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又陪贾母坐了一会儿,林云主动提了要回去收拾东西。
贾母也没有再留人,只叫了紫鹃来,说:“这丫头服侍了玉儿几年,是个仔细妥当的,你们就带着她家去吧,也算是让我老婆子宽心。”
黛玉看了林云一眼,她为难什么,林云有何不知,当即笑道:“妹妹还不快多谢老太太,你看,老太太多疼你。”她是真不在意,贾母又不是她的亲外祖母,不给她丫头,难道她还真会在意不成。
这话一说,黛玉便知林云并不介意,同贾母道了谢,又叫紫鹃去收拾她自己的东西:“既然你要随我回扬州去,你也回去同你父母哥哥说一声,明儿随琏二哥一道过来也不迟。”
贾母要起身送两个外孙女儿,被林云和黛玉拦着,林云笑道:“劳三个妹妹和宝兄弟送我们,可好?”
贾母点头:“我知道,你们小一辈人有话说,嫌我这老婆子了。”
这玩笑一开,离愁多少散了几分。
三春并宝玉将二人送到垂花门,这一路上,宝玉紧跟着黛玉,却一言未发。临了二人要登车了,他才冲上来,对黛玉说:“林妹妹,家去了,别忘了我,好不好的,记得写信来。”
黛玉强忍着泪,也没说哪有表妹单独给表哥写信的道理。还是林云说:“宝兄弟放心吧,到时我和妹妹写信给老太太,你和三个妹妹的信,自然是忘不了的。”
车子出了荣国府,黛玉才落下泪来:“姐姐,我在这府里住了几年,虽与姐妹们和睦,可也只有宝二哥是最关心我的。”
林云一边拍她的背,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宝兄弟一看就是心肠极好的,三个妹妹嘛,各有各的难处,很多时候,只怕想照应你,也做不到。唯有宝兄弟是二舅母的掌中宝,心中肝,不必顾忌。不过你这话也不全对,要说满府上下,外祖母疼你,才当是第一。只是外祖母也有她的难处,你不是也体谅她老人家的嘛。”
她也不提别的,贾母的亲上加亲也好,王夫人主张的金玉良缘也好,既然都作不了数,就随风散了,对谁都好。
也不劝黛玉别哭,只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宽慰黛玉,倒让黛玉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情反而好了。
姐妹二人回去后,如何安排管事等诸事不提,因第二天便要离京,当晚早早便歇下,让林云第二天一早便醒了,到窗前一看,天刚蒙蒙亮。
哪怕昨儿李夫人说让她们不必着急,可姐妹二人还是早了一刻钟用早膳,之后便静等云阳候上门。
贾琏先过来,见了面,林云和黛玉客气了几句,田管事便请他到外院去喝茶。
等了半个多时辰,云阳候陶衍才至。
陶衍与京里旁的公候府世子不同,他身上袭的是候爵不提,陛下甚是喜欢他这个外孙,令他在宫里读书不说,去年春闱高中二甲第七,在翰林呆了三个月,又被天子钦点在勤政殿当差,别看仍是七品的官,却能听六部尚书、军政大臣与天子议政,整个国家最新的政事消息都第一时间知道不说,还负责给皇上草拟诏书,身上还兼着御前带刀侍卫的差事,天子春猎秋猎,都带着他。
他属于贾琏平素连见都没机会见到的人,更甭提攀附了。
因此门房来传话,贾琏一听,主动跟着田管事来见。
贾琏自认貌比潘安,也确实在京中四王八公和那些世交的十几家候府伯府的子弟里,算是样貌过人,可一看陶衍,便知自己被比了下去。
陶衍去年高中,不过十八,如今亦只十九岁,气质却十分沉稳,让人直觉十分可靠。样貌清俊,眉似远山,熠熠夺目,似一竿挺拨的修竹,任谁都得道一声“温润如玉”,却有一股子由内而外散发的不容人忽略的威严。
贾琏忙上前拜见:“荣国府贾琏拜见候爷。”
陶衍年纪比贾琏还小几岁,对于贾琏的热情,虽有礼,却也保持距离,拱手:“贾兄。”转头对田管事说:“我奉命来接两位林姑娘,不知两位姑娘可收拾妥当了?”
