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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她的星辰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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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忻一开宿舍门就听见鼾声如雷贯耳。

贺诞门都没关严,三台屏幕大到难以想象的电脑都开着,他穿着脏兮兮的T恤呈大字形躺床上。

个儿比183的许忻都高,胳膊和腿都超出了床沿没精打采耷拉着。

印着奥特曼的人字拖滚在走廊里。

今天贺诞老哥叫的是比萨,还有半块在盒子里,菠萝的味道很是刺鼻。

“就不能像爱惜电脑一样爱惜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

许忻从不叫外卖。

既不健康也不卫生。

这种外卖盒子不扔的行为,更加看不下去。

他下意识弯腰想捡起盒子,突然想到什么,先大步迈入客厅,小心翼翼地把提在手里的粉色小袋子——那只小蛋糕——稳稳搁在客厅电视柜上。

再提着贺诞老哥制造的垃圾下楼,整整齐齐地放进厨余垃圾桶。

前方不远便是学校足球场,塑胶跑道一流,夜跑者众。

——想跑几圈,在夜风中让血液呼啸。

念头刚闪过脑子就忍不住嘲笑自己,太中二了。

操场铁门早关了,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好像有一点亮光,是火光吗?

他伫立在十七楼的走廊,看了很久那丝火光。

不知为什么,觉得很温暖。

打开手机,“此号已不用,谢谢”静静地躺在单独的一栏。

【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Q-Q对话框里的文字,整整齐齐,似是列队的昂首挺胸小卫兵。

只是从没有人来检阅。

【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二十岁,生日快乐。】

这些年月里,他换过手机,但总没忘记同步记录。

***

客厅电视大开,屏幕上两个妹子正在跳宅舞,贺诞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嘴角沾着奶油。

“忻哥,又倒垃圾去啦?你瞧你,长得帅还这么爱卫生,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啦~嗝儿~”贺诞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他脸色一变,迅速看向另一个方向。

果然,电视柜上那个粉红小纸袋已经被扯开了,而贺诞的面前——一个被吃得七七八八的蛋糕的残骸……

“你干什么你?!!”许忻一个箭步拿起那个蛋糕残骸,吼道,“怎么乱吃别人的东西?”

贺诞吓了一大跳,往后缩了下,大个子可怜巴巴嗫嚅:“许哥,不是你给我打包的……外卖吗?”

“什么外卖?!”许忻的胸口剧烈起伏,血往头上窜,这瞬间他几乎想拿起贺诞的人字拖砸他的头!

“我给你发微信了啊。”贺诞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念微信:“忻哥,我好饿啊,比萨又不好吃,你帮我带点吃的回来呗,最好要甜的,碳水化合物YYDS,这写代码太耗脑力了。”

“没看见。”

谁没事老看微信。

“一出来看到有个打包的蛋糕,以为给我带的呢。”贺诞委屈地摊了摊手,差点掉下眼泪。

“……”

他不想说话。

贺诞夸张地表演完毕,凑了过来:“咋,你要送人啊?现在太晚了,明儿我买个给你赔罪,贵的!”

“也不是。”许忻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愤怒很傻逼,其实他只不过是搭错了哪根筋,买了这个生日蛋糕回来。

其实他并不会真的送给陈落,只是提醒自己有这么一回事罢了。

那么谁吃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多虚伪啊。

还不如不买。

“不是你那么激动干嘛?”贺诞更纳闷了,“你自己想吃?我记得你不吃甜食啊。”

“算了。”

拿起被撕坏了的粉红色纸袋子,一点点折起来。

心中升腾混混沌沌,像个大雾天。

风将那枚心形小纸条吹起,刚好滚到贺诞老哥的前方,他好奇地拈起来:“给陈落,生日快乐,如果能够回……”

“你给我滚。”

还没念完,纸条已经被许忻一把抢走。

贺诞抓了抓头:“不用这么粗鲁吧帅哥……”

麻鸭,这还是第一次他从这个帅到头一回让自己意识到自己长得很普通的人嘴里听到:g-u-n滚这个字。

“滚去洗澡。”

“好好好,我去我去,合着还是送人的啊?你这写的啥意思啊?女的?”

贺诞一边嘀咕着一边走进了洗手间,哐地关上了门。

贺诞来自中部高考大省,是个超级直男,直如ETC。

智商很高,情商负数。

据他说,高中有个女孩一直找他问数学题,问完数学题问物理题,问完物理题问化学题,他被问烦了,直接甩给她大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黄冈真题》:“做完了再来问我。”

女孩委屈地说:“我就是不会做才问你的啊。”

“你猪脑子么,一个问题问三遍,题都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题!”

女孩脸憋得通红,鼻子抽抽的,贺诞很奇怪,太热了?“你赶紧回家去,别中暑了。”

贺诞喝大酒的时候还得意地炫耀道:“你说人跟人的智商怎么就能差那么多呢?哥们我三秒钟就能解出的题,她愣是问半小时?”

另一个博士生狂笑:“姑娘颜值不咋的?”

“没仔细看,不过据说是当年我们理科班的班花什么的。”

那哥们提醒:“那你就不觉得人家有什么别的意思?”

