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婉喜这一案中,陆听安是做出决策的主力军,要是没有他大胆判断周金耀是凶手,重案一组在案件侦破中还要走一段弯路,说不准江采亭都没机会救回来。
经过商量,重案一组一致同意把功劳还给陆听安,包括结案报告也交由他来写。
下午,俞七茵拿着一份完成了一部分的结案报告来到后勤组,刚好看到陆听安端坐在书桌前,认真地抄写着什么。
她十分熟络地凑了过去,“陆少爷,这么认真写什么呢?”
她好奇地低头,正好看到纸上写着——正面交锋:尽量避免正面交锋,但亦要有所准备,假若真的撞上正在逃离现场的匪徒,你应该准备的事:枪械戒备、利用掩护物以及保持警觉留意你周围发生的事……
俞七茵嘴角一抽:“……顾sir罚你的?”
陆听安手上动作一顿,淡淡地嗯了声。
俞七茵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但身为以前经常受罚的一员,她十分了解顾应州,便安慰道:“顾sir肯定有他的道理,他是警长,要对重案组的每一名成员负责的。陆少你习惯习惯就好了,警员手册我抄了至少十遍,都快倒背如流了。”
陆听安低头誊写,不置可否。要是俞七茵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抄第三遍的时候已经基本不需要警员手册原件了。
不过她现在一心都在结案报告上,毕竟一结案,他们就能放假了嘛。
“陆少……”
“叫我陆听安吧。”
“行,听安。”俞七茵把结案报告放在桌上,“手册先放放,我跟你说一些第一案发现场的细节和法医检测报告,以及审讯周金耀的时候他的犯罪自述。阿海那里应该还有其他结案报告的范例,你学习着写一下?”
说这话的时候,俞七茵自己都有点气虚。
结案报告虽然事关案件的功劳,但是写起来真是非常麻烦,逻辑、用词以及证词上稍微有点不对,或者跟事实有点出入就得推翻重写。上面领导对凶案尤其重视,每一份报告都要亲自检查。
陆听安在港城的名声谁不知道?没读过多少书,最讨厌的就是读书,听说他念初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有名的混混头子,仗着家里有钱什么都干,也从不把老师放在眼中。后来没办法,学校放弃高昂的捐款,让陆沉户去把人领回家了。
现在他们警署让陆听安学写报告,这跟太岁头上动土有什么区别?
俞七茵觉得,付易荣那几人把这个任务派给她,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陆听安竟然真的十分配合地挪开了抄写纸,并且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稿纸,“你说吧,我先简单记记。”
俞七茵松了口气。
一到正式,她的语气也正经起来,“303户的头颅黎法医已经带回法医室了,头颅上的伤和尸体上的伤相一致,确认是同一个人。”
“经过走访调查,303户这段时间只有周金耀和周婉喜进出过,我们也向房屋主人得到认证,他4号离开港城,出门将近一周,另外我们在凶手藏匿起来的垃圾里面找到了几个使用过的安全套,里面的精子经检验是周金耀的,外面还有部分周婉喜脱落的皮肤组织,这些证据都指向周金耀一人,排除了团队作案的可能性。一个小时前平南岭有个叫老吴的前来指认,他说案发当晚看到过一个老头在巷子徘徊,只是当时他醉酒,没有认出来那其实是背着尸体弯着腰的凶手。”
陆听安记录信息的笔停住,在纸上留下了一个黑点。他抬头反问,“酒鬼的话能当做证词?”
俞七茵也顿了下,对他的敏锐感到惊讶。
“酒精会导致证人的感知、记忆和表达能力下降,从而影响证词的可靠性,一般我们不把酒鬼的话当做有效证词。”俞七茵解释说:“不过有警员对老吴的话进行了审查,他所说的时间与抛尸时间对得上,所以他看到的就是凶手没错。”
陆听安点了下头,“既然早就看到过,为什么之前没有向警方提供线索?”