田管事忙说:“两位姑娘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候爷来,便可动身。”
陶衍:“劳管事通传一声,如今天气炎热,陶某就先不进去拜见两位姑娘了,之后一路同行,寻了合适的机会,再拜见两位姑娘。”
话音刚落,林云和黛玉早得了通传,已经从垂花门出来,上前来拜见。
只是这一见,林云十分惊讶:“你不是那位……”
她进京时,在天津卫泊船时,买下了王雨王燕一对兄妹,最开始出头的人并不是她,当时的情况下,她觉得那个出头的年轻公子直接给这对兄妹银子,只怕反而会害了这对兄妹。
陶衍显然也认出了林云,拱手:“林大姑娘,当日之事,陶某还未向你道谢呢。”
林云忙说“不敢”,她当日可不知这位公子就是云阳候,心里还嘀咕过,果然是富家公子,只怕不知市井行情,冒然给银子的事,着实不聪明。嘴上却一边给黛玉介绍,黛玉这才向陶衍行礼。
陶衍当日就知道了林云的身份,不过也并未放在心上。他当时是奉旨,暗中突访天津卫,想的是查一个当地官员的措手不及。
如今再看,林家这两个姑娘,一个大方,一个脱俗。林大姑娘之前打过照面,也就罢了,不想小的林姑娘虽然看着弱风拂柳,但说话也毫不扭捏。
陶衍虽知林如海乃探花出身,娶的又是国公府的嫡女,林如海远在扬州,掌两江两淮盐政,得天子倚重,自不必说,如今见到两位林姑娘,似乎也可以想象那位林大人,虽是文人,只怕也有雷霆手段。
只是这么厉害的一位能臣,可惜了!
林云:“这一路还要劳烦云阳候,我姐妹二人却无以为谢,只能口头上致意了。”
陶衍:“林大姑娘客气了。一路同行,互相照应,称不上劳烦。若途中有什么不便或需要,两位姑娘请不必顾虑,直接派人来说便是。”
林云并未推辞,一口答应下来:“好,那就多谢候爷了。”转头对贾琏说,“琏二哥,辛苦你了,这一路我们便紧跟着云阳候的行船,不好拖累。”
贾琏:“林大妹妹放心,此事老太太早吩咐过了。你和林妹妹只管安心坐船便是。”
黛玉与林云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只怕云阳候公务在身,行程很赶。不想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从京中到通州登船不提,便是登船之后,一路进发,也不过比林云进京时略快一些,只在白日里行舟,每到一个大的州府码头,云阳候还特意派人来,问二人可要上岸歇一歇。二人自不愿给人添麻烦,每每都婉言谢绝。即便如此,云阳候还是安排在沧州、临清和济宁三处泊船靠岸,叫人订了客栈,让她们能歇个好觉。
七天之后,船抵达扬州,林云与黛玉还未下船,便看见码头上的管事林安满身素缟,能让林安身着素缟,只能是林如海出事了,黛玉一见,当即怒极攻心,吐了一口血。
林云虽然同样惊慌且不敢相信,但现在黛玉这样,她便强令自己不能乱了,一定要镇定下来,一边扶着黛玉下船,一边问:“安伯,我离家时,父亲身体尚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林安老泪纵横:“老爷巡视盐务,在金陵遇刺,当场……当场身亡……”
陶衍这时已过来:“两位姑娘,事情复杂,还是先回去再说。”这话一说,可见他是早知道了。只是这个时候,不管是林云还是黛玉,心里慌乱,都无人思索这句话。
陶衍一边问林安带来的马车,自作主张,安排起来,倒把贾琏这个正经的亲戚与兄长给搁在一旁。
贾琏也不是不知道应该这时候自己要站出来,只是云阳候已经做主了,他不愿多事得罪云阳候,便示意荣国府跟来的小厮等也听从安排。
陶衍这一通安排,很快一行人便离了码头,往盐政司官邸去,只留下小厮伙计等人,在码头卸货的卸货,装车的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