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膳后，兮妍便领着小彦出府去看内厨采购的几家店铺，得去谈谈货价和采购要求，按行话讲，她这个新管家也得去“拜拜码头”了。

从前母亲教与她许多掌管府务的技巧，母亲素有贤名，掌管中馈多年亦从无差错，只可惜她当初学得不够认真。不过如今学得的那些倒是都可派上用场了。

刚从第一家店铺谈完出来，便遇见个熟悉的身影，来人竹隐纹的玉色衣袍，尽显风雅，神色却有些匆忙和焦急。

“曹宸兄长，好久不见。”兮妍见避不开了，便上前向来人施礼。

“兮妍妹妹，借一步说话。”曹宸看街上来往之人众多，神色复杂道。

兮妍极少见他如此神色，也拿不准究竟是何事，于是便如他所说应下。跟随他来到一个雅致的茶馆包间后，小彦和小六便守在门外等候着。

“兮妍妹妹，你为何去了都督府，可是遇到什么难处？”曹宸声量不大却似是十分焦急般。

“此事说来话长，但眼下倒也并无难事，还请曹宸兄长放心。”兮妍见他如此焦急，虽不愿细说，却也是十分客气。

“我知你去了都督府，便派人在府门口附近蹲守了几日，好不容易才守到你出门一趟。如今见面不易，你有什么难处，皆可悉数对我说，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曹宸以为她是有所顾虑，十分诚恳道。

“曹宸兄长不必如此，如今我在都督府做内厨管家，并无难处。我兄长未曾告知你吗？”兮妍奇怪道。

“闵毅兄也说你并无难处，但我终是不信，好端端的，若无难处，你何须去都督府打杂。”

“曹宸兄长，我是去做内厨管家，并不是打杂。”兮妍表情似有一丝不悦，却并未表现出来。

“你堂堂钟将军府一个千金大小姐，去做那些内厨琐事，那与打杂何异？”曹宸难得地失了君子之风，神情似是有些激动。

“可我乐意做那些，自食其力，我觉得甚是满足。你们男子可以在朝做官，而女子竟连在府内做个管家也要遭人诟病吗？”兮妍听他如此评价，也没好气道。

“可你知不知道，那司马都督便是前些日子弑君之人，你去此人府上办差，何其凶险！”曹宸尽力压着声音道。

“我知道。正是因司马家权势滔天，我才不得不去啊。”兮妍叹道。

“原来如此，那你方才为何说没有难处。兮妍妹妹，只要你说不愿留在那里，我便一定能想办法助你出都督府。”曹宸极认真，眼神里充满期待。

兮妍想起前世如何求他都不愿意对钟府施以援手，此刻竟如此自告奋勇要助她出都督府，实在有些难以置信。“曹宸兄长，司马家不是你我得罪得起的。”

“无论如何我也是郡王世子，只要你想走，我便能想到法子帮你。”他此时表情看上去却十分坚决。

兮妍自然不知，其实曹宸早已派人到都督府打探过消息，他得知了兮妍去都督府是由司马炎引荐的，又听说司马炎似乎与兮妍走得很近，便起了心思要让兮妍离开都督府。

他原本以为等回了娄陵可以多多和这位妹妹相处，那时他再道明心迹便可抱得美人归了，谁知半路竟出了这等变故，若是那都督府的公子真要与他竞争，他如今连兮妍人都见不上，又如何能有胜算。

“此事已成定局，还望曹宸兄长勿再相劝。”兮妍语气平静。

曹宸不知她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还是不愿离开都督府，但他知道此时再劝也无用了，便只能先作罢，回去再作筹谋。

“那兮妍妹妹万事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事需帮忙的，记得来找我。”

“多谢曹宸兄长，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那我便先去办事了。”说完兮妍便快步离开了茶馆。

为防一起出入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曹宸又喝了一盏茶才起身。

“姑娘，看来世子对你是真心的吧？”回去路上小彦便问了起来。

“何以见得？”兮妍随口反问道。

“从前我便觉得世子看姑娘的眼神不一般，如今他见姑娘入都督府办差，竟这般费力来问你要不要帮忙。都督府那般家大势大，他若是对你无心又何必这般惹祸上身呢，这还不算真心吗？”

“那也不一定，谁知道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小彦，待你经历更多的事情后你便会明白，很多人都不能只看表面的。”

“那应当如何看呢？”