说到这个,俞七茵无语地撇嘴,“怕我们警方觉得他说谎,把他抓起来。”
其实就是个马后炮而已,当时他喝醉酒,看到的抛尸情景并不非常真切,他担心说出这件事警方会频繁找他。再加上凶手没有抓到,要是被凶手知道他在向警方汇报消息,他怕遭到报复。
后来周金耀落网,老吴对了下时间,发现他看到老头的时候还真是抛尸时,这才前来作证顺便邀个功。
俞七茵很庆幸他没有及时报案,不然按照他的证词,他们判断凶手年龄时又是一个大绊脚石。
最后,俞七茵简述了周金耀在审讯室时交代的犯罪过程。
他说周婉喜是看到胡走南跟江采亭约会,心情低落才跟他到猴四家喝酒的,当时她一直在哭,他却很开心,只要胡走南没有娶走她,他就还有机会。起初他并不想杀了她的,只是他表白后她用厌恶不解的眼神看他,狠狠伤害了他,所以他也没能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他是失手杀人。
杀了人以后他也很后悔,可仔细一想,周婉喜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陪伴在他身边。再说身体死了,她就再也不会属于别人了,于是他不知悔改,还想着再把江采亭也杀了。
至于最后为什么会把无头尸体抛弃在公厕,那是因为周金耀觉得周婉喜脏。
她的身体陪过那么多个男人,一想到这点他就觉得无比恶心,这才想到厕所。
俞七茵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周金耀那副嘴脸,骄傲的、死不悔改的。他生活中很大一部分保障都来自于周婉喜,要是没有周婉喜的照顾,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可能因为周大庆照顾不周病死了。
而他最后不仅不忏悔,还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结束了周婉喜肮脏的一生……
这样的畜生,根本不配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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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把总结好的结案报告放到重案组办公室后,陆听安依旧是按时下班。
不过今天他没能顺利走出警署大门,薛梅梅发挥出她的泼妇本色,凭借一己之力把所有警员都拦在了署里。
“放了我儿子,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我最了解他,从小到大他都很老实的,连只鸡都不敢杀,你们再好好查查,他是冤枉的啊!”
薛梅梅被一名女警员扶着,只要有人想要从警署里面出来,她就推开女警员扑过去一阵嚎,就好像她喊的大声一点,周金耀就能无罪释放一样。
要不是警署有明确规定,女警员都想把她摔在地上再狠狠踩两脚。
杀人凶手就是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培养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那种白眼狼,连自己的亲姑姑都敢杀害。
女警员拽着她的手臂,捏着鼻子解释,“女士,您的儿子已经供认不讳,就是他杀害了周婉喜,并且对她尸体不敬。”
薛梅梅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一定是那个女人勾引他!你们都知道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吧?我儿子没有跟人拍拖过,还很单纯的,肯定是周婉喜勾引他他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女警员冷着脸,“女士,说话要讲证据,周小姐也是您的妹妹,您这番话已经构成诽谤了。”
女警员这番话是为了警告她,没想到薛梅梅听到“妹妹”这两个字后,竟一下子抓到了重点。
她激动地抓着警员的手,声嘶力竭,“你说得对,周婉喜是我的妹妹,这是我们周家的私事!快把我儿子放出来,我们家的私事我们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们警方插手!”
女警员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故意杀人罪是重大恶性刑事案件,不属于刑事和解的适用范围。女士,您的这种行为已经属于寻事滋事的范畴,您要是继续这样纠缠,我就要抓你了。”
薛梅梅到底还是对警察有点忌惮。
她被烫似的甩开手,却还是固执着不肯离开,嘴里不断念叨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不能坐牢,他不能坐牢啊……”
陆听安就是在这个时候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用无比温柔,如和煦春风拂面的柔软声音告诉她,“薛女士,你放心吧,你的儿子不会坐牢的。”
薛梅梅癫狂的表情恢复了理智,她看到了希望,激动地望着陆听安,“真的?真的不会坐牢吗?”
周围的警员都用十分不解的目光盯着陆听安。
陆听安就跟没感觉到一般,只是微笑着,对薛梅梅笃定道:“当然,怎么会坐牢呢?他可是死刑。”
“啊!!”
