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你的伤是不是在屠杀同道时候受的!”
“没错。”
周南因语塞。
比起辩解,她更替高讼子惋惜。那个老道说过他要将弟子平安带回去,可造化弄人。
“人不是我杀的。”
她语气还算客气,但有种不屑分辨的强硬在里面。
玉堂宗的人道:“我师叔遗书中已讲明,你与魔头慕容铮勾结害死他。铁证在前,狡辩有用吗?”
静颐子也道:“现场众人的遗蜕是我们杏林宗验过的,大部分死于你的金针雨打飞花。玉娇客,你怎么说?”
如果之前周南因只是惊讶,现在则是惊骇了。
她本以为是巧合,让玉堂宗的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可如果静颐子说得属实,那就是有人蓄意做这一切。
想通了这些,周南因觉得对方师出有名,可以理解,态度反而软了些道:“遗书能否让我们看看?”
“当然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毁灭证据。”
“你让谁看?你身后那两个,不也正是极原山余孽吗?”
周南因叹了口气。
入道十二年,曾经她是玄门的天之骄女,每一步都顺遂无比。但从极原山回来后,仿佛所有运气都耗光,每一步都如此艰难。
眼睛看不见,孤身一人面对三宗诘难。如果……如果有人能同她一起,就好了。
“诸位,不管你们信不信,高讼真人不是我杀的。玉娇客向贵宗保证,一定会协助玉堂宗查清高讼真人的死因和杀他的真正凶手。不过现在我要赶往建康去救我师妹。八月十五之前,我一定启……”
“省省吧你,高讼师叔就是当日轻信了你,才有此祸。今天你跟我们走,或者,我们抓你走!”
周南因自知此事极为蹊跷,众人恨她也是正常。语气已经近乎恳求。
“三清座下,同气连枝。恳请诸位师兄师姐宽限两月。”
“做梦!”
显然玉堂宗对她的愤恨已达极点。
杏林宗冷嘲热讽。
只有太清宗,算是承她个人情。守平子道:“你既说不是你做的,去到琢玉阁向莫掌教澄清也就是了!”
太清宗的师兄道:“不错。莫掌教持身公正,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何况还有上阳宗的情分在。”
这句话看似规劝,实则已经很是偏袒周南因了。
周南因道:“多谢二位师兄的好意,但我真的急需往建康。除非,……”
她想说“除非莫掌教能保证不占我太多时间”,但仔细一想,去了玉堂宗,以莫掌教的性格,不查明真相,不会放她走的。
不等她再说,玉堂宗有四人跃出人群,两左两右挺剑向她急攻来。有女子声音娇叱:“没有除非!”
周南因向林大林二说了句:“先走。”
她运起盲杖,听着风声。轻轻挡了四下。两厢一交手,周南因明显能感觉到对面四人的修为比云禅寺中众人强得多,大概都在玄重境。
四人再攻,周南因只是挡。
本来她现在就在嫌疑当中,不想增加新的麻烦。她悄悄拿出小娥所在的布包,准备找合适机会,先跑了再说。
“小娥,出来引路。”
一片金铁碰撞的叮叮声中,周南因出手渐快,刚想平挥一杖逼退四人,趁机撤走。
忽然她察觉到手下触感有异,笛子孔中蓦地飞出无数小小的铁蒺藜,嗖嗖嗖地打中了前方二人的胸口。
扑通两声,那两人哼也没哼,就栽倒在地上。
慕容铮眉眼生动,笑道:“呦,真不好意思。”
语气听起来却是幸灾乐祸。
变故陡生,杏林宗的人急忙上前查看。
周南因也住手,急道:“怎么了?”
林二两个始终没走,此时道:“真人威武,你的玄妙机关,将那两个小子钉死了!”
周南因心中一凉。
“我……我不知道什么机关。”
她挂念二人生死,又问阿二道:“怎样了?”
幸好有杏林宗的人在,手脚麻利地为二人内服丹药,外理毒创,才算捡回一条命。不过修为怕是难保。
阿二惋惜地道:“可能死不了了。”
杏林宗的静颐子道:“大家齐上!小心她的暗器和金针!”
太清宗的守平子道:“喂,她还有伤呢!”
可玉堂宗众人已经彻底红了眼,有人咬牙道:“太清宗既有心维护她,就请退下。玉堂宗自己的事,不需他派援手!”
玉堂宗为首弟子大声道:“碎玉!”
听到这两个字,周南因不跑是不行了。定然打不过的情况,她可不想硬上。
她招呼阿大阿二一声,也不见脚步挪动,人却是“唰”地飘出了数丈远。
忽听两道风声从刚才落脚处窜了出去。然后就是正派弟子们的“哎呀”“诶呦”连声不绝。
周南因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目盲如此不便。她问道:“小娥?”
小娥的声音自布包里传来,惊喜道:“真人,阿大阿二把他们都点倒了!”