“啥??难道是想拖住哥的学习时间,自己在家里默默发狠?好超过哥?”贺诞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么有心机!卧槽可惜现在没加微信了,不然哥一定问清楚……”

……众皆无语。

***

许忻回到房间,关上门。

拿出本记事本,里面横平竖直是日历,及他流畅的花体字。

他保持着旧式的习惯,虽说现在手机app极方便,重要日程,他依旧是一板一眼手写。

除了满满当当的工作安排,客户名录,在数日前的某一天,触目惊心地打着把小叉。

他胸口一闷。

那是答辩那日,也是他与陈落重逢那日。

他在电梯里,竟说了那样轻浮的话。

这辈子都没这样过。

指尖轻触那把小叉,笔痕深陷,用力如刀。

他拿起笔,在今日下,再次打了一把叉。

——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这样无聊的事。

躺上床已是两点。

他作息规律,极少这么晚睡,但此刻他竟然并无睡意。

微信突然响了,那瞬间他竟然希望是陈落,但她从来没有加过他微信。

他加过她四次,她没有通过,甚至连原因都不写,让他疑心,是不是网络出了故障,她没收到请求。

后来,他明白了,她故意的。

打开屏幕,一句话跳了出来:

“你认识陈落?”

他微微一怔,看着那个叫“江河”的微信头像。

这个人他加了很久,但从没有说过话,微信对话框里一片空白。

***

四年前,母亲再婚。

她那么热爱出风头惊艳全场的人,就算是二婚,再低调也得有个仪式。

C城最高端的私厨,她穿深红色小礼服,修长脖子上是圆润的大溪地珍珠,手指上,依旧是那枚血红的宝石。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母亲一再要求,他烦不胜烦:“妈,你自己的选择,自己开心就行。”

“那怎么可以,小忻,妈妈需要你的祝福。”

“你只是要我给你挣面子。”

母亲沉默夹杂轻微呜咽,他终于受不了:“好,我去。”

现场人并不多,母亲的新丈夫年纪不小了,但器宇轩昂,满面含笑,衣着低调但昂贵,的确,比爸爸更适合母亲。

他微微垂下目光。

男子招呼道:“小忻,一直很想见见你,你都不愿意。”

又说:“小江,过来,这是小忻,以后是一家人了。”

年轻男子寸头,身材健壮,皮肤微黑,貌似只是个落拓招惹女人的花花公子,但笑起来扬起细长眼梢的那抹冰冷讥诮,却令人记忆极其深刻。

他笑着,打开自己的微信:“小忻哥哥,我加你。”

“你也不问问小忻多大年纪,就随便叫哥哥。”母亲的新丈夫不满。

李江眯着眼:“没事,我就喜欢当小弟。”

这个半夜问他是不是认识陈落的人,就是他继父的儿子李江。

他比自己还大一岁,也是学法律,据说之前各种混,继父没少操心。最近也进了律所,但着实没有任何私交。

很明显,李江对于这个嫁进他们李家的二婚女人,和她的儿子,都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打出2个字:

“认识。”

“哦。”李江答道,“你不问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要说你自己会说的。”

“那也是,我看这个陈落很维护你,想必跟你关系很好。”

“维护?”

“今天姓张的组局要炫耀他的新女友,顺便叫上了我。他不知道咱们认识,还在那大说特说你的坏话,这时候那个叫陈落的突然打断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就差没把你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当然代价是喝两杯酒,白的。”

“……”这个傻子。

许忻心跳漏了一拍。

两杯白酒?

她疯了吗?

“所以是你女朋友?不对吧,我听说你一直没有女朋友。”李江看来没少打听他的事情,“几年前有个什么系主任的女儿,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谢谢关心,但这是我的私事。”

“好。”

李江没有再回。

许忻握着手机,辗转反侧,居然始终睡不着。

到底是月光还是路灯,怎么那么亮。

他突然下了个决心。

搜索出一家他听几个女同事多次提过的所谓“低脂日式蛋糕”的公号。

从科学角度来说,他认为这些低脂低糖低卡都只是商业的噱头。

但就情绪价值来说……

的确,他并不是看重仪式感的人。

他的母亲——慕香雪,每个节日都要求丈夫给自己送礼物,要求儿子送祝福,还不能重样。

为了满足她的要求,他读了许多诗集,寻找美丽的句子,最后他累了,他不过所有的节日,

别人的生日,也不去。

自来水公司大院里,陈落每一年的生日都会请小朋友吃饭,大家都欢欢喜喜,活像过节。

他来以后,每次也都叫他去,他基本都拒绝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不就是平常的一天吗。

地球不会因为某一年的这一天你出生了而有任何变化。

与星辰相比,人渺小如草芥。

现在想起来,每次拒绝她的时候,她都鼓着小嘴巴,好像不高兴。

有一次,还好像要哭出来了。

但他还是没去。

小孩子,才不惯着她这臭毛病。

按照他印象中她的审美,挑了一款淡紫色镶着丝带的蛋糕。

有一年她在雁中参加文艺汇演,穿了条淡紫色层层叠叠的公主裙。

十几年,他还记得那时候她的样子。

真是累赘的裙子。

但……还是有一点好看的。

点下“预订”按钮,输入地址“C大6栋712宿舍”。

最早派送时间显示是中午12:30,虽然有点晚,但好过没有。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候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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