薛梅梅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尖叫,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陆听安微微弯腰,继续道:“他犯的事情节严重,不出意外的话一两天内就可以行刑了。时间刚刚好对不对,丧礼都能一起办了,省了好几桌酒席和鞭炮钱呢。”
薛梅梅再次尖叫,扛不住失去儿子的痛苦,晕倒在了地上。
周围警员都给吓了一跳。
他们知道陆听安是乱说的,但薛梅梅不知道啊,不会这么几句话就给她刺激死了吧?
刚才那名女警员赶紧小跑过去探人鼻息,确定还活着以后就退到一边给叫了辆救护车。
现场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上去扶薛梅梅的,大家都觉得无比痛快。
这人知道周婉喜死后张口闭口就问能有多少赔偿金,眼里就只有钱,知道自己儿子是凶手后,她倒是想起来周婉喜是自家人,想要私下解决了。
先不说法律允许不允许,这世上哪来的这么好的事情?
陆听安的行为虽然不符合他们警署的规矩,可却真的把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教训了一顿。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陆小少爷天生性子恶劣,就算他不合矩又如何?反正没人管他。
……
从警署离开后,陆听安又在柱子后面看到了周大庆。
周大庆比早上看到的时候落魄了很多,一天功夫头发都白了不少,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愁得吃不下饭。
瞥了他两眼,陆听安还是没放过他。
“周大庆,有个问题其实在我心里挺久的了,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答案。你说周婉喜挣到了不少钱,珠宝首饰也有好些,为什么腰间要别一块平平无奇又不值多少钱的玉佩呢?”
周大庆低着头,浑身哆嗦了一下。
看他的反应,陆听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那应该是你送给她的东西吧,我检查过,玉佩上面刻着平安两字,想来也是家里人才会给人这样的祝愿。可惜了,希望她下辈子能真的平安吧。”
周大庆的肩膀抖动着,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可终究还是难以抑制地溢出了几声悲痛的泣声。
最后,他跪在警署门口,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陆听安猜的没有错,那块玉佩,就是他十年前去庙里给周婉喜开过光的。
当时周家没有钱更加没有房,他在外面做工的时候,看到一个玉贩子在卖和田玉,雕工还挺精巧的,要几十块钱。
几十块钱对周大庆来说不少,却也拿得出来,想到从小到大没给过妹妹什么好东西,他就把这块玉佩买了下来,并且虔诚地拿到庙里开光。他希望周婉喜这辈子都能平安喜乐,能遇到一个良人幸福一辈子。
周婉喜特别喜欢他送的礼物,一直佩戴在脖子上。后来她在百汇门走红,首饰越来越多,不得已为了装扮才把玉佩拿了下来。她想了个很好的办法,做成了百汇门只有她有的独一无二的腰坠,这么多年来她始终对这块玉佩珍爱有佳。
可为什么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周婉喜、周金耀,他们周家的每个人为什么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周大庆好后悔,要是他有能力,能够给一家人更好的生活,婉喜或许从一开始就不用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他要是硬气一些,早点跟薛梅梅离婚,在她辱骂婉喜的时候站在婉喜那边,他们家不会这样鸡犬不宁,婉喜不会有家不敢回。
最主要的,要是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多关注周金耀,在他表现出不对、多次讨要婉喜照片的时候加以制止……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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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周家人来警署闹事,付易荣急匆匆得跟着顾应州下楼,看到的却是薛梅梅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周大庆在警署门口拼命磕头,头破血流。
付易荣吓了一跳,赶紧把女警拉过来。
“怎么回事,他们中邪了?”
女警摇了摇头,“没有,就是陆少爷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付易荣震惊得下巴都差点脱臼,“说了几句话就变成这样了,他的嘴是管制刀具啊?!”
女警笑了一下,没说话。
她觉得陆听安说话比刀子还厉害呢,刀会害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可他寥寥几句就能让坏人那么痛苦。
顾应州则是想起了陆听安在303跟个炮仗似的激怒周金耀的时候。
他扬了下唇,若有所思地扫了付易荣一眼,“是不是管制刀具,你不早就领教过了吗。”
付易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