祭台上翩然的蝴蝶,不知不觉目光悄然移到了那颗树下,流光飞舞,台上的红衣扫过火光,火光四溅,如同一只只火红的蝴蝶,在夜色中翩飞,照亮去往树下的路。
一曲终了,台上转动的女子也随之停下。一切如幻影覆灭,他这才回过了神来,一个晃神,树下的身影已经不知去往哪里。元辞冰此时已经跳下了祭台,几个师弟师妹立刻围了上去,她却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怎么样?我师姐跳得好看吗?”
冷不丁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激得南灵起了鸡皮疙瘩,没好气的回头看了眼暗处的人,逗她道:“你希望我说好看吗?”
易雪清抿了唇,察觉到她细微神情,南灵笑道:“如果我说一般呢。”
火影透过树枝照在易雪清的脸上,今日浮洲祭天,岛上女子们都在脸颊上点缀了朱花,在光影中显得更加诡谲多彩,却也让这个面上欢脱的朋友身上染上了一抹妖异。
“这样啊,没事,接下来的绑人祭祀才是重头戏,正好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