周南因:??
只见阿大阿二出手如风,身形之飘忽闪烁犹在地重境的高讼子之上。几乎转瞬之间已用周南因传授的点穴手法点了所有人的五枢、维道两处穴道。
一时间包括太清宗在内的弟子们都“扑通”“扑通”地倒在地上,人人肝胆剧痛。
有人刚毅,哼也不哼。有人则是咬着牙,偶尔(呻)吟。还有人十分怕痛,大声惨呼着。
只是片刻,阿大阿二又双双回到周南因身边。
如此身法,在街头巷尾趋退若电,连慕容铮也忍不住微诧,重新看了看二人。
阿鸢道:“尊主,他俩本体一是紫貂,一是狞猫。这两种东西跳起来能捉住飞鸟。不过也就身法厉害,不禁打。”
慕容铮道:“你说他俩认得你?”
阿鸢道:“他们去过唯弗峰几次,见过。”
慕容铮持着短笛的手微微一摆。阿鸢会意,跃出后门,消失不见了。
原来阿大阿二两个平素就以速度见长,又得了周南因的精妙打穴手法。
加之三宗的人,都在堤防周南因逃跑,修为高的更是分了一部分神去防慕容铮,谁也没注意这两个小妖。
竟然真就被他二人得逞了。
玉堂宗有人喊道:“玉娇客,你想怎样?快解开你道爷的穴道!”
阿二故意大声道:“大哥,这帮没用的东西该怎么处置好?“
阿大:“一刀砍了。”
林二走过去蹲在杏林宗静颐面前,说道:“那未免也太便宜这贱人吧?依我看先剁了她的胳膊腿,再将内脏给了犬兄那帮狗崽子。”
道门中人对肉身都十分爱惜。死就死了,能留全尸死得其所,和被人凌虐死得豁豁牙牙,完全不是一个害怕级别。
静颐颤声道:“娇客真人,三清座下,同气连枝。求……请你……”
阿大抽出刀来:“现在知道这么说,早干鸡毛了?”
玉堂宗有人不屑道:“静颐师姐,这种妖邪,求他们难道就会放过你?受小人暗算,天命如此,要杀便杀,有什么好多说的!”
静颐子仍然大声喊道:“娇客真人,杏林宗只是帮客,可不曾与你为难!真人,求你看在敝派萧师叔的份儿上!”
杏林宗的萧梓林,是她仅有的两个好友之一。
周南因道:“二位,人是你们点倒的,不知打算怎么处置?”
阿大道:“听你的。”
阿二道:“点穴之法也是真人所授,一切当然全凭真人做主。”
周南因点点头,向众人道:“诸位师兄,师姐。如果高讼真人真的是我害死的,那么我也不介意手上再多几条人命。”
许多弟子都脸色大变。不知道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只有静颐道:“当然,我们当然相信娇客师妹不是残害同道的人。”
玉堂宗为首弟子怒道:“我们可没这么说!”
静颐恨不得抽他,强忍着剧痛,对周南因笑道:“娇客真人放心,回去之后我们会如实向莫掌教禀明,也会告知敝宗司马宗主。”
周南因不再说话,召出金针。
如果这些人都好好的能动手能打架,光靠金针对他们的威胁并不大。可现在一个个都被点倒,起不来,也痛得动不了手,金针就可以肆意施为了。
只见金光不住闪动,片刻之后,众人的穴道便都已经解了。
周南因道:“烦请玉堂宗的师兄转告莫掌教。中秋以后,玉娇客会从建康回返景室峰登门拜访,协助玉堂宗查出凶手。”
众人都难以置信周南因竟然这么轻易就放了他们。
本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解穴解得慢一些,放任一大片弟子躺在地上呼痛,就足够让人难堪了。
可她没有。
如此一来,谁也不好意思再向她动手。
静颐子却抽剑道:“大伙,不除玉娇客,先料理了这两只妖吧!”
她也是玄重境,自林大林二的身手,就能看出他们身法敏捷有余,沉稳和后劲不足。只要众人不再分心和轻敌,绝不会失手。
她剑随声至,却被周南因用盲杖重重拒开,冷声道:“他二人,以后我自会约束。不劳静颐真人费心。”
静颐子被她一杖拨出老远,听见玉堂宗的为首弟子哼道:“我们是没脸再打了。杏林宗自便吧。”
玉堂宗弟子纷纷收剑,抬起受伤的同门,御剑去了。太清宗的师兄也道:“走吧。”
守平子向周南因喊道:“喂,你要丹药不要?”
周南因摇摇头。
静颐虽不甘心,也只好道:“走。”
不消片刻,三宗弟子走了个干干净净。
林大林二见周南因仍在原地不动,过来道:“真人,继续去找木少爷吗?”
慕容铮悠哉地靠在桌上,甚至心情很好地喝了口粗劣的大碗茶。
却听她道:“不找了。修整一下,去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