“日久见人心，不着急，便交给岁月来见证吧。”兮妍淡然，是啊，岁月自会告知一切答案，前世她不是五年后才知对方真面目么。

两人又接着走街串巷，将内厨采购食材的几家主要店铺均走访了一遍。

兮妍查看了他们的库房，看了蔬菜的种植地，与他们强调了都督府食材出问题的严重性，又与他们重新签订了合约。

待做完这些回府，兮妍觉得心里踏实多了，父亲说得对，入口的东西最是需要谨慎，这样巡查一番，往后这些食材用起来也会安心许多。

拜完“码头”回府，兮妍又照常安排好了午膳和晚膳，司马都督仍是吃得十分香甜。

来都督府已有几日，司马都督却并未表现出一点吃腻了她做的食物的感觉，这也令兮妍对自己准备的膳食更多了几分信心。

待回到小院，兮妍感到比昨日疲乏些许，便叫小彦去井里打来一盆水。

待用清冽的井水洗完脸，瞬时感觉舒爽了许多，顺便用盆里的水照照自己的面容，好一个美娇娘，简直神清气爽了。

最后用自制的花瓣纯露抹完脸，兮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躺在木椅上惬意地眯着眼享受着。

“是谁说拉钩的事情不许反悔的？”熟悉的声音自小院外传来，兮妍才想起，今日似乎还有个约定没去赴。

从木椅上弹起来，兮妍一脸赔笑，“当然不能反悔！我这刚回小院，正准备歇息会便去小湖边呢，谁知道司马郎君今日来得这样早。”

“是么？净面后再去舞剑？”

司马炎看着刚刚洗完脸的少女，那面颊更是白嫩得吹弹可破般。

“可不是，在我心里，剑乃神器，我从内厨回来，若不曾净手净面，实在不宜舞剑。”兮妍想了个合理的借口勉强解释，毕竟昨日还是她自己提出要再比剑的，率先失约着实说不过去。

“我从军营归来，亦净手剃面方才过来，如此倒实在是配得起这把宝剑了，那便一同前往吧。”司马炎说着提起一柄宝剑递给她道。

“咦，司马郎君今日何故竟带了两柄宝剑过来？”兮妍此时才注意到他手里的两把宝剑，看到宝剑眼神都亮了许多，白日里的疲惫一扫而光，嘴角一弯便牵出那两个浅浅梨涡。

她此刻仿佛顿感精力充沛，便顺手接起司马炎递上前来的那柄剑，并拔剑出鞘仔细端详起来，“真是好剑！这剑怕是比师父那把还要好上许多，司马郎君今日可是要用这把宝剑比试吗？”

“并非不可。”司马炎见她如此率真，眼睛盯着那把宝剑便如孩子盯着喜爱的糖果般兴奋，不禁唇角微勾。

兮妍拿着那宝剑又反复品鉴，“不瞒你说，我还没见过如此好的剑呢！”

“你既如此喜欢，不如这样，我们以接下来三日的比剑结果来论输赢，三局两胜。若是你能胜我，此剑便赠予你了。”司马炎道。

“当真？”兮妍脱口而出。

“当真！”

少女眼角的笑意在那明媚的面庞上渐渐晕染，直至那笑容灿若朝霞，“一言为定！”

她转而又想想，“但如此宝剑，万一我真胜过你，也不能收啊。”

“宝剑配高手，才不会被辱没，何况这是凤剑，我拿着亦是无用。只要你真能胜过我，便赠予你也不可惜了。”

“凤剑？”兮妍十分好奇。

“不错。此乃东汉末年时胡灵的佩剑。”

“相传当年江湖侠侣马超和胡灵以他们的龙凤剑及无双剑法冠绝天下。只可惜他们二人之后，无双派再无人能练出那套那无双剑法，反而因这对宝剑引来纷争和祸事，门派便也日渐没落。”兮妍如数家珍。

“想不到你对这凤剑竟如此了解。”

“不瞒你说，我有一本《江湖百剑录》，那上面可是记载得清清楚楚！唉，古来宝物便是如此，可能是福，也可能是祸，若无实力保护，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真是令人唏嘘。”兮妍摇摇头叹道，“对了，既然这宝剑原是一对，如今为何却只有一把呢？”

“无双派没落后双剑不知所踪，直到今时今日那龙剑仍不见踪影，便只剩这把凤剑了。”司马炎不无感慨道。

“哦？竟是如此。那司马郎君又是如何得到这宝剑的？也不知那无双剑法有没有流传下来呢？”兮妍心想这无双派也真是，剑弄丢一把就不说了，那剑法总该传承下来了吧。

“这宝剑几经辗转，我也是早年随父亲征战时偶然得来的。自得到这宝剑，我也曾派人四处打听龙剑和无双剑法，只可惜至今一无所获。”司马炎叹口